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 第42章

作者:浪山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钟悬不信,卡住他的左手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倾身凑近,嗅闻晏尔脖颈上残余的怨气。

晏尔明显僵硬了一瞬,猛地推开他,甩开他的手往后退,睫毛飞快颤抖,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他低声说:“别碰我!”

有人听到动静往后瞧,交头接耳地嘀咕了几句。

钟悬没有动,看着晏尔潮湿的额发,闪烁的眼睛,以及白得一丝血色都无的面颊,忽然明白了他持续一整周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他终于结束了维持数月的恐慌与不安,等到自己最后的宣判,可真到这一刻,心里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看着晏尔,甚至笑了一下,清清淡淡地问:“你知道了,是不是?”

晏尔没有解释,钟悬也没有等他解释,转身在表上打了个勾,传给了另一组的人。

第49章

周六下午两点,十几号人齐聚在小别墅,唯独少了晏尔。

钟悬的目光在四散开来的人群里巡弋了一圈,就听到班长说:“大家随便玩吧,耳朵刚给我发了消息,他有点事,晚点再过来。”

小别墅的位置在郊区,周围有正在开发的旅游景点,显得僻静而秀美,进门有个大花园,摆着秋千和露天烧烤架,再走一段蜿蜒曲折的石子路抵达大门。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在花园和大厅里活动开来。

客厅的音响放着闹哄哄的歌,几个男生揽过钟悬的肩膀,喊他去玩桌上足球,钟悬摇头说不想玩,一个人坐在岛台旁边,看班长和几个女孩子一起串青菜和烤肉。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班长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消息,就往门外走去。

晏尔到了,外面的日头太盛,他戴着个墨镜从他家的车里下来,怀里抱着一只白棕色的可卡布。

出来玩的男生女生多数都捯饬过自己,但没有他这样惹眼的,刚一进来,在室外活动的人全在看他。荡秋千的女孩子们朝他招手:“耳朵!带你家的狗狗过来一起拍照呀!”

晏尔朝她们笑了一下,先把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礼品袋给了班长,对他说:“生日快乐啊。”

班长回了句什么,他没注意听,目光越过班长的肩膀,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站在小别墅门口的钟悬。他穿了件浅灰色的圆领卫衣和运动裤,黑发被风掀动的模样显得很松弛,一点也不像昨晚一言不发冒冷气的时候,下了晚自习甚至连句再见也没说就走了。

小狗汪汪叫了几声,用爪子扒拉晏尔,催促他赶快放自己下地玩。

晏尔把喜迎放风的可卡布放到地上,它立马在院子里撒起欢来,飞跑去女孩子那边,毛茸茸的小狗脑袋搭在她们膝盖上,女生被这只长得像毛绒玩偶的小狗萌坏了,围成一圈摸它的脑袋和背毛。

一句接一句的“好可爱啊”“乖狗狗”“好白好漂亮”把狗丞相夸昏了头,尾巴摇成螺旋桨,再不知主人为何物。

晏尔走过去,摘下墨镜塞进胸前的口袋里,女生们挨个抱着小狗和他拍了照。

可卡布忙着用脑袋蹭别人的腿,没有一点要陪晏尔的意思,晏尔一脸无奈,只能嘱咐关巧巧帮忙看一下,别让它乱跑,自己进了室内。

晏尔是钟悬认识的所有人里,最擅长玩乐的。

这个下午,他先是混迹在男生堆里和他们打台球,又去帮班长弄烧烤,坐在架子鼓前面和几个会乐器的同学合奏一起为班长庆生,满场都是他的笑声,那件鹅黄色的针织马甲在钟悬眼前晃来晃去,像只忙碌的黄粉蝶。

装菜的餐盘不够用了,钟悬进厨房给他们拿新的,忽然听到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说难怪晏尔不喜欢谁谁谁,他拒绝别人的话事后被谁谁谁的朋友骂太不走心,但其实相当温和了。

“是啊,差距那么大,被拒绝才正常。耳朵看着跟谁都好,实际有几个真跟他熟的?”

“钟悬不算吗?我看他俩老凑一起说话,文恬落单不就是因为钟悬跟他同桌了吗?”

“他倒是算,可是最近总感觉怪怪的……”

钟悬没有继续听,拿了餐盘转身往外走。

晚上一起吃烧烤,十几号人零零散散的在院子里各自找地方坐。等班长的生日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大家一起围在桌边切蛋糕,他们才发现晏尔和钟悬彼此之间离得很远,一个在长桌的桌头,一个在桌尾,整个晚上都零交流。

有人问:“你俩怎么回事啊,坐那么远?”

钟悬没说话,晏尔故作疑惑地看了钟悬一眼,像是没预料到他会坐在那里去,从桌子底下抱起可卡布,露出小狗同款的无辜脸,说:“不知道啊,班长是不是拿好吃的偷偷喂我家狗了,它非要我坐到这边来。”

班长说这都能被你发现,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玩游戏的时候,刘子堂主动活跃气氛,拿了个麦克风来到钟悬身边,对着他说:“兄弟哪有隔夜仇的,有矛盾要趁早解开,趁班长生日这个大好的日子,我命令你过去给耳朵一个爱的抱抱!”

在一片起哄声里,晏尔垂眼捏了捏腕上的镯子,还没想好摘不摘,就听见钟悬说:“算了吧。”

他抬起头,越过围坐在长桌旁的许多人,对上钟悬冷淡的目光。他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脊背往后靠,朝刘子堂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刘子堂拿着麦克风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何指示,晏尔站起来,张开手臂熊抱住他。

周围响起惊讶的笑声,被他抱住的刘子堂也适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晏尔松开他,笑眯眯地说:“爱的抱抱。”

刘子堂佯作害羞,按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扭捏地问:“你上次不还说人家丑吗?”

“哪有。”晏尔坐回椅子上,支着脸歪了歪头,笑道,“我一直觉得你丑帅丑帅的。”

这回的起哄声比刚才还要大,只有善解人意的班长留意到钟悬脸上一瞬间的冷然,目光寂静地望着晏尔。

像是他一直珍藏舍不得吃的蛋糕被路过的狗舔了一口,可他却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敢吃,因为是蛋糕先动的手。

黑夜渐深,夜色浓稠。

小别墅可以留宿,要早睡的同学上楼休息了,客厅关了灯,银幕上放着一部节奏迟缓的老片子,剩下几个人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影。

可卡布疯玩了一天早就累了,趴在晏尔的肚子上呼呼大睡,松软的毛发被屏幕光照得微微发蓝。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玩游戏,得到大家的一致响应。

班长担心会打扰到楼上睡觉的同学,特地挑了一个动静小又能促进感情的玩法——从在场的人里选一个,在群聊里公开发对他的第一印象,让大家猜是谁。

白天剩下的饮料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倒了九杯蜜瓜汁和一杯苦瓜汁分下去,谁喝到了苦瓜汁,谁就是第一个。

晏尔尝了一口就将杯子放到一边,低头给司机发消息,让他半小时之后过来。

发完班长已经问了两遍“谁喝到了,别藏着不敢说啊”,没有人说话。

晏尔抬起脑袋,停顿两秒后,举手说:“刚在看手机没注意听,从我开始吧。”

他在群聊里发了四个字——“反派同伙”。

开局第一个就难倒了一圈人,谁也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哪一个在晏尔眼里这么别具一格,能有犯罪分子的气质。

钟悬没有出声,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声,沉默地看着另一端,晏尔搂着小狗懒洋洋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在和别人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眼底微亮,倒映着银幕流逝的光影,看起来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钟悬发了一会儿呆,没人猜出来晏尔说的是谁,班长发话说“跳过,下一个”,他才蓦然想起一件事,把自己的那杯递给了刘子堂,问他:“什么味道?”

刘子堂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的时候他脸都绿了,掐着喉咙说:“里、里面下了毒——”

钟悬没耐心陪他作怪,又问了一遍:“什么味道?”

“苦味啊还能有什么味道。”刘子堂灌了口水冲淡嘴里的苦瓜味,喝完才觉得奇怪,纳闷道,“不对啊,刚刚不是耳朵喝到的吗?怎么在你手上?班长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还藏毒害人?反派同伙不会是说他吧?”

钟悬没有心情回应他,他看到晏尔偏头和班长说了句什么,随后起身,离开客厅去了院子里。

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走了,但没有人主动问,游戏还在继续。

钟悬的手机响了一声,晏尔给他发了一条两秒的语音消息。

钟悬立刻起身,也往外走,推开侧庭的落地门,冷风撩开他的额发的同时,他点开了语音条。

晏尔的声音响在风里,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混、蛋。”

下一秒,一个黑影倏然出现,拽过钟悬的衣领一把按在墙上。

刚刚还在骂混蛋的人看着他,眼睛在黑夜里格外亮,笑道:“钟悬,你倒是说句话啊。”

钟悬垂眼看他,问:“说什么?”

“说什么?你问我说什么?”晏尔气急反笑,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是,他是很擅长哄人,擅长主动和人缓和关系,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他解决不了的矛盾,哪怕是人和鬼的矛盾。

可是——去他大爷的他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要他先低头,凭什么要他去哄钟悬?

“我想了一晚上,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想到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所以不该是我来找你吧?不该是我向你道歉吧?”

“不是。”钟悬说,“你没错。”

“你知道我没错那你还这么冷暴力我?”晏尔松开手,静静地看着他问,“你在害怕什么?我会疏远你吗?我疏远过你吗?我叫你来我家玩,是因为来了一次就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你就可以总来了,可是你来了吗?你打算来吗?钟悬,到底是谁先疏远谁的?!”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只要你说,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会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坦白你的来历,告诉我你是谁——我管你是死而复生的钟悬,还是借尸还魂的言悉,我都会跟你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可是你说了吗?你有在为让我接受你这件事上做过一点努力吗?”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委屈?觉得我知道了你是鬼,我那么怕鬼的人我肯定就放弃你了,我不会再理你了,可是钟悬,先放弃的人到底是谁啊?”

晏尔情绪激动,越说凑得就越近,浓黑的眼睛也离钟悬很近,急促地眨了几下,眼底似乎闪着点泪光。

花园幽静,此时只有风声与虫鸣。钟悬没有后退,也不想后退,垂眼看着晏尔,看他漉湿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亮得让人心头一颤。

胸腔里那颗持续平静的心脏终于剧痛起来,好像他真的还有心跳,好像他真的还能为谁感到如生般的痛楚。

“对不起,晏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抬手摸上晏尔的侧颊,清凉的嗓音在夜色里低得近乎温柔,带着点歉意说,“可是,我也是真的死了很多年了。”

第50章

晏尔说:“我说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耳朵。”钟悬轻声说。他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胸腔沉寂,没有起伏,只有风撞在指尖,衣料轻轻拂动,让人错觉那里似乎还藏着一点微弱的颤动,“我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味觉,你现在打我一巴掌我都感觉不到疼,这世上所有你喜欢吃的、喜欢玩的、让你觉得开心的兴奋的事情我全都体会不到,我要怎么留在你身边?”

“耳朵,我跟你不是同类,越接近我你就越容易被别的鬼怪打扰,现在你说你不在乎,以后也不在乎吗?”

“这些事情没那么重要,都有办法解决的。”晏尔不想听他说他有哪里不好,执拗地看着他问,“就算我被别的鬼打扰,你不会保护我吗?你跟我不是同类,可你杀了那么多鬼,别的鬼也觉得你跟它们不是同类,还有谁跟你是同类?”

钟悬停了几秒,回答他:“我没有同类。”

他在很多年前的灭门案中被害死去,成为一个没有心智、徘徊人间的怨灵。

他死的时候太小了,没有吃过多少苦,更来不及尝多少甜,茫然无知地成了鬼,又茫然无知地行将消散。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或许会是像晏尔那样的小少爷,在父母与家人的呵护下健康快乐地长大,可能会搬进晏尔的小区和他成为邻居,可能会进同一所中学以同学的身份相识……只可惜,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你知道我是言悉,就应该明白,我在灭门案里死了,死了差不多十年了,你知道十年是什么概念吗?”钟悬轻轻抚过晏尔发红的眼尾,苍白而平静地与他对望。

十年那么长,让他过去的家人,过去的仇人全都成了一把灰,被这个世界无情地抛在脑后,再没有人记得他是谁,他是谁的孩子,有过怎样的来处。

晏尔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绝不退让地说:“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你自己不肯说,谁会知道你是谁,你心里在想什么?”

钟悬问:“你想知道吗?”

晏尔点点头,像是怕他不信似的,用有些发颤的嗓音很认真地说:“我想知道。”

“我有一个师兄,他胆子很小,贪生怕死,所以在保命这方面有特殊的天赋。在他之前的上一个有类似天赋的人……是我舅舅,他会捉小鬼养来玩,把它们喂大,成长起来之后供他驱策,变成他手里的一把刀。最开始,我是被他养起来的。”

他说得轻松,可当真正回忆起那段时日时,却没有突逢巨变后与舅舅重遇的欣喜,而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