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如果早晚要失去这段关系,与其等待他真的不被需要的那天到来,还不如由他率先斩断所有交集。
也是,周舟怎么会缺他这么一个朋友。
第61章
在周舟家度过的日子如一场幻梦,齐霁从梦中 醒来,又回到他拥挤的出租屋,回到了没有人在身边唠叨的日子。
早晨他照常走在路上,身边三三两两扎堆的学生快步经过他,齐霁暗自在心中祈祷不要撞见周舟,却忘了他想的总是实现不了。
倏然,头顶被人拍了下,他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回过头,周舟就站在他身后,带着熟悉的笑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和他打招呼,“齐霁,早上好。”
齐霁下意识后退一步,周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了,是我脸没洗干净吗?你要离我这么远?”
以为从此会开始讨厌他的人如无其事地跟他开玩笑,齐霁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僵硬地摇头,周舟便亲密地拽住他书包的带子,不顾他的意愿,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周舟,我……”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两人都没说话,齐霁艰涩地开了个头,却被对方打断。
“等等,你先别说话。齐霁,对不起,”周舟边说边在书包里翻找着某样东西,“前两天是我不对,才惹你生气了,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吧?”
齐霁的手上多了一本练习册——是周舟嫌题太难不想做的那本,本子边缘微微发皱,昭示着对方多次使用过的事实。周舟很是着急,仿佛晚一秒就会被他赶走,不停地在他耳边念:“我把你留的题目全做完了,所以原谅我吧,不要不理我,也不要拉黑我。”
有错的人分明是他,道歉的却成了周舟,齐霁羞愧难当,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在他的设想里,周舟应该恼羞成怒才对,就算不跟别人骂他,也总该在背地里笑话他。
齐霁本来已经做好了失去唯一一个朋友的准备,周舟却宛若无事发生,态度还更加卑微。他好不容易以为不用再为对方苦恼,上天偏不让他如愿,一想到周舟的脸和声音,他心里就又烦又闷。
“周舟,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吧,”进教室前,齐霁鼓起勇气对他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继周舟数次邀请齐霁去食堂吃饭五次成功五次失败后,齐霁第一次主动向他发出邀约。虽然两人的气氛还带着些刚和好的尴尬,周舟不免还是有些兴奋,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得魂不守舍,还问前桌女生借了个小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
周围人以为他是要去约会,一脸八卦地问是谁。
周舟刚说出一个“齐”字,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啧啧两声道:“亏我还以为你是铁树开花了,没想到又是齐霁,你俩现在怎么跟连体婴似地天天黏在一起呢。”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再说了,不都是我单方面骚扰他。”周舟诚实地反驳对方。
在他和齐霁的相处中,不止一个人说过他热脸贴冷屁股,想不通周舟为什么非得缠着齐霁和他交朋友。
其实周舟自己也想不明白,用的理由万年不变——“想就是想,哪有这么多原因”。
他的好友陈放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多次:“强扭的瓜不甜,你和齐霁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周舟之前为齐霁报仇时,陈放也在一旁帮忙。他对齐霁没有奇怪的偏见,却也不理解周舟如今一头热地要往人家身上倒贴是为了什么。甚至因为齐霁,周舟和他们聊天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在陈放看来,周舟是一个很优秀的好友。周舟人长得出挑,一群人出去玩,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总是周舟。
不仅如此,他脾气也好,对什么玩笑都欣然接受,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内心又意外细腻。
他会记住每个朋友的生日,他们平日里随口一句话,周舟都记得清清楚楚,会在生日突然给人一个惊喜,被夸了明明很高兴,还要嘴硬地强调一句“我就是突然想起来”。
周舟很难不让人妒忌,他曾经也幼稚地单方面嫉妒过周舟一段时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讨人喜欢,直到他真的和周舟分到一个班,关系一点点变好,他不得不承认——
就是有人能轻而易举地讨人喜欢,这是周舟与生俱来的天赋。从此之后,他微妙难言的嫉妒又转变为向往与欣赏。
周舟想要认识谁,想要和谁做朋友,都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但齐霁打破了这个被所有人公认的真理。
这样的周舟,和有些阴郁孤僻的齐霁似乎有着天壤之别。然而,周舟从不对他们细说齐霁的事情,像保守重要秘密那样保护着齐霁。透过周舟的表情变化,他察觉到,周舟的心情总是会被那个少年影响。
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周舟变得忧郁起来,坏心情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陈放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他尽量客观地向周舟分析现状,齐霁大概率会感激周舟为他做的事情,但那不代表齐霁就愿意和周舟成为朋友。
这是两码事,截然不同的两种关系。
可周舟就是铆足了劲,一门心思要去找齐霁玩,实在是让人费解。
就好比现在,周舟梳理完头发,又开始低头扣衬衫的扣子,把衣服整理得笔挺整齐。要知道以前,周舟从不扣最上边那颗扣子。
见劝说无果,陈放只得无奈祝福他:“好吧,希望你中午不要挎着张脸回来。”
人潮汹涌的食堂,齐霁跟周舟一前一后走到队伍末尾排队。光是主动约对方吃饭就耗费了齐霁大半的勇气,他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更加不知道该怎么活跃气氛。
从教室到食堂的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怕自己走太快显得态度不真诚,又时不时回头看周舟跟上来没有。
周舟也不说话,但嘴角似乎是笑着的,这个笑容太淡太模糊,令他捉摸不透。齐霁想要仔细确认,好让自己安心一些,但周舟的脸下一秒就变回了平静的样子,让他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打完饭菜坐下,齐霁握着筷子的手暗自用力,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总算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周舟,对不起,上周我不该那样突然走掉的……你早上也不该跟我道歉的,有错的人明明是我。”
周舟摇头道:“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才让你生气的,导火索是我,我也有错。”
他没想到自己早上会那么幸运地偶遇齐霁,正想着找个时间去他们教室门口蹲人,下一秒就看见齐霁慢慢吞吞地走在前边,顿时乱了阵脚,心里噗通直跳。
在打招呼和假装没看见之间思考了一秒,周舟便下了决定,走上前若无其事地和齐霁说话。
照他这些天对齐霁的认识,齐霁既然能把他全方面无死角地拉黑,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主动找周舟一次,更不用遐想道歉和好之类的戏码。
他找了很多个理由来支撑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第一个理由是,齐霁还没告诉他生气的原因,他必须知道真相才能甘心;第二,他都做完了齐霁给他布置的那些题目,单方面决定继续课后辅导了,那齐霁就得回来;第三,他从小到大最受不了被人拉黑,他伤心了,身为他的朋友,齐霁怎么看都该来哄哄他。
周舟用这些蹩脚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着魔一般的执念,但他心知肚明,真相很简单,他不想失去齐霁这个朋友。
就这么简单。
去食堂的路上他一直忍着想先说话的冲动,齐霁看起来有话要对他说。他的好奇心与自尊心同时上线,无论怎么看,都应该由齐霁先开这个口,毕竟问要不要一起吃饭的人也是他。
齐霁对沉默的接受能力超乎他的想象,他暗自与齐霁较着劲,试图在他身上找到齐霁其实很关心他的证据。
平时几步就走完的路今天却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他没能从面无表情、不动如山的齐霁身上找到丁点儿证据,心情更加低落。
他烦恼地想,在齐霁哄好他之前,他都开心不起来了。
周舟的悲伤在齐霁的道歉中瞬间瓦解倒地,立刻上赶着和对方一起分担错误。齐霁有个他无法接受的坏习惯,一遇到事情就把责任和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他能理解这个习惯和齐霁过去的经历密不可分,不过理解和接受是两码事,他不接受齐霁在认识他之后,依然活得这般苦大仇深,郁郁寡欢。
那么好看的脸,就应该时时刻刻都笑着才好。
他没办法回到过去从根源纠正他,只好现在一点点地改变他。齐霁教他做题,他就教齐霁怎么轻松地、不自责地生活。
“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我思考了很久,还是不太懂,我想亲口听你告诉我。”周舟戳着盘子里的菜,温声道。
“我……”齐霁抬头低头好几次,目光游移,用毕生最大的勇气坦白道,“那时候,我想起了以前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有点应激……我不想听见你说不需要我,与其被你讨厌,还不如我自己识趣地离开。”
第62章
周舟设想过无数个理由,推断过无数个细节,就连学习都没这么认真,却没想到齐霁在乎的是这件事。
很快,他又恍然大悟——原来齐霁给自己设下厚实严密的心理防线,时时刻刻强调他有多差劲,也是因为怕被人抛弃吗?
“所以你听了我一半的话就逃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需要你了,”周舟掩面而笑,只是这笑容更像是被气出来的,他的语气渐渐强硬起来,“我当时想说的是,我不需要你给我辅导功课了,我是个对未来没有规划的人。你对我的期望太大,以后失望就会越大。齐霁,你应该把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我希望你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你不仅对我没耐心,还草率地认为我不需要你了,甚至还拉黑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真的要难过死了。”
齐霁的表情变了又变,从尴尬难堪,再到藏不住的惊讶。
眼见对方控诉到眼圈都泛起微红,齐霁低声认错:“对不起,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你有时候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才合适。我们也许不应该做朋友,因为我会做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
这样直白的话语一定会伤害到周舟,可齐霁看着他,真心话就会不受控地嘴巴里冒出来。
周舟低着头,闪躲着,不想让齐霁看到自己的眼睛,听完齐霁的一大段话也不为所动,只顾着埋头吃饭。
食堂的人太多,他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唯独不想在齐霁面前落泪。
不回答是什么意思,是在默认他说的话没错吗?
齐霁不安地揣摩着对方的反应,他完全能够理解周舟的愤怒,任何正常人拉下脸主动道歉,还要听齐霁这么说,不生气才是怪事。
这顿饭或许会是他和周舟友谊的终点,他这样想着,在食堂门口准备朝着对方的反方向离开。
只是身后的脚步声始终没有消失,他小心翼翼地转身,只见周舟仍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随后,很轻很轻的啜泣声进到他耳朵里。
周舟始终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操场无人的角落。情绪在达到峰值后猛地爆发,他崩溃,更有些不解,只好边流泪边问齐霁:“难道在你眼里,和别人相处跟玩游戏一样,还要有个好感度衡量吗,别人对你好,你就必须得一丝不差地给回去?如果给得太多你就觉得自己不配是吗?”
“齐霁,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没有任何多余的目的,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不会改变想法。你凭什么用这个理由就把我一脚踹开……”
不仅仅是在质问齐霁,更是在发泄这些天的沮丧。如果装模作样会让齐霁离他越来越远,他宁愿狼狈一回,不计后果一次,只为了把话问清楚。
齐霁的语言系统彻底混乱了,他不清楚自己说什么才能让周舟好受一点。一见到周舟哭泣,他便感到一种相似的悲伤。
“你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齐霁艰难地组织语言,“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会让你开心。还有从前,我会故意说很多难听的话,其实是想看你多久之后会讨厌我……可是,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一如既往地对我好。我觉得自己特别卑鄙特别恶心,周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哭着的人却反过来安慰他:“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一点都不卑鄙。你只是不懂怎么和别人相处,对吧?”
齐霁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我以前觉得我懂,现在好像又不懂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满身是刺的刺猬,把交付真心前把别人扎伤,赶得远远的,谁都不会辜负他。
生活经验告诉他先作恶的人总是会好过许多,于是齐霁开始笨拙地学习怎么做个讨人厌的人,他想拥有不会因为辜负别人而愧疚的能力。
事实恰恰相反,周舟对他伸出来的利刺视若无睹,一步步靠近。那根刺的方向错了,直直扎在了齐霁心里,痛得他鲜血直流。
“没关系,你可以不懂。你懂那么多压轴题的做法,不懂别的事情很正常,”周舟说,“齐霁,你不懂的事情,就让我来教你吧。”
他在对方期许的眼神里点头。
分别前周舟对他说:“齐霁,还有一件事,我后悔了,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教我做题,所以你不要放弃我。”
也许是周舟眸子里的真诚不知第几次打动了齐霁,又或者,齐霁早就因为对方而动摇,齐霁最终打开了自己的心门,允许周舟的闯入。
至于这扇心门是全敞开还是打开一条缝,已经不重要了,周舟总会想方设法地挤进去,不停地扩大他在齐霁这的比例。
齐霁对周舟说没有目标这件事非常在意,在他看来,周舟是一定能够高飞的风筝。他不应该浑浑噩噩地停留在原地,他理应成为比齐霁更加优秀的人。
和周舟彻底和好的那天,齐霁放学回到家后,第一件事不是做题,而是躺在床上,思考该怎么让周舟找到目标。
纠结良久也没纠结出个可行方案,就在这时,周舟一个电话打过来——这是他把对方拉出黑名单后的第一通电话。
周舟说自己在齐霁家楼下,要他下来接自己。
“你怎么突然来我家?”电话仍在通话中,他握着手机跑到楼下,周舟正无聊地把玩花坛边缘的落叶。
齐霁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家”,这个简陋的出租屋甚至都不能算作他家,他只在周舟的软磨硬泡下带人来过一次,周舟居然能记住错综复杂的路线,就这么找过来。
“顺路而已,”周舟直接照抄齐霁的借口,面不改色地撒谎。
周舟家和他家分明在两个方向,齐霁一脸“你骗人”的表情看着他,他只好说:“今天作业好多,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写。”
齐霁扯了扯唇角,“哦,你跟我上来吧。”
他的卧室不大,除去床和书桌,没有太多空间可供行走。衣柜的收纳体积很小,许多衣服都只能叠起来放在床边。
上次带周舟来他家,齐霁是借着周舟旺盛的好奇心满足自己的私心,他想让周舟知道,他和这个破旧而拥挤的家一样,无聊,简陋,一览无余,周舟没有必要在帮助他之后,出于奇怪的责任感,非得和他发展成朋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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