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好像瞒着全世界,偷偷私奔到这里。
谢明乔有国际驾照,秦恪找地接要了辆车,两人开着车在城市里转了一圈,原来白天秦恪看到的尖顶建筑,是一座有名的大教堂。
按照网上的攻略,谢明乔把车开到了一个小广场,还有二十多天就是圣诞,每年这个时候,广场附近都会摆起圣诞市集,集市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摊位,还搭建了摩天轮之类的游乐项目,打了五彩斑斓的光,像被人攻打了似的,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
谢明乔把车停好,就要下车,秦恪叫住了他。
“等等。”秦恪往谢明乔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帽子,扶正帽檐,又解下自己的围巾,“这里人多,注意一点。”
围巾上沾满了秦恪的气味,谢明乔任由着他,把围巾一圈一圈绕上自己的脖子,最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国外不用这么小心。”谢明乔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藏在围巾后面,不再需要额外的掩饰,一不小心就听上去轻轻的,软软的。
这让秦恪听出了几分他年少时的乖巧,态度不由得更加温和,“你就现在这副模样下车试试。”
他擦干净眼镜上的灰尘,架上谢明乔的鼻梁,指腹短暂蹭过他的颧骨,玩笑道,“看看今晚还能不能走出这里。”
谢明乔也笑了,配合地低下头,方便秦恪帮他带好眼镜,两人的气息靠近、触碰、纠缠、又各自分开。
全副武装后,两人下车,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游客,汇进了人流。喧嚣的夜晚,陌生的国度,让人卸下伪装,允许片刻放纵,之后的很多年,秦恪都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每一次心动。
他和谢明乔挤在人群里,逛遍了集市上的每一个摊位,吃了叫不出名字的糖果,喝了热红酒,可惜谢明乔要开车,只能就着秦恪手里的杯子,浅浅尝上一小口。
秦恪还买了一个黑脸小绵羊造型的挂坠,起初谢明乔并不感兴趣,见秦恪在小摊前挑得兴致勃勃,最后鬼使神差,也买了一个,挂在包上傻兮兮的。
他们还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去玩了落日飞车,虽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并没有落日,但当座椅升到最高处,古老城市在脚下徐徐铺开,夜风带着两人,掠过纪念塔的顶端时,无意中触碰过好几次的手,在最后一次贴近时,终于悄悄牵在了一起。
只是在落地前,相扣的两只手默契松开,谁都不愿意承认,在逃离现实世界的几分钟里,都曾短暂诚实地,袒露出心迹。
深夜回酒店,依旧走的侧门,秦恪先送谢明乔回房间,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只送谢明乔到电梯间。
电梯门即将关闭,又被谢明乔挡开,他站在门外问秦恪,欲盖弥彰,“我们还有周杰伦拍MV的大桥没看。”
今晚谢明乔已经带着秦恪爬过周杰伦拍MV山,逛过周杰伦拍MV的大道,看过周杰伦拍MV的城堡。
“周杰伦到底在这里拍了多少MV?”秦恪哑然失笑,谢明乔的借口找得烂透了,他想不到几个MV取景地对他有什么吸引力。
谢明乔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蹩脚,不再兜圈子,望向秦恪,目不转睛,“明晚我们可以再一起出来吗?”
秦恪大概是沉浸在今晚的氛围里,尚不清醒。
“今天很开心。”他举起手里的黑脸羊挂坠,晃了晃,笑着对谢明乔说,“明晚再一起去看大桥。”
第36章 爱过一个人
秦恪曾经非常执迷于和谢明乔在一起,就算他知道两人之间横着一条天堑,这样的感情见不得光,也不被祝福。
谢明乔蹿红的速度,远超秦恪想象。“体验生活”之后拍的那部电影,让他坐上了火箭,一夜之间跻身一线。
最初谢明乔只是变得很忙,时常一连半个多月不能和秦恪见面。没过多久,谢明乔就不能再贸然出现在公共场合,偶尔和秦恪出去约会,都要去私密地点,还得带上保镖。甚至有一次,秦恪去找他,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拒之门外,还险些挨了打。
再后来,秦恪发现,无论是走在大马路上、坐在地铁里、甚至是打开外卖软件,都能看见谢明乔那张脸,几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秦恪总算模糊地感觉到,谢明乔不属于他了。
谢明乔即将出国去参加影展,出发前,为了见秦恪,特地回来待了两天。
那时秦恪还在兼职平面模特,时常有拍摄通告,谢明乔开车送他去影棚,把车停在巷子里,扣着秦恪的下巴吻了好久,才肯放他走。
“几点下班。”谢明乔从后排捞过秦恪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低头扣着纽扣,“我晚上来接你。”
秦恪看着谢明乔分明的指节,停了许久,才说,“你今晚不是有庆功宴吗?”
“我可以不去。”谢明乔抬头瞟了秦恪一眼,理直气壮,“难得回来一次,当然是你最重要,让牛干活也得喂点草吧。”
秦恪终于笑了,眉间的阴云淡了几分。
原来那时,所有的偏爱都可以明目张胆。
“算了,太不方便了。”秦恪松开安全带,“刚被应红姐骂过呢,老实点,今晚我下班了去找你。”
尽管谢明乔和秦恪万分小心,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被人拍到了照片,就在不久之前。
毕竟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最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次许久没见,谢明乔来家里找秦恪,那晚秦天添在学校,两人刚进家门,就急不可耐地吻上了,忽略了高处的一扇排气窗,和窗外的无人机。
幸运的是,谢明乔一路上都非常谨慎,在家里又背对着镜头,没有被拍到正面,只有秦恪露出了小半张脸。
没有证据证明照片上的人是谢明乔,仅凭爆料人的一张嘴。
“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谢明乔知道秦恪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扑面而来的舆论,对他而言是不小的冲击。
他最近看起来心事很重,大概是这个原因。
谢明乔俯身抱了抱秦恪,安慰他,“应红那边会妥善解决的,你放心。”
应红已经联系上那个爆料人,给了他一笔无法拒绝的封口费,并签了保密协议。对方删除照片,发表道歉声明,承认是自己在造谣,郑重给谢明乔先生道歉。
只是这“封口费”封得住爆料人,捂不了大众的嘴。但要解决也不难,只要多下水军,引导舆论方向就可以。
生活中许多转变秦恪尚不习惯,还是要适应。他不想让谢明乔担心,点了点头,和他道别,开门下车。
不过最近也有一些好消息,秦时的状态好了许多,虽说还在昏迷,但对外界的刺激有了越来越明显的反应,医生说这是个好迹象,不用过太久他就能醒过来。
和谢明乔分开,进到影棚,秦恪的心情随之坠落几个台阶,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消失,恢复成了生人勿近的模样。
和之前一样,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用满怀恶意的眼神打量他,有的嘲讽,有的轻视,也有避之不及。
秦恪知道是为什么,从某一天起,突然就有传闻说他被资本大佬包养,和很多品牌方的高层都有染,靠卖屁股换到了现在的资源,和鸭子没什么区别。
这些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说看见秦恪经常从不同的豪车上下来,又有人说,曾在某个高端会所遇见过秦恪,身边围绕着众多男人,只要给钱就能上。
谣言难听,影响不到秦恪,他并不指望能靠当模特出人头地,做这份工作,纯粹是因为来钱快。
别人怎么看他不重要,只要不耽误他赚钱就行。
但是这天,拍摄结束后,他被模特经纪叫到了办公室。
“你看看吧。”经纪人把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摊在桌面上,自己踱到窗口抽烟。
秦恪扫了眼资料,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网络讨论的截图,字字句句都与他有关。
因为和谢明乔的绯闻,无所不能的网友挖出了秦恪的身份,在娱乐论坛引发了小范围讨论。一个自称秦恪前男友的人爆料,说秦恪和他在一起期间曾多次出轨,陪各方大佬睡觉,才睡到了现在的工作。这次和明星的绯闻,完全是他自导自演,利用谢明乔的流量炒作,为自己博得关注度,获得知名度。
帖子的最后,所谓“前男友”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只有半张脸,倚在床头拍照,尽管画质模糊,不难看出,其中一个是秦恪。
帖子里的文字情真意切,照片也处理得很逼真,秦恪看到的第一眼,也被迷惑住了,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滚而上。
“这人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认识他,也没有做过这些事。”秦恪强忍呕吐的欲望,对经纪人说,“照片上的人也不是我,图片是合成的。”
经纪人转过身,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干这行的,很容易识别照片真假。”经纪人看向秦恪,郑重说道,“我也相信你的为人。”
“但是现在,有人把这些东西发到品牌方的邮箱,有几个你之前合作过的品牌也收到了投诉。”经纪人回到桌前,收起资料,“品牌方知道你是无辜的,但他们不想冒险,只能委屈你了。”
“公司会给你发声明,澄清这些谣言。”经纪人没给秦恪时间反应,宣布了一个噩耗,“但是秦恪,你之后所有的拍摄计划,全部都暂时取消。”
秦恪沉默下来,他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品牌方的决定他理解,也尊重。但秦时还在医院,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钱,他需要一份能够短时间赚到足够多钱的工作。
“秦恪,你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经纪人于心不忍,好心提醒他,“这明显是有人在往你身上泼脏水。”
是博眼球的营销号?是应红的公关方案?还是谢明乔的极端粉丝?又或者是模特公司的同行?
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他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妄图拥有不应属于他的东西,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秦恪不能,也无法向任何人解释这背后的真正原因,低声和经纪人道了声谢,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 *
从富丽堂皇的主楼回房间,需要穿过一条露天走廊。
深夜冷风呼呼吹,脑袋停止发热,逐步退温,秦恪马上就知道,这个“一起去看大桥”的约定,不会实现了。
今晚纯属他脑子发昏。
半夜躺在床上,秦恪失眠了,他从床的一头,滚到另一头,来回几次,根本睡不着。
身体分明已经很疲惫,脑子却像失控的机器,自顾自高速运转,不愿意停下来。
当年那件事最后还是被谢明乔知道了,谢明乔当场去质问应红。应红指天誓日,说那个“前男友”绝对不是她安排的,不然她立刻出门被车撞死,嫁个妈宝男一胎生八宝。
谢明乔因此发了很大的火,拒绝所有的工作,秦恪反过来安慰他,说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影响到你,我又不是公众人物,不打紧的,时间一长,不会有人记得的。
最后,谢明乔花钱删光了网上所有中伤诋毁秦恪的帖子,起诉了一众造谣的账号,原想还秦恪一个清白,反倒让秦恪背后有资本大佬撑腰的传闻有了依据。
整个晚上,秦恪都在回想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睡好,起床之后,他发了条信息给谢明乔,言辞恳切地道了歉,说今晚临时有别的安排,不能一起去看大桥了,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谢明乔没有回。
处理完私事,秦恪雷厉风行,磨刀霍霍伸向徐应星。
徐应星这两天胡作非为,惹得所有人怨声载道,而且还因为工作疏忽,波及到了谢明乔。
伤害到了谢明乔,秦恪没法再由着他胡闹,开工前,直接把徐应星踢出了工作群,并通知所有人,徐应星“负责”的所有工作都由他接手,如果品牌方对此有不满,等回国再追责。
有了秦恪的强行介入,最后一天的拍摄总算回到正轨,不但提前拍完了素材,顺便还把徐应星留下的窜稀屁股擦了。
品牌方当然不会有不满,在国外的最后一个晚上,品牌包场酒店顶层的酒廊,办了一个小型派对。
谢明乔原本说不参加,在派对开场半小时后,突然又来了。他一入场就被众星捧月围住,引到正对水景的沙发区入座。
这是整个酒廊最好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眺望整座古城的夜景,为了吹捧他,品牌特地在大屏幕上播放谢明乔的电影,把气氛整得像谢明乔粉丝见面会。
谢明乔进来的时候,秦恪看见了,不过今晚不是个正式派对,主打就是休闲放松,没有工作要求,秦恪一晚没睡,不想应酬,所以没有裹在人群里瞎掺和,在吧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点了一杯当地特产威士忌,一小杯酌了一晚上。
没过一会儿,杨承宣也过来了,在秦恪身边坐下,跟酒保要了杯和他一样的酒。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不过去和大家一起玩?”杨承宣举起杯子,轻轻和秦恪的碰了碰,没等秦恪回应,他自己先喝了一口,“那边很多人在找你呢,都要和你喝一杯。”
“这么大的摊子,总得有人清醒吧。”秦恪低头刷手机,屏幕亮光将他的眉眼照得锐利分明,“明天还要赶飞机,所有人都醉了怎么办。”
杨承宣摇了摇头,又抿了口酒,“白总真该给你颁个劳模奖。”
杨承宣一坐下就不走了,秦恪也无所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在找房?”杨承宣不经意瞄见了秦恪的手机,低头朝他靠近,和秦恪一起看屏幕,身体也随之跟了上来,不过还是保持着社交距离。
“房子到期了。”秦恪点开一个房源,离公司有点远,又关上,继续翻看下一个。
“想找哪个区的?”杨承宣和秦恪一起看了起来,“不过现在年底了,房子不大好找。我有朋友的房子在出租,可以帮你问问。”说着,他扭头看向秦恪的脸,“实在不行,我家还有空房,可以借你暂时过渡一下。”
“谢了。”秦恪答道,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