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
晏尔抽回爪子,就着他的絮叨填饱了肚子,懒懒地在流理台上趴下,无意识地舔了下爪毛,下一秒猛然清醒过来,转头呸了几口。
另一边,男人已经将台面收拾干净,没煮完的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他站起身,对晏尔说:“变成猫胃口都小了,师弟,你看看你今天能恢复吗?能的话锅里这些我就不动了,你自己处理?”
晏尔忙不迭点头,男人一笑,隔空点了下小猫脑袋,“那师兄走了,有事随时联系我。”
师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剩下一大锅没吃完的牛肉火锅。
晏尔每隔两个小时就跳上去,谨慎地开电磁炉,等着烧热以后眼疾手快用猫爪扒拉几块肥牛红肠出来。
如此反复,猫偷吃的姿势越来越熟练,到深夜只剩了一锅素菜。
钟悬快回来了,他最后一次跳上去,看准了一片香菇,就等开锅就把它扒出来。
钟悬打开门,撞入眼帘的首先是木地板上一连串蘸着红油的猫脚印,从厨房一路蔓延到客厅、阳台和走廊深处。
厨房是暗的,没有开灯,但有咕噜噜烧水的动静和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隐隐从里面传来。
他站在玄关沉默了几秒,还没想好怎么收拾猫,就听到“啪”的落水声,随后是猫惨烈的尖叫。
钟悬吓一跳,鞋都顾不上换,大步过去,看到猫一头栽进了热气腾腾的火锅汤里,鼻尖、雪白的下巴毛和一只前爪都被牛油浸得红通通,嘴里还叼着一片香菇没松口。
钟悬:“……”
他第一时间关了电磁炉,捏着后颈皮把猫捞起来,放到洗碗池里冲水降温,问他:“痛吗?”
晏尔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的身体疼痛阈值相当高,不然他也不敢把爪子伸进热锅里。
钟悬抓起他的爪子,捻了捻确认他没被烫伤,只是肉垫有些发红,放到水流下多淋了一会儿,接着就要秋后算账了——
“猫没有脑子,干出这种事我不生气,但是人不行。”他一把卡住猫脖子,目光如刃,寒光凛冽地看着他问,“你自己说,你现在是人还是猫?”
晏尔:“……喵。”
“行,记着你自己选的。”钟悬挽起袖子按洗洁精,“我要是再晚点回来,你是不是能把自己作成一顿猫肉火锅?”
晏尔没吱声,只有喉咙咕咚一下,把香菇片咽了下去。
钟悬要被这只馋猫气笑了,冷冰冰地说:“闭眼。”
下一秒,生姜味的洗洁精糊了猫一脸,晏尔闭着眼睛被动接受搓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猫生第一次洗澡,用的居然是这玩意。
钟悬搓了十几分钟也没能把猫搓干净,晏尔浑身湿淋淋地坐在洗碗池里,低头嗅了嗅自己被染成南瓜色的前爪,抬起脑袋说:“还是一股火锅味。”
“洗不干净了。”钟悬把这只落汤猫抓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这猫不能要了,丢出去吧。”
“别啊。”晏尔连忙用湿爪子抱住他的手,“我觉得我每天舔舔还是能变回去的。”
钟悬问:“现在学会舔毛了?”
晏尔打了个喷嚏,忍辱负重地点点头。
钟悬只发出一声冷笑,没对猫的退让发表任何看法,最后拿水冲了一遍,捋干抓去吹毛。
猫乖巧地坐在钟悬膝盖上,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被热风吹得奇形怪状。
忽然,他听到钟悬冷淡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你和他吃得还挺开心的?”
“谁?你师兄?”晏尔抬起脑袋,“他好像把我认成了你。”
“他不可能认错人。”钟悬垂着眼皮说,“他只是在哄你玩。”
晏尔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们之间似乎不怎么对付,谨慎地选择闭嘴。
过了一会儿,钟悬又开口:“我记得你做魂的时候挺安分的,没现在这么能折腾。”
晏尔暗想他连这都不懂,理所当然地说:“我那个时候又没有身体,什么都碰不到能干什么?”
“所以,是我给你了发挥空间,都是我的错。”钟悬注视着腿上的小猫,意味不明地问,“要想让你乖一点,最好的办法还是变回魂魄,对吗?”
猫顷刻噤声,两只眼睛睁得滚圆,谄媚地用猫头蹭钟悬的大腿。
钟悬眸光微敛,用手按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指节抵着下巴,抬起猫头说:“撒娇不管用。”
晏尔正要狡辩,一阵热风灌进了猫嘴里,把他两腮吹得鼓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钟悬可恶的笑声,随后就把风嘴移开了,指尖戳了两下没精打采的猫脑袋,警告他说:“给你一个教训,不准再犯。”
晏尔纯当没听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听到没有?”
晏尔猫身一歪,脑袋自然地靠在他手心,合着眼皮,有口无心地说:“听到了听到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最乖了。”
钟悬嗤笑一声:“这种假话你也说得出口。”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晏尔睁开一只眼,猫嘴微张,露出唇边两颗小尖牙,恶狠狠地喵声说,“钟悬我告诉你,之前答应的都是骗你的,我是最坏的坏猫!”
第16章
钟悬把最坏的坏猫抛到地上,晏尔轻盈落地,顺势抖了抖蓬松的猫毛,转过身来,一指客厅,“现在你该去洗锅擦地了。”
钟悬拧眉:“再不闭嘴我就用你擦。”
“那最后不还得你来洗——”
话未说完就被钟悬森冷的目光吓退,猫闭上了嘴,乖巧端庄地在原地坐下,揣起南瓜色的爪子。
收拾完烂摊子已经是凌晨,周遭少有住户,一片黑海里,只有钟悬家还亮着灯。
晏尔竖起耳朵,听着夜虫撞窗的响动。
浴室门开了,钟悬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来,走到猫跟前时,格纹睡裤的裤腿下露出一截红。
晏尔起了好奇,抬爪就撩,发现钟悬脚踝上也绕了两圈红绳,不是手腕上那样细细长长的款式,这条由好几股绳编织在一起,要更粗一些。
钟悬停下脚步,半皱起眉:“做什么?”
“你怎么手脚都戴红绳啊?”晏尔仰起脑袋,“像个小姑娘。”
钟悬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秒,把猫踢到一旁,说:“不关你的事,别管。”
这种红绳又叫长命缕,应该是钟悬的家人给他编的,希望家里的孩子能长命百岁的意思。
晏尔推己及人,觉得自己能从这个角度入手与他拉近关系,敏捷地跳上床头,还未开口便被钟悬打断:“没有那种意思,你可以闭嘴了。”
好烦人的心灵感应!
钟悬坐在床边扒拉头发,听到晏尔说“我用你的手机买了点东西”,他嗯了一声,没有在意,下一秒猫就扑上膝盖,一只前爪搭在他的睡衣纽扣上:“我现在像不像一只三花?”
钟悬垂眼扫过奶牛猫粉中带橘的鼻头,没回话,只捏着他的爪子放下去。
“说到三,钟悬,你还记得我的三百万吗?”
“……话题转得太硬了。”
晏尔只当没听见,接着问:“你知道我的三百万怎么来的吗?”
钟悬:“别在我面前炫富。”
“我爸妈打的,”晏尔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说,“双重意义的打。”
钟悬阻止不了这只猫大半夜强行拉着自己唠嗑,总不能堵住他的嘴,叹了口气:“给你五分钟时间演讲,然后关灯睡觉。”
三百万是晏尔爸妈一笔一笔打进他账户里的,但性质和零花钱不同,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对里面的数额记忆犹新。
晏尔出生时的体弱,体重比裴意浓轻了六两多,因为早产心脏也有点小问题,在保温箱里住了半个多月。
“我回家之后总哭,一开始我爸妈以为小孩子嘛都这样,后来等我会说话了,他们发现我好像脑子也有点问题——钟悬你什么眼神,我不是弱智!是指白天没精打采,谁说话都不理人,只盯着角落发呆,一到晚上就做噩梦,然后受惊大哭,带我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任何问题。”
科学找不出原因就要看玄学了,外婆请来了大师,大师具体说了哪些话晏尔不知道,后来听人转述,大概是说他命犯童子煞,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容易招鬼惦记。
如果是个女孩子,文静听话,愿意乖乖待在家里——像性转裴意浓那样——便能平安度过;如果生性跳脱,多思多想,喜欢到处乱跑的就危险了,很可能夭折,反正没命活到成年,严重一点甚至会危及家人。
“我靠真让他蒙准了,不会是因为没给他塞红包,他怀恨在心故意诅咒我吧!”
奶牛猫炸完毛,踩着床沿跳到床头柜的毛毯里,趴下说,“我不信这些,因为不记得了嘛,小时候的事谁能有印象?我爸妈也不信,听了这种晦气话,妈妈直接跟外婆吵了一架,吵完之后说,她才不会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拘着我,什么童子,她要把我当皇帝养,小皇帝的命够硬吧,谁当不准骂我教训我忤逆我,全家除了她我最大……我爸爸是入赘的,直接被我妈剥夺了教育权,就算是我犯错,他想批评我都得打电话请示我妈。”
多亏了她的英明决策,晏尔度过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乐童年,但纵容就等于溺爱,一个熊孩子能闯的祸是没有止境的——
幼儿园的时候,晏尔狗胆包天,带着裴意浓躲开司机和保镖跑去外面玩,却不知道有个团伙盯他们很久了。裴意浓说好像有人跟踪,晏尔不信,要和他打赌,两个小孩过去贴脸绑匪打招呼,双双被拽进了黑面包车……
虽然最后得救,安然无恙地回家了,但把妈妈气够呛。晏尔的帝位被罢黜,等他们休养好,两个人分开罚站三小时,晏尔额外多挨了一顿揍屁股加安全意识与自我保护主题朗诵。
虽然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但妈妈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在晏尔——谁知道小时候蔫哒哒病歪歪哭得叫人心碎的小崽子会长成一个混世魔王,往上气死爸妈,中间祸害弟弟,往下欺负小狗,生了个什么东西。
“你别不耐烦,重点来了——后来我妈带我去银行开户头,每罚我一次就往里面打笔钱,消除她违背誓言的负罪感。反正之后她彻底放开了,闯祸挨罚打钱闯祸挨罚打钱一直循环,日积月累攒到了三百万……所以这不是普通的钱,这是我成长的血泪史你懂吗?”
钟悬不懂,对奶牛猫的五分钟演讲作出简略评价:“把前情删掉,直接说这是你家特产的赎罪券就可以了。”
“那个不重要。”晏尔说,“只要你肯帮我回家,我就把这笔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钱都给你,感动吗?”
“不敢。”钟悬啪的一声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下去,“我又不是教皇,收了这个我怕死后灵魂不能上天堂。”
晏尔:“……我记得你好像是个道士吧?”
钟悬没搭理他。
聊天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猫很失望,在毛毯里蛄蛹了几下,喵声问:“钟悬,那你呢?”
钟悬回道:“我什么?”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跟你住一起吗?”
钟悬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嗯”。
“你师兄白天来的时候说,要你晚上去帮公安办案。”
“我知道,已经拒绝了。”
晏尔絮絮叨叨地问:“可是你还是个未成年呀,就算身手再怎么厉害,去和非人的东西打交道都会有危险,你受过伤吧?你师兄说你受过伤,那你爸妈知道吗?他们怎么会同意你牵扯进这种事情里?”
“他们管不了我。”钟悬的语气蓦然变得生冷,不耐烦地打断,“闭嘴睡觉,不然我来帮你睡。”
晏尔没听懂:“你怎么帮我?”
钟悬:“把你敲晕。”
晏尔:“……不可以虐猫。”
对话至此终止,但没有人睡着。猫的听力远超人类,他能听出钟悬只是单纯地躺在床上,呼吸始终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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