作者:姑苏赋
第一拳是谁打的,甚至没人看清。窜着暴戾与怒火的战争就这么爆裂地炸开来。
边羽这回彻底拦不住他们。
他们发狠地朝对方脸上打着,像两头激烈争夺领地的雄狮。眼中迸着嗜血的凶狠的光,互相要扯烂对方的肉一般。
尧争用在召觅身上的拳头不比刚才收拾那帮人时轻,而召觅也如此。
几记拳脚的挥舞后,两个人脸上都挂了血。
他们的身体素质都不是普通人,招招致命,打得毫不留情,谁都不肯退让。
边羽根本拉不开他们。
终于,召觅抓住了一个空隙,一记重拳砸在尧争颧骨上,把他打得头一偏,唇角渗出血丝。跟着,抬起的一脚已经踹向尧争的腹部。
尧争后背砸在报废的车辆上,召觅一手猛地拽住尧争的衣领,另一只手拳头已经抬起来。
尧争没有防御,甚至没有挣扎半分。哪怕召觅接下来的一拳下来可能打得他半张脸变形,他也只是盯着召觅,渗血的嘴角扬起一个挑衅的笑,眼中不屑与冷意并存,像在欢迎对方落下这一拳。
“召觅!”边羽跑过来,喊他的名字,声音颤抖着。
召觅骤然停住,拳头悬在半空。他看到了边羽的脸。
边羽脸上的血被糊得花了,那不是他的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带着一丝恳求看着召觅。模样看起来很美,也很可怜。
这跟上一次在拳击馆里,边羽看他时,完全不是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是如此的……如此脆弱地害怕着,害怕失去重要的人一样。
召觅又盯着尧争布满血痕的脸,心头的怒意却没因胜势而减退,反而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
他知道,他完全可以杀了尧争。
杀了尧争,一枪打爆他的头,说他是波客派来的人。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一干二净。
现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只有一群已经被制服的犯罪嫌疑人和焦头烂额的战斗痕迹。他让特勤封口也很简单。
至于该怎么跟边羽解释?
召觅想得清楚极了。
他见识过太多迷惑人的手段。制造一个“尧争身份可疑”的假象,不难。只要从车上搜出一点提前准备好的“证据”,再让几个抓来的人“配合”说两句,层层包裹下的谎言,哪怕边羽怀疑,也无法彻底查清真相。
最后,边羽也会相信,尧争是跟那些人一伙的。
毕竟尧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召觅心中却又一丝悲哀。因为他知道。
边羽不会喜欢那样的自己。那个为了独占,愿意杀掉所有威胁、篡改一切真相、甚至操控他认知的人。
那不是召觅愿意变成的模样——
尧争也看出了召觅眼中的犹豫,冷酷地望着他既愤怒又挣扎的眼神。
如果此刻,召觅和尧争互换身份,尧争一定会毫不犹豫一枪打爆召觅的头。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僵持数分钟后,抓着尧争领口的那只手松了。
虽然最后的那一拳没有打下去,那很想爆发出来的一枪也没扣在尧争的头上,但可以看出,召觅是在强行压制着体内的戾怒。
他失责没有保护好边羽,已经对不起边羽一次,实在,不想再对不起边羽第二次。
尧争知道自己又一次享受到胜利的果实。但奇怪的是,他这一次完全没有心思、没有余力去体验那种胜利的快感。
胜利这一刻似乎对尧争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到边羽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行泪。心里想的是:小孩子一样,还哭了起来。
但十分地心疼着。
在召觅的注视下,尧争迈着有点失重但还沉稳的步伐走向边羽。抬起手,轻轻擦掉边羽脸上的泪。低声说:“哭什么?我活着,身后那个也没死。”
挂着泪痕倒是挺美的,跟脸上糊掉的血花混在一起,又可怜又美。
第86章
尧争和召觅在边羽眼皮子底下见了两次, 两次都打起架。第一次边羽觉得他们已经把对方往死里打了。结果跟这一次比起来,那次就像过家家一样。
要是边羽不在,他们两个真的会把对方打死。
边羽的心脏砰砰跳得很快, 这滴泪不知道是怎么流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流的。
他感觉到,有个人耐心地用手掌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和血渍。
反应过来后,他发现正在擦拭他脸上泪痕的人是尧争。
尧争受着比他更严重的伤,手臂和脸上都是血。但边羽从没见尧争觉得痛过。
站在不远处的召觅望着他们,眼神中的怒气与杀意逐渐冷静的下去,随后, 约是有一丝悲凉。但他很快又克制住这丝悲凉,不让它在边羽面前浮现出来。意识到似乎克制不住,他把头转开了。
在召觅转过头的瞬间, 一阵风吹向边羽。边羽的第二滴泪,在他这双星一般的眼中蓄满, 缓缓滑过下睫毛, 流下来了。视线却是看着召觅的,只是召觅没看到。
召觅的对讲机内传来特勤的信息:“已经确认他们的安全屋坐标,安全屋里还有三个人, 都被控制住了。”
“等我过去。”冷静下来后, 召觅跟对讲机里的人说。
召觅又望向边羽, 表情像是想要说什么。
尧争的手搭在边羽肩上,话却是对召觅讲的:“你办你的公事,我需要带他休息。他刚死里逃生,不适合再陪你冒险。”
召觅的嘴闭上了,但不是因为听了尧争的话。他只是看到泪痕满面的边羽,心里隐有一阵酸痛。他最后什么话都没跟边羽说, 安排两个特勤开车带他们到安全地方的医院去做治疗与检查,便转身前往罪犯据点。
车内,边羽找车上的人借来急救箱。尧争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没让边羽动手。
等自己的手臂好使了,尧争抬起边羽的手腕,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抹在边羽手腕的勒痕上。
边羽意外的乖了起来。不像以往,尧争碰他身上哪个地方,他都要闪躲。
冰冷的红色液体在腕上抹开,边羽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上碘伏的人:“你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尧争的眼睛没抬起来,小心地将碘伏一点点擦在边羽腕上,怕弄疼他似的:“听人说你像只兔子一样被拎走,就开车跟过来看看。”
“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人抓走?而且,你不是应该在马尼拉吗?”
边羽语速慢慢的,说话轻轻的。
尧争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边羽、没听到边羽的声音了,久到现在近距离听他说话,接触着他的手腕,抚摸着他腕上的肌肤,都有一股不可鸣说的躁火在体内捣鼓。
尧争放下手上的棉签,无视掉司机的提醒,打开车窗,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
边羽当然不清楚他点烟的真正原因,只是以为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需要抽根烟缓缓再说。
“你晚上住哪?”尧争抽着烟,突然问。
“东湖公馆。”边羽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告诉他了。
尧争心说:那是国宾馆,很好,很安全。再好的酒店也没那里安全。边羽就住那吧。就是有点可惜。
边羽见他表情像在思索什么:“这跟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边羽:“……”
“我在马尼拉的时候,收到消息,波客会派人去找你。”尧争正经回答边羽的问题了,“一收到消息,我就回国了。”
但尧争回国的过程出了些问题。
尧争在菲律宾对那些航空局的人动用了些过界的手段,这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出于他在东南亚盘根错节的背景,当地不敢明着动他,但在他准备离境时,当地机构在他得力助手身上做了文章。
他那位得力助手被海关卡住,不得不留下来与那帮人周旋。尧争运作关系需要时间,可他等不及了。边羽的情况最要紧。他只得孤身一人先行回国,没有带任何人。
回国后,尧争没有贸然找边羽,而是确认边羽活动的大概范围,派人暗中观察那片范围的可疑人。
危险是无处不在的,悄无声息的,召觅也清楚。
在这件事上,波客的意志,几乎就是太平洋对岸那个国家的意志。那么,手段就多得很。
意外车祸、失足落水、跳楼“自杀”……就是派人刺杀,也花样百出,可以做得没有任何破绽。
召觅暗中帮边羽解决掉了不少危险,尧争雇佣的人看到了,也汇报给了尧争。所以尧争知道召觅其实暗中保护了边羽很多次,但边羽不知道。
不过,再厉害的人也会出错。总会有那么一次疏漏,这个危险就进来了。
尧争从雇佣的人那里得知边羽被人带走,立刻开着车自己追赶过来。
他本来追到车辆时,是想直接撞后车位置,这样车子就会快速被迫停止。
但是考虑到边羽有可能就在后车座,他最终选择用超车让绑架车辆撞自己的方式,迫使车辆停下。
边羽听着他讲完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良久,他说:“谢谢你救我。”可能因为经历一整天惊险,没缓过劲儿加上身体累,边羽的声音到现在还很轻,甚至轻到有些软。
尧争深吸一口气,再度烦躁起来。也许是受伤还不够重,他还有时间想别的事情。无视司机的二次警告,他没什么素质地又点了根烟。
尧争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不然,他真想把边羽按在车里亲。
“对了。”边羽又开口了,“你下次再见到召觅,你们两个,不要再打架了。”
尧争瞥他的神情:“怕他被我打死?”
边羽平静且客观:“你也未必完全打得赢他吧。”
尧争冷哼一声。半晌,眸光暗沉下去:“他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边羽说:“坏人都讨厌好人。”
尧争不拿烟的手掐了掐边羽的脸。
“干什么?”边羽眼睛睁大起来,因为脸被掐住,发音都发不全。
“你老为他说话。”
“当然。”边羽垂下眼眸,“他真的帮了我很多。”
尧争慢慢放开他的脸:“我不否认。”
看边羽现在温顺得跟只大白兔似的,大概出于不忍心瞒着他的缘故,尧争索性将召觅这些天为边羽解决了不少危险的事情告诉他。
包括今天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