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 第38章

作者:浪山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晏尔趿拉拖鞋走进浴室,牙刷到一半,想起来下午要去康复医院。他探出脑袋,吩咐道:“小钟,给我准备一身适合出门的衣服。”

钟悬从门外经过,停步问:“你管我叫什么?”

晏尔一脸专注,对着镜子叽里咕噜继续刷牙,没有理会这种毫无自知的问题。

钟悬垂眼往下看,晏尔手腕空空,没有戴那只玉镯子。那就没什么可顾忌了,他走过去,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干燥的镜面缓缓蒙上一层水雾。

镜像之中的晏尔歪了歪脑袋,叼着牙刷神情疑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雾气里倏然浮出一张模糊的面孔。

墨发长袍,血瞳含笑,缠着裴序表哥的那只厉鬼直朝他扑来——

晏尔瞳孔骤缩,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惊叫,踉跄着后退,后脚跟撞到钟悬的拖鞋,被他绊了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栽倒。

钟悬伸手,扶着晏尔的后腰接住了他,面色凝重,警告般地盯着镜子里的鬼影。

鬼影朝他们笑,嘴角咧得很大,张出狰狞的弧度,随后消失在镜子里。

“钟呜呜呜呜——”晏尔被吓到了,回头指着镜子呜咽个不停。

“看到了看到了,”钟悬凝视恢复如常的镜面,拍了拍晏尔的肩膀安慰他,“别怕,已经走了。”

晏尔吐掉牙刷,再也不敢靠近那面镜子,唇边还沾着牙膏沫,心有余悸地问:“现在是大中午吧?外面没太阳吗?人还怕晒呢鬼不怕么,这就出来了?钟悬它是在挑衅你吧,都来你家做客了你快想想办法!”

“今天是阴天。”钟悬扯了张洗脸巾递给他,“擦擦脸。”

“有实力就能像你一样冷静吗?”晏尔肃然起敬,擦了脸依旧不敢看镜子,躲在钟悬身后,攥住他的手紧抓不放,“你是很厉害的道士对吧,为什么不能早点干掉它,要拖这么久?”

钟悬迟疑了几秒,开口道:“我跟你坦白两件事吧。”

晏尔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坏事就别说了——”

钟悬一脸真诚:“一我不是道士,二我也不厉害,所以干不掉它,这事儿得让我师兄来,靠我没用。”

晏尔:“……”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晏尔剧烈摇晃钟悬的手臂,“你的身手呢?你的法力呢?人家都杀上门来了你跟我说你不行,那你还怎么保护我?”

“它目前没打算伤你,就是吓唬你一下。”钟悬反握住晏尔的双手,宽慰道,“把你的漂亮小镯子戴好,让它保护好你,不会有事的。”

“你其实是在骗我的对吧?”晏尔目光呆滞,不敢相信,“那之前那只马算怎么回事?它是你请来的托吗?鬼还搞兼职呢?!”

钟悬实话实说:“那个是真的,我也没骗过你的。只是这件事情况比较复杂,先吃饭,吃完我再跟你细说。”

晏尔勉强定下心神,跟在他身后,在餐桌旁坐下。

这回钟悬家的大米没有过期,敲了几颗鸡蛋做蛋炒饭,以成色判断,是钟悬亲自下的厨。

晏尔不挑食,可新晋大厨的水平实在令人难以恭维,这顿饭他食不下咽,严重怀疑钟悬把糖和盐放反了。可是大厨本人毫无自知之明,还敢问他味道怎么样,晏尔干巴巴地说:“有我妈妈的味道。”

钟悬挑眉问:“评价这么高?”

“高什么高?我就没见过比我妈做饭更难吃的。”晏尔,“有一次她不知道在网上看了什么母爱文学,心血来潮要给我和裴意浓尝尝母爱的味道。她还不如你呢,蛋炒饭做成了蛋壳炒饭,尝一口,这饭居然扎嘴啊。我那会儿还小,一咽下去就抱着我妈哇哇哭,‘妈妈,饭会咬我’。”

同样年纪的裴意浓就比他冷静得多,知道先把蛋壳挑出来。

晏尔尝了一口就再也不肯再吃了,抱着妈妈的腿央求她给自己点炸鸡,用实际行动证明母爱的味道压根不如炸鸡;只有裴意浓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深思熟虑地给出一个不伤体面的回答。

晏尔想不起来妈妈那时候分别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反应,他光记得蛋壳炒饭和美味炸鸡了——就像小时候看的寓言故事,撒谎说爱吃妈妈做的饭的裴意浓得到了一碗蛋壳炒饭,而诚实的晏尔得到了美味炸鸡。

之后,裴意浓坐了过来,晏尔问他:“你真的不觉得蛋炒饭难吃吗?”

裴意浓偷偷说实话:真的很难吃。”

晏尔笑得不行,用脑门撞了撞裴意浓的额角,问他干嘛要撒谎。裴意浓没有回答,晏尔也不在意,扯下一只翅膀和鸡腿,大方地分给他,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完。

看起来皆大欢喜,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晏尔才反应过来,那天裴意浓应该很不高兴。

他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喜欢推己及人,过度敏感又过度认真,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不辜负他们的心意,总会选择委屈自己。

如果没有晏尔,那顿蛋炒饭或许是足以写进小学生优秀作文里的事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为孩子下厨,和偷偷藏起蛋壳用善意的谎言哄她开心的裴意浓,堪称新时代母慈子孝的典范。

可是实际上,这只是妈妈心血来潮的一件小事,她不会因为晏尔驳了她的面子,闹着要吃垃圾食品就少爱他一分;同样的,也不会因为裴意浓够乖够听话,就多爱他一分。

晏尔垂下眼,对着饭碗发愣,听到钟悬问“这饭把你咬成哑巴了吗”,他才抬起脑袋,问钟悬:“如果你为了一个奖品付出至少十年的努力,拿到的时候,评委把这个奖品掰成两半分给了第二名,你会生气吗?”

钟悬回答:“我砍死他。”

晏尔说:“第二名是我。”

钟悬很轻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改口:“那算了。”

晏尔瞪他:“怎么就算了?你代入一下自己,难道不讨厌我吗?”

“我代入一下自己,应该会先反省自己,能让你这种笨蛋抢到第二的能是什么正经比赛。”钟悬放下筷子,姿态松散地支着脸看他,“我居然要花十年,站到领奖台上才反应过来这比赛早就内定好名次了,努力根本没有意义,我比笨蛋还笨蛋。”

晏尔好好和他谈心,却被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声“笨蛋”,更没胃口了,草草吃了几口,吃完认真建议:“小钟,以后能出去吃还是出去吃吧,你在厨艺上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了。”

钟悬弯了弯眉梢,对他的评价全不在意,直到晏尔走进卧室,眉目间才露出几分浅淡的无奈神色。

晏尔站在钟悬的衣柜前,在一会儿黑白灰之间扒拉来扒拉去。过了一会儿,钟悬也跟进来,话题回到之前——

“我之前和你提过,我身上有个禁制,会限制我的行动,所以我现在确实不能拿它怎么办。”

“我记得这个,你的原话不是不能伤害无辜又没用的小东西吗?”晏尔转过头,质问他,“它无辜吗?它砸破了裴序的后脑勺!它没用吗?它大白天就敢出来闹鬼!还是你觉得它小有姿色,不舍得动手了?”

这种质疑简直比骂他丑猫还要侮辱人。

钟悬倚靠衣柜门,目光不善,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一脸无谓地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小有姿色,影响我动手了吗?”

晏尔愣了几秒,旋即大怒:“捏碎了一个像我这样的软柿子是不是让你很得意啊?钟悬你每天就是这么忏悔的?还有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也’?你敢说它比我好看我立马跟你绝交!”

嚣张的姿态展露不到三秒,钟悬便被捏住要害,主动举起了白旗:“不敢,我错了,你最好看。”

在晏尔找到新由头发作之前,钟悬继续往下说,“恶鬼之所以叫做恶鬼,是因为它们为恶太多,恶业缠身,但是那只鬼身上没有恶业,他的恶业被另一个人自愿承接了。”

“谁?”晏尔问,“不会是我表哥吧?”

“有点关系,但是不是他。”钟悬看着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去过平临博物馆吗?”

晏尔面露疑惑:“去过,怎么了?”

“那你应该看到五十年前出土的肃灵皇帝的石椁了,胡林算了整整两个月,它的恶业就聚集在那个位置,这两个月里,就连闭馆期都没有挪动过。”钟悬说,“你记得肃灵皇帝的谥号是什么意思吧?肃字偏褒义,但是后面又跟了个灵,好祭鬼神、极知鬼神曰灵,所以我们猜这只鬼跟他关系匪浅,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倾举国之力喂成这样的。”

晏尔听懂了,但不明白:“他喂大的鬼,跟裴序有什么关系?”

钟悬问:“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晏尔摇头。

“我也不信。”钟悬说,“但是它信。”

晏尔脑袋要过载了,他没想到这只鬼会和写在历史书上的人谈恋爱,谈得刻骨铭心,死了都不算完,还要再找裴序这个冤大头当替身,玩一出人鬼情未了。

“所以他喜欢的是那个皇帝不是我表哥?”晏尔问,“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一只封建时代来的鬼科普人死不能复生,长得再像也不是原来那个人的道理吧?”

“理论上,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但实际只有一个。”

“你说清楚一点。”

“一个是从源头下手,把承接恶业的东西烧掉,但是石椁没有开过,里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应该已经和遗骨混在一起不分你我了。烧这个难度太大了,而且就算能烧,毁坏国家一级文物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再生性的大概率无期,所以这条路肯定走不通。”

晏尔问:“那另一种呢?”

钟悬垂眼看他,郑重其事地说:“劝你表哥想开一点,他不是演员吗?就当零片酬演场戏了,作为肃灵皇帝的替身跟它办冥婚,一次性送走它,不然拖得越久越麻烦,以后可能还会对你下手。”

“冥婚”这两个字晏尔压根不敢跟裴序提,更别说劝他点头了。他拧起眉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钟悬:“除了这个,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它刚刚不就是看到了你才被吓走的吗?”

“它不知道我身上有禁制,所以比较忌惮我。”钟悬诚实地说,“可是真和它对上,我跟你一样,只是一个柔弱的男高中生。”

“什么意思?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七分是吧,钟悬你做反派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当队友怎么就变战五渣了?”晏尔苦恼得脸都皱了,巴巴地望着他,“那我怎么办?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块柔弱的唐僧肉。”

“那倒不至于,”钟悬伸手捏他的脸颊肉,眉眼倏然一弯,“你顶多算一块美味的锅包肉。”

“你才锅包肉。”晏尔抓住他的手腕作势咬他,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惊险擦过钟悬的手背。

钟悬果然被吓退,倏地往后撤了一步,笑他:“干嘛这么凶?早上的牙印还没消呢,你别给我留新的。”

晏尔骂他幼稚鬼,懒得陪他闹,接着又问,“这些话你对裴序说过了吗?”

钟悬回答:“胡林告诉过他了。”

“他怎么说?”

“他让胡林滚。”

第45章

下午两点晏尔要去康复医院,他随手扯上一件灰色卫衣抛到床上,突然想起来自己之所以看它格外顺眼,是因为做猫第一天就是被钟悬塞进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带回来的。

鸟有雏鸟情结,猫难道也有幼猫情结吗?

“我居然还挺怀念做猫的时候,”晏尔坐在床边,背对着钟悬换下睡裤,弯腰把稍长的牛仔裤裤腿折起来一截,边问他,“你是不是在蛋炒饭里加了迷魂汤?”

“加了两个迷魂蛋,起效这么快吗?”钟悬斜靠着墙看他,头一回觉得看别人换衣服还挺有观赏性的。

这几个月里,晏尔严格贯彻“能多吃就多吃,能少动就少动”的原则,手腕骨节不再瘦得硌人,覆上一层温润的皮肉,腰身依旧纤细,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薄,弯腰时能瞥见睡衣底下的腰线软乎乎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韧劲。

晏尔直起身,没有回头:“再看收钱了。”

“这是我家。”钟悬理所当然地说,“我爱看哪看哪。”

“我还以为你不出去是因为闹过鬼了要近身保护我,感情纯偷看是吧?”晏尔套上一件白色长袖,没等钟悬狡辩,自己否定了自己善良的揣测,“也是,你都柔弱男高还怎么保护我?也就妖怪吃小孩,一口一个和一口两个的区别了。”

钟悬坦荡荡地嗯了声,瞥了一眼床头柜的平安镯,提醒他:“记得戴上你的护身小镯子,让它保护你。”

“你离那么近帮我拿一下嘛。”晏尔说。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钟悬没有动,抱臂倚靠着墙,过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向他走去。

晏尔仰起头,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

还没出口的字音闷进对方手心,钟悬双手捧住他的脸,像玩泥塑一样搓扁揉圆,捏成奇怪的形状,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擦得晏尔脸颊发痒。

晏尔烦得不行,皱起眉,推开他的手腕时用力过猛,上身一歪,后脑勺砸进蓬松的被子里。

晏尔听到了几声闷笑,这家伙居然还有脸笑出声。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忍耐片刻,越忍越气,猛地坐起来,瞪圆了眼睛怒视他:“让你帮我拿下镯子都不肯,还要过来骚扰我,你不犯这个贱浑身难受是不是?”

钟悬走近,把晏尔戴歪的卫衣帽子掀下去,拨弄了几下额发,将他凌乱的黑发一点一点打理整齐才收回手。

晏尔垂眼看地板,一动不动,嘴唇负气抿着,视线范围里正好能看到钟悬唇角处向上微翘着。他像是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低一次头,用求饶的语气对晏尔说:“好了,我不碰你了。”

晏尔戴上平安镯,奇怪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个镯子能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