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 第6章

作者:荒野爆爆熊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近代现代

时钟滴答、滴答,滴滴答答,好似过了许久,袁恒宇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幻化为另一口气,悄无声息被他咽了下去。

萧云徊捕捉到这一切,瞬间吃下熊心豹子胆,直接两只手捧住袁恒宇的脸,引导道:“你现在,试试,看着我。眼睛对眼睛。”

袁恒宇童年几乎完全不会与人眼神交流,直到不断地康复和干预后,才慢慢有了观察外在事物的能力、交流的能力和说话的能力。

只是不爱和人对视早已成为他习惯的一部分。整个高中时代,他和老师说话看讲台、和同学说话看作业本、一对一说话看对方头发或衣服,多人交流直接放空入定。

袁振峰和赵钰萍也会教育他,与人对视是社交基本礼貌,可他们顶多喊一遍不听喊第二遍,到第三遍便随他去了。从来没一个人这么强势捧着自己的脸逼他和自己玩对视!

袁恒宇有些抗拒,他条件反射用双手企图别开捧着他脸蛋的手臂,扭过头去打算从椅子上弹起来走人。

可萧云徊见状,反而更不屈不挠,把他从椅子上摁回去,又把手搭回他的肩膀,半威逼半利诱似的,语气软绵绵劝他:“你刚不是也想吗?试试。我也算是你的熟人了吧?”

拗不过萧云徊,加之并不真正反感,袁恒宇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耗尽气力将眼神从萧云徊T恤上纤维格纹中的虚无,转移后定位在萧云徊的眼睛上。

萧云徊的眼睛微张不张正望向袁恒宇,他的眼睛圆圆的,杏仁核一样,双眼皮的折痕因为眼睛半睁着而浅浅淡淡,右眼皮上眉毛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眼神慵懒里混杂着一些温柔。萧云徊的皮肤较为白皙,即便创业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脸蛋上也仅轻微铺展开一层小麦色的阴影。

黑黑的圆眼睛,和青白瓷一样的脸蛋,像某种小动物,有点……可爱。

电光石火间,袁恒宇俨然棒槌忽而被注入灵魂,眼睛不再不明所以盯着虚空中的某处,而是又一次像充满决心般聚焦到萧云徊脸上,一阵飘忽地乱扫。

袁恒宇生得一双桃花眼,睫毛长长的,原来和他对视很容易有过电的感觉,这是萧云徊从前不知道的。

“咳咳……”三两回合下来,萧云徊自知不敌,慌忙错开与袁恒宇的眼神交流。

古人常云无欲则刚,和一根棒槌比定力,萧云徊显然不是对手。

“做到了,”袁恒宇还在回味今日技能点的增长,感叹道:“盯着你看的感觉很好。”

萧云徊:“……”

无心调情,最为致命。

第8章

当天晚上,萧云徊和袁恒宇又闲话家常一阵,随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倒头大睡,

原本结束一天的劳作,看着天花板应该分分钟睡着,但萧云徊有些寤寐思服。闭上眼,脑海里忽闪忽闪着一双突然被点化成精的桃花眼,幽幽的黑眼珠,长长的黑睫毛。

再看旁边酣睡如常的袁恒宇,萧云徊哀自己之不争、叹世道之不公、恨棒槌之不通人情,通俗地讲,就是气到睡不着觉。

当然,萧云徊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第二天下午,他和袁恒宇在慧姐的快递点帮忙,遇上了慧姐的弟弟、小乐的舅舅。

原来,慧姐娘家是浙江乡下种茶的茶农,运营着一间不大的茶厂。每年清明前后,他们在家乡找人采茶,再狠狠卖三个月。到了下半年,慧姐的父母和弟弟则在外跑其他买卖。萧云徊帮慧姐通知他那会儿,他正在温州跑生意,这次来义乌也待不了几天。

“那慧姐接下来这摊生意怎么做呢?家里也没其他人能够给她搭把手了吗?”萧云徊关切地问。

“她这还没出院,等出院以后再说。我肯定不行,我还有老人孩子在温州那边要养。”慧姐弟弟表示为难:“也许我姐夫做完这个工程就回来。”

“那也好,”萧云徊感慨,“他们老这么异地也不是办法,能在一起也是好事。”

“在一起是在一起,但钱少了啊。”慧姐的弟弟无奈道。

萧云徊也不知作何评论,毕竟对方说的都是大实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送袁恒宇去车站的路上,袁恒宇问萧云徊:“为什么慧姐不搬到她丈夫那去?”

萧云徊答:“杭州消费多高?城市也大。你上次没听慧姐说,小乐现在在义乌上的小学都得要求父母买房或者买够足年份的保险,何况杭州?现在还多了一个孩子,压力得多大。”

“那为什么慧姐的丈夫不和她一起留在义乌做小买卖?或者两个人一起在老家?”袁恒宇又问。

“可能因为两个人对生活的理念还有不同吧,总觉得两条道比一条道宽,可能性更多。”萧云徊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也没有答案。他反问袁恒宇:“你奇形怪状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袁恒宇嘴角轻轻一扬,说:“因为你总是会好好回答。”

袁恒宇搭上去往杭州的大巴后,朝窗外的萧云徊挥了挥手,便从书包后取出耳机带上,闭目养神开始听英语。

萧云徊发现自己被袁恒宇这个小屁孩的没心没肺气到的时刻变多了,越是被气到,便越是能体会到袁恒宇父母把他养大的不易。但能怎么办呢,日子要过,生意要做,品性纯良的臭小子,该疼时还是要疼。

袁恒宇刚回Z大没两天,大概也没想到,就被这次回义乌刚加微信好友的林超夺命连环call了。

那天袁恒宇上完课,刚出教室打开微信,便看到林超的五个未接语音通话,紧接着才是文字信息:“你现在方便回来吗?你哥从昨天下午开始联系不上了。我去你们家敲门也没人应。我打算等到失踪24小时就报警。”

袁恒宇回复了林超,午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赶回义乌。

义乌这边,林超还没来得及报警,便接到了刚从警察局出来的萧云徊的电话。

待到袁恒宇回来,兄弟三人坐在林超和萧云徊的烤串店喝起闷酒。

原来,头一天萧云徊下午正在忙生意,就被警察登门拜访,说他出售山寨产品盈利,要求他去警局协助调查,并同时没收了他的电脑和手机。这就是为什么林超一直联系不上他。

到了警察局以后,警察开始询问萧云徊,和锦湖一家他的供货商有什么金钱往来,萧云徊只得老实交代,确实是在1677上进货,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干系。

在反复的调查和回答中,萧云徊方才理清楚,在自己店铺里那一款袜子之所以卖得这样好,成为“爆款”并具有一定引流效果,是因为锦湖这个老板通过山寨某知名运动品牌的袜子,从中谋取利润,侵犯了商标权和专利权。

锦湖那老板,听警察那意思是难免牢狱之灾。

警方看萧云徊确实一问三不知并且从业时间不长,也没有在自己的商品链接的标题上提及该知名运动品牌进行引流,根据检察院的规定不予起诉,处以罚款两万元并关闭店铺决定。

于是,萧云徊在警察局待了一天,手机和电脑是带回来了,但自己苦心经营四个月的店铺,和前两年存的两万元,打了水漂。

“我还想我这会儿开始一个月能有个万八千,我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等明年萧星星上学时,我能直接供她,还能让她也和其他小姑娘一样,打扮得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萧云徊弓着腰手肘撑在饭桌上,猛灌一口啤酒道。

林超知道事态严重,不敢说话。

他从认识萧云徊开始,看萧云徊轻松写意时候少,苦大仇深时候多。

刚认识那会儿萧云徊像个刺头一样,沉默不语独来独往,也不常在宿舍待着。后来混熟了点,发现脾气性情还算对付,知道萧云徊之所以那么要强,因为一直心系奶奶和妹妹。

左手电商小店铺,右手贴心袁恒宇,林超好不容易看萧云徊小日子迈向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欣欣向荣,明白这店铺一关,意味着萧云徊心里的希望之门也关上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袁恒宇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尽情接话。

萧云徊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再咽下一口苦酒。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袁恒宇不屈不挠,“我们这几个月在义乌也没白干,搜集了那么多情报,知道什么畅销什么滞销,各种商品的利润点、进货渠道,甚至快递行业的规则,而四个月前我们对这些一无所知。这些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变得容易。”袁恒宇甚至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起来。

林超察觉气氛变得不对,他偷偷望向萧云徊,发现萧云徊的表情已经多云转阴、即将下雨。他眼看着萧云徊紧皱眉头,一口气上来怒气值好似提到了嗓子眼,萧云徊又将手里的啤酒灌进嘴中,再浇熄些许热度。

然后萧云徊漫不经心地半敷衍着回:“嗯,你说得对,我回头再想想。”

林超意识到是时候加入话题,上一些价值推广一波正能量,正想发挥,听见袁恒宇继续输出,已经演进到实干阶段。

“反正渠道都在,我们这次可以试试做小饰品或者母婴,上次和慧姐聊母婴的利润点,我当时心算了一下,比袜子高很多。而且现阶段还有二胎经济的红利。”袁恒宇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眼力见。

“你为什么总这样?好像读不懂别人的感情,只去执行自己关心的那些事,却从来都不去想这些事里,也许每个人包含着不同的感情。”

萧云徊五味杂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指责袁恒宇,指责完想起赵阿姨说的和自己查询的那些高功能自闭症的症状,又立刻后悔自己太过较真。

袁恒宇一时间因为萧云徊说的话愣住了,但情绪并无显著变化,只是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思想感情?”

萧云徊叹一口气,回答:“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他顿了顿,在脑中搜索了一个袁恒宇可以理解的比喻:“只是以为这次终于可以交出一个满分答卷,却原来又因为做错关键大题而不及格……”

怕袁恒宇听不懂,他又补充道:“我知道我可以重新再考一次,我现在在这喝这闷酒,只是因为不知道我还要不及格多久。我明天会振作起来再去考一次,但今天我还在不知道……这种不知道,就是我现在的思想感情。”

“对不起。”袁恒宇干脆地道歉。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萧云徊问。

“我还在思考。”袁恒宇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道歉?”

“我的话伤害了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总会道歉。”袁恒宇若无其事地说。

说者无心,却听者有意,萧云徊想起袁恒宇的成长经历,心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第9章

那是萧云徊和袁恒宇第一次不欢而散。

严格来说,是萧云徊主动发飙,袁恒宇浑然不知。袁恒宇匆匆留宿一夜,第二天就返回学校。而萧云徊还需要面对生活的一片狼藉。

他开始感到很不适应:早上起来不需要查询店铺、充当客服,正襟危坐填写当天需要发出的快递单,再一件一件整理包装,主打一个手忙脚乱。现在这些时间都空闲出来了,伴随着那个关于他店铺的链接直接清空。他有点迷茫,后劲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长。

有好几次,他点开挖宝网上的“我要开店”按钮,纠结着要不要再试一次。已经分不清究竟是PTSD还是他没有想好怎样才能和过去不一样,这种毫无准备让他没有鼓足勇气再走一遍从头路。

但生活对萧云徊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

他把原来上午和一部分下午用来处理店铺的时间,全情投入去慧姐店里帮忙。

慧姐的弟弟帮慧姐打点了几天后,就回温州照顾自己的生意和家庭去了。慧姐也因为小女儿刚出世忙得不可开交,索性把店铺全权交给萧云徊打理。萧云徊也正好通过连日的劳作,暂时忘记未来还需要做选择。

慧姐小女儿满月那天,他和林超各揣着一千元红包,拎着一箱水果去看望。那时慧姐的丈夫已经回到了杭州工地,娘家人也都在温州,身边竟然只有小乐在照顾。

萧云徊觉得两个大男人,贸贸然这样登门不妥,便问慧姐怎样更方便。慧姐才说,带孩子琐碎得令人头大,好容易来了两个客人,能聊聊不知道有多好。

言谈之间,慧姐问起了袁恒宇和萧云徊的店铺。

萧云徊不得不坦承,店铺因为出售山寨产品被罚款关停了。慧姐不由唏嘘,又鼓励他年轻人前途无量,义乌有那么多项目可以做,这个不行就再换一个。萧云徊点头称是,心想道理他都懂。

三人闲聊又聊到林超和萧云徊的烤串摊,林超也是连吐苦水,表示冬天快到了,客流从烤串转向了火锅和汤煲系列,自己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一店两吃。

接着自然而然聊到了慧姐和她丈夫的未来。

原来慧姐也在迷茫,说起上次她丈夫在义乌待了两三天,那边的工头就催着回去,他一个星期都没待够,就匆匆回杭州了。慧姐一个人要打点两个孩子,尤其小女儿出生不久,睡眠时间不固定,让她和小乐都睡眠欠奉。

萧云徊不禁问,有没有想过夫妻团聚?慧姐说有,现在商定的是等小女儿上小学的时候就一起回老家,先再在大城市闯荡几年攒钱买房。萧云徊和林超说也好。

三个人各自一边愁着自己的事,一边祝福别人。

萧云徊在看望完慧姐第三天收到慧姐的微信。

慧姐问他:“是否有兴趣承包我现在这个快递点?承包需要准备的押金是十万元。”

慧姐坦言道,正在寻思过阵子带着两个女儿到杭州和丈夫团聚。

萧云徊有一些讶异。他隐隐约约听慧姐说过根据分发件计算每一单的盈利,也记得袁恒宇和他算过,目前慧姐这个点,每个月能有一两万元盈利。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也有顾虑。

一是这份工作得天天在地开工。这和完全做电商还不一样。要是奶奶和妹妹有个什么事,自己回老家做个一件代发,仍然能勉强维持。但如果在义乌做快递点,就当真要被绑死在这里。

第二个理由更为直接,就是没钱。他工作两年满打满算存的七万块,扣除被罚款的两万,加上给慧姐干活一个多月的几千,总数也不到六万,押金实在交不起。

他把慧姐联系他这件事和林超说了,林超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哥们刚好手头也有个几万,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兄弟二人一起盘下这个店,做成义乌第一快!”

有了林超这句话,萧云徊算是吃下半颗定心丸,但他因为之前袜子店的事,总有些担心和林超高度绑定,会不会风险共担日后不欢而散。

正当萧云徊犹豫不决之际,袁恒宇从杭州回义乌了。那时距离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又将近过去两个月,虽然没见面,袁恒宇还是会每天在微信上问候萧云徊。但他吃一堑长一智,绝口不提东山再起的事。

见面的时候,萧云徊正在快递点忙着给客人扫件寄件,袁恒宇进了店,看见他在忙,就放下书包径自去接待来取件的客人在货架上找自己的货,十分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