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 第79章

作者:荒野爆爆熊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近代现代

过去那些甜蜜的苦涩的片段,在此瞬间猝不及防呼啸而来,以至于当萧云徊再次回想,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如何熬过失去袁恒宇的漫长岁月,因此他追加回答:“比你爱我,还要多5%。”

“5%”这个梗,似乎也勾起袁恒宇的回忆,他难能可贵地轻笑一声,彷如雨后初霁。

他模仿萧云徊当年的语气,嫌弃道:“为什么是5%,听着有点少?”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

在极短的时间内,萧云徊在内心思忖:要说吗?

可他在袁恒宇回来前答应过他,他会给出自己的答案,所以今夜,他要对他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5%,是你能看见的。在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萧云徊想到他所有时候对袁恒宇那种小心翼翼的喜欢,也许,他总太担心袁恒宇会因自己的缘故受到伤害,这样的顾虑,反而伤害了袁恒宇。

他试图进一步解释自己的选择:“小宇,我想你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永远希望,我爱你,而你还可以自由。”

听闻“自由”二字,袁恒宇的眉头不住微蹙,神情突然紧锁:“不正确。”

为了论证萧云徊的“不正确”,袁恒宇旁征博引、大段论据:

“神经网络的参数原本没有形态,如果没有数据的指引,它就像一台空转的机器,无法习得任何有价值的模式。而数据如果没有模型去学习和解析,也只是零散无序的符号——没有规则,也无法形成语言。”

“但是,通过不断地学习和调整,数据可以打造更多变、更适应复杂性的模型,模型也才能够不仅仅依赖过去的数据,还能推理、创造和解决问题。”

“爱不是桎梏,是彼此的训练数据——我们会彼此交互,共同进化,所以你爱我,不会让我失去自由,而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萧云徊想,这断然不是袁恒宇信口开河临时演讲的论点。

大概,也许,袁恒宇已经就他和他的问题,思考太久。纵然这一大段论述中充斥着大量他听不懂的术语,他还是轻易明白了袁恒宇的意思。

可他毕竟不是他,所以,萧云徊只能沉默不语。

相识太久,袁恒宇又岂会不知萧云徊的沉默意味什么。

他不再纠缠,而是进入下一个问题:“你曾经说,我们相爱,会导致我们的家人面对无解的痛苦,就像我爸和我妈面对我的那种痛苦。”袁恒宇顿了顿,问:“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我奶奶已经知道了。”萧云徊实话实说:“可能是怕我一直不找,孤独终老……”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袁恒宇,对他坦承:“她已经不再反对。”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袁恒宇不再给机会让萧云徊顾左右而言他。

半晌,萧云徊没有出声。

而后,他一声叹息,握住袁恒宇的手,语重心长:

“我不想骗你,小宇。”

“就算你说,你不希望当我的弟弟,只想当我的男朋友,”萧云徊无奈一笑:“可在我心里,我总不自觉把自己当成你的哥哥。”

“我爱你,也许我爱你的方式,就是像哥哥一样,照顾你,呵护你,让你走更适合你的路。即便……”话说到一半,萧云徊有些犹豫是否要再说透。

转瞬,他咬了咬牙关,下定决心:“即便有一天,这条路上,与你同行的那个人,不再是我。”

语毕,一个大转折,萧云徊坦承他这一次做出的决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逃避。相比三年前,我也更坚强了……小宇,所以,从今往后,所有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我会等你,五年也等,多久都等,只要你还需要我。”

五年,是萧云徊在网上搜索的,美国读博的平均时间。

从萧云徊上一段话就有些不悦地袁恒宇,待到他说完这段话,显而易见的神态阴沉: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需要你,而你在任何选择面前,都会把我重新放在天秤上。”袁恒宇就此总结。

“当然不是!”这显然不是事实,萧云徊想也不想反驳。

在过去的三年里,每当他在繁星两幢楼的空地上,因为捉襟见肘的现金流和模糊不清的市场动向而苦闷抽烟时;每当午夜梦回时他从和袁恒宇两小无猜天真无邪天蓝草绿的绮丽梦境中醒来;每当他感叹世界变化太快,而自己仍怀抱死守旁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坚持时;每当他再度重温那些浪漫的、温暖的、细水长流的,他人抑或是自己的生活片段却无人能陪伴与分享时,每时每刻,他多么需要袁恒宇。

可是张开嘴,再度面向袁恒宇那双如今逐渐能洞穿一切的桃花眼时,他心虚地词穷了。

袁恒宇的问题愈发犀利:“你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吗?”

“要求……?”萧云徊尚未琢磨透彻袁恒宇问题的精髓所在,困惑地摇摇头。

“如果你需要我,就告诉我。”袁恒宇郑重其事地说。

“我……”袁恒宇的影子逆光打在萧云徊的脸上,在他眼前形成威压,重如泰山,他也因此无从开口。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袁恒宇见他无动于衷,再次推心置腹,更加淋漓尽致剖白自己:“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袁恒宇抓住萧云徊的手比方才更加用力,萧云徊顿觉不堪其重,心事重重地抽出。

但这一次他没有逃,而是再度将手轻覆到袁恒宇的手上,安抚道:“今天太晚了,你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该休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好不好?”

说完,他作势起身要结束话题。

身后的袁恒宇却未再像过去那样,悻悻地只说一个“好”字。

袁恒宇说:“所以,你没有想清楚。”

话音刚落,袁恒宇起身,放倒自己的小行李箱,动手将已经换下来待洗的旧衣物打包。

萧云徊看在眼里,惊觉袁恒宇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任性,有些不悦:“这么晚了,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明天再说不行吗?你睡在我的房间,我睡萧星星的房间,我不会打扰你。”

“我不。”蹲在地上收拾的袁恒宇却很轴地怼他:“你没有想好,我也不会不清不楚和你待在一起。”

“袁恒宇!”萧云徊随意瞟了一眼时钟,已经几近三点,他实在不能忍袁恒宇的倔强,他站在袁恒宇身后表达不满:“你现在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就因为我的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气到凌晨三点宁愿露宿街头也要离开我家?!”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袁恒宇反问道。

“……”

萧云徊愣住了:是啊,袁恒宇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他的气焰霎时间被袁恒宇的质询浇熄了一半,但夜已深,他不能任由袁恒宇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外头乱跑,他强行压抑方才上头的怒意,好言相劝:“好,就算是这样,就算我的答案有错,我们明天再说不行吗?我明天再好好回答你一次,好不好?”

“你总是这样!”袁恒宇神色不善地扭头看他:“下次再说,明天再说,以后再说,你总是这样说!”

袁恒宇嘴上骂骂咧咧,手里也没闲着,气鼓鼓地继续收拾行李。

他的控诉和举动,对萧云徊却彷如当头棒喝,让他顿悟,也许,过去,他的确用这样语焉不详的结束语,搪塞过太多他们之间潜在的矛盾。

由于回来仓促洗漱,袁恒宇的行李并未四仰八叉摊开来,只消三五分钟,袁恒宇便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好,准备离开。

“小宇!”

见袁恒宇去意已决,萧云徊顾不得许多体面,连忙冲上前去,扯住袁恒宇的手臂:“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但我确定这次我不是在搪塞你,所以你现在不要生气了、先去睡觉,行不行?”

“我不!”袁恒宇显然没有因为萧云徊不咸不淡地哄他而回心转意,更是再将一军:“我是很生气,我生气的是,你总是逞强,你不相信我,不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说完,袁恒宇用力抽出手臂,开门,走向电梯。

萧云徊来不及思想,穿着拖鞋追了出去,追到电梯口,这个情景让他恍惚间觉得似曾相识,他因此不免懊恼。

他再次揪住袁恒宇,未免惊扰到邻居,他不得不压低声音质问:“你说我总是这样,你呢?你也一样!每次一言不合就一走了之?!”

孰料,袁恒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回头看他,眼神装载诸多复杂情绪,悲愤、委屈、不甘,还有……心疼?

这双桃花眼勾魂摄魄,仿佛一支利箭刺入萧云徊的心脏,疼痛分明。

两个人站着对峙了半分钟,袁恒宇终于开口说话:“一走了之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应景的是,话音刚落,电梯门也刚好打开。

萧云徊颓丧地放开手,放袁恒宇离去。

第103章

浑浑噩噩的周一,萧云徊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上班。

那天夜里,他目送袁恒宇离开。

由于夜已太深,他还是忍不住在微信上询问袁恒宇,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容身之处。

袁恒宇那里却杳无音讯。

可惜工作日不会随着人失恋心情变差就变成休息日,萧云徊一到繁星,仅一上午,开了一个会,被李珊珊找签了三次字,还得着手准备下一个给县政府汇报的年终总结材料。

直到吃过午饭,人正由于低落的心情和连轴转的工作昏昏沉沉之际,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见一个比他更浑浑噩噩的林超,走了进来。

林超不顾他是不是正着手在文档前敲敲打打,十分霸道曰:“走,陪兄弟到楼下空地抽根烟。”

萧云徊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上周他站在林超办公室外听了墙角,此时他应该会半开玩笑调侃林超:“怎么?不怕影响你的植树造林大计?”

可惜千金难买不知道,他呆若木鸡的时间太长,长到林超都感到奇怪。

他若无其事抬起手在萧云徊面前比划,以确定他不再继续神游下去:“兄弟?兄弟?”

“哦!”萧云徊这才恍过神来,从抽屉里拿出烟盒和火机:“正巧我刚吃完饭,这会儿困得不行,刚好下去放风提提神。”

兄弟俩于是套上外套,走到楼下,在寒风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开火点烟。

“你……和小袁怎么样了?”还没等萧云徊组织好语言,开口询问,林超倒是先发制人。

“唉,”萧云徊觉得一言难尽,可他还是如实分享:“周末时,他从美国开一个学术会议回来,我去接他,然后一起到我南京那边的住处去了。”

林超看似有些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吃瓜的微笑,他仪式性感慨:“野啊兄弟,我以为最近你悄无声息每天在繁星起早贪黑,没想到闷声干大事,爱情事业,两手抓啊。”

萧云徊猛吸一口烟,荡过鼻腔,穿过肺室,再吞吐出来,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模糊的风。

而后,他说:“小宇长大了,他说他希望成为我的依靠,可是,我怎么能依靠他呢?”

原样的一套吸烟入肺的动作,由林超复制出来,只是林超好似很有闲情逸致地,吐出一个烟圈,问:“你为什么不能依靠他?”

他这一问,倒是把萧云徊问懵了。

萧云徊想把那天晚上他对袁恒宇解释的那些话,再转译成不肉麻版阐述给林超。

孰料林超直指关键:“因为你照顾他照顾习惯了?”

萧云徊没有否认,只是再吸了一口烟。

“草,”林超无语:“你哥瘾怎么这么重?”

“啊?”“哥瘾”这个词,让萧云徊猝不及防。

他以为当前的林超,应该要更茫然无措才对,殊不知这小子吐槽能力还是如此点满。

“你从小照顾你奶奶,照顾你妹,后来我们在浙江的四年你又照顾小袁,你不累吗?”林超开启了发人深省的灵魂演讲:

“你不要又拿那套什么你不需要人照顾来搪塞我,我不是说你不坚强。而是,谁都有脆弱的时候,在脆弱的时候,有个人依靠,有个人嘘寒问暖,不是很幸福吗?”

“你和小袁,是我从头到尾看过来的,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一起去锦湖看袜子时,小袁还是个多目中无人又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但你发现没?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们一穷二白,小袁一问三不知,可他一直在乎你,听你的话,相信你。”

相信?

这个词提醒萧云徊,也是那天晚上,袁恒宇控诉他,不愿意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