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踏出门后, 守在病房外的助理提醒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同时偷瞄安静的谢谌。

追查紫色面具一事陷入瓶颈, 变性试剂仍在地下市场流通,查封工厂、打击违法行为, 恶势力层出不穷,在抓到紫色面具前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

而此时,周言晁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并不是所有组织成员都怀疑周言晁, 救助站递交出一份报告,附带一份曾接受过周言晁帮助的人员名单,庞大的数量令所有人讶异, 但与遭受变性试剂迫害的人群相比, 还是相差甚远。这份报告并不能成为周言晁无辜的有力佐证。

救助站的负责人说,我们只看我们想看的,只听我们想听的。

他们密切关注与周言晁相关的人, 自然也将谢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谢谌拖着未痊愈的身体驱车驶往周言晁的庄园,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将被背叛的愤怒发泄在佣人身上时,他却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学刺杀了一个与整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的教授。

整个过程仅用时四小时,他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明确,行动又是如此果断。此前,谢谌与沈珏毫无交集,这迅速引起所有成员的重视,扑朔迷离的事件迎来了转机。

“他大概率知道我们暗中监视他,怕我们不信他说的话,想把事情闹大点儿,引我们去调查。”部长按了按发疼的脑袋,“先开会,听完调查和审讯报告,再商讨决定吧。”

根据管家和年长的佣人的口供,沈珏与周言晁的母亲曾是朋友,被关在庄园的地下室遭受虐待,失去双腿,后在他人的帮助下顺利逃离。谁也没想到,下落不明的沈珏,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为德高望重的教授。

其研究的专业领域让人很快联想到那个脑袋里被植入芯片的人,深入调查,发现沈珏曾经受过他的资助。

层层蛛网蒙住的谜团被谢谌刺破。对于谢谌怎么知道紫色面具就是那个关在地下室的人,所有人心存疑虑,但奈何他至今昏迷不醒,他们无法追问。

“我只是一个失去双腿的普通beta,在监考结束后被一个不认识的omega刺伤。”沈珏被转到观察室。观察室的信号被屏幕,且没有任何可进行通讯的电子设备。

沈珏坐在椅子上,两条仿真机械靠在他身旁。为了防止他的断肢不舒服,椅子上特地放有一个崭新的软垫。他大腿仅存的、高度敏感的残肢末端神经受损严重,这种疼痛级别以及愈合的困难程度远超普通伤口。

好不容易能重新行走的人,如今连假肢也不能再使用,他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即使连接着神经,即使将其视作是身体的一部分,再次失去以后,他也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本就是不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他侥幸拥有了一段自由行走奔跑的时间。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人高喊自由,人人不得自由。

“你们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但案件特殊,还麻烦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

又是一次一无所获的审讯。其他人员急得都快跺脚,审讯经验丰富的专员紧盯着观察室的监控画面,“再等等。”

画面中,沈珏坐在座位上,他的裤腿少了支撑,像流水一样淌在地上。

在行动范围被限制的前提下,如果沈珏真的是紫色面具,那么这个极度依赖信息掌握的人,陡然被流放到这座“信息孤岛”,会陷入极大的焦虑和失控感,削弱他的心理防线只是时间问题。

身体的剧痛、信息隔绝、计划被打乱,蠹蚀着神经,原本坦然自若的形象被巨大的压力一点点被剥落,但他始终缄口不言,直到他的秘密被发现。

原本是为了尝试给沈珏重新接上假肢,却意外发现安装在假肢内部的零件,一个类似于U盘的东西,它可以用于通讯,但貌似需要连接其他设备才能完成。当把它插.入到电脑,所有人都诧异了。

屏幕显示出一个人像。

他们隔空对望,试图与其沟通,但对方一语不发,电脑像是在播放无声视频。

沈珏接受新的一轮审讯,他紧紧盯着对方手中的传输器,仿佛那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这在众人眼里毫无疑问是一个把柄。

“现在愿意和我们好好沟通一下了吗?”

“我是紫色面具。”

原本只是想要他配合调查,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地认罪了。

“把它还给我,我就告诉你们。”断肢的疼痛毫无征兆的袭来,让沈珏不得不蜷缩的身体,但他说话的态度是如此坚决。

人们面面相觑,比起一个简单人像视频,他们更需要当事人详细的口述。

装置回到沈珏手中,他将其捧在掌心,这里面装载的是闵恩的数据,普通电脑读取显示的只会是视频。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它吞下,他扫视惊骇的面孔。

他因剧痛不停战栗,手抓住截面,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咬牙切齿道:“已经晚了。你们觉得紫色面具消失,这个世界就会变好吗?变性试剂只是人类认知发展的其中一个节点,说得残酷一点,它带来的是平权的幻想。当它顺利完成使命,就会让原本更加隐蔽的歧视显现出来。到那时,人类还有新的问题需要去解决,人类还是因为层出不穷的矛盾而陷入无休止的斗争……”他的气息开始紊乱,垂下脑袋,伏在桌面上。

“你不能进去!!”门口传来呵斥的声音。

谢谌在解开镣铐后见了何栐一面,得知沈珏完成了一项突破生理限制的实验。

就现状而言,人类并不具备掌握这项技术的能力。目前的科技发展,人类一直处于一种担忧,害怕被人工智能代替,恐惧被其奴役,甚至无法在保留思想的前提下,达到“发展自我”和“运用技术”两者的动态平衡。

如果长期陷入人类中心主义的漩涡,耽于人类主宰世界的美梦,那可能将人类引向永远无法与技术融合的悲剧。

与其作为一项重大突破,被公布于世,沈珏更希望它随自己的生命一起消亡。不管是接近半疯状态的,还是那个实验室。

当谢谌闯进来,他看到观察室里人的姿态,慌忙叫人把门打开,却被当做寻滋挑事的人,要被赶出去。

他巡视一圈,迅速判断出一群人中谁最有话语权,拿出匕首胁迫他说:“沈珏状态不对,把门打开检查!马上!!”

他激动地吼着,匕首已经划破人的皮肤,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有人去开门,还有人试图解释,劝他冷静下来,说这是正常现象幻肢痛。

“幻肢痛会捂肚子吗?!他吃了什么!”

“他刚刚吃了……马上叫救护车!”

大家终于醒悟过来。

趴在桌面的沈珏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抬头,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晃动的人影,立刻辨认出对方是谁,笑时鲜血从他的嘴角钻出。

门被打开,谢谌第一时间冲到沈珏身前,抓扣他的嗓子眼,给他催吐。

沈珏干呕不止,却只能吐出黏腻的鲜血,他绵软无力地靠在谢谌肩上,抓住谢谌的手臂,下巴被浸红,气若悬丝道:“没用的,毒……”

谢谌置若罔闻。

沈珏再次咳出一滩血,露出红色的牙齿,“他也会死……”

“不,他……”

谢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反应,已经停止呼吸。

第158章 剧烈心跳

沈珏彻底停止心跳的同一时间, 城某处发生爆炸。

调查人员抵达目的地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焦糊味,四周气温高到压迫人的呼吸, 地面散落着烧焦碳化的不明物体,偶尔有几簇还在燃烧的火焰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爆炸的余威将周遭的树木摧毁, 只留下破败枯槁的惨景。

官方通报L.0-1事件核心嫌疑人紫色面具确认死亡。

主持人播报具体内容,“当前,警方正全力追缴残留试剂、缉捕涉案同伙。紫色面具不仅是L.0-1的研发者和散步者,更长期利用高科技手段, 宣传极具危害性言论,为其非法危险试剂及实施其他严重犯罪行为制造舆论基础。其鼓吹的‘换血计划’是一种极端理念, 罔顾科学伦理与公共安全, 刻意放大社会矛盾,将复杂的社会议题极端化、暴力化, 挑动群体对立,蒙蔽并利用了部分人群, 使他们成为其犯罪计划的工具和牺牲品,导致大量无辜民众遭受不可逆的身心伤害。”

“我们再次提醒公众,认清紫色面具言论的本质:它带来的不是解放, 而是灾难;它引人走向的不是未来,而是毁灭。”

政府谴责任何以任何形式传播、美化紫色面具极端言论的行为,要求网络平台及媒体应切实履行责任, 清理相关有害信息, 并呼吁群众保持高度警惕以及独立思考能力,坚决抵制一切煽动暴力、破坏法治、宣扬仇恨的言论,共同维护社会稳定。

即使官方表明将加强相关医疗研究, 全力救治受试剂影响人员,但这份通报难以迅速平息群众长期积累的怨气。

紫色面具的死亡不是终点,是社会动荡的新起点。不管是在现实还在网络,都能看见悲愤不已的试剂的受害者及其家属。

“他居然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我的身体怎么办?政府补偿有什么用,以后我还能在社会上立足吗?!”

“解药呢!!!”

“他的同伙呢?试剂配方传出去了?要是还有疯子像他一样怎么办?!”

“人死了,就查清楚了?早干嘛去了?!”

人们长期深受恐慌的迫害,对官方的通报将信将疑,即使相信恐惧源消失,也陷入一种深层忧虑,紫色面具的技术、思想或许已经扩散,社会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模样。

而紫色面具的极度崇拜者觉得这是一场阴谋论,甚至认为是愚昧的大众害死了唯一能带来变革的人,愤怒地发动零星的、更致命的恐怖活动。

此外,也有人趁此牟利,因为L.0-1无法再生产,残余的变性试剂价格飙升……

阶段性胜利的疲惫感席卷每一个组织的每一位成员,他们至今不清楚紫色面具获取信息的技术,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主要目标就自杀了,没有人为一个疯狂的天才离世而感到惋惜,被毁的实验室让他们拥有一种挫败感,如果不是紫色面具主动承认并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的调查可能依旧停滞不前。

可惜的是,他们至今不知道紫色面具自杀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个小小的U盘,但他们再也无法挖掘其中的秘密。

“对于误判周言晁是紫色面这件事,内部会做检讨。这件事只有高层们才知道,希望你也保密。”部长又来看望这个令人头疼的下属,“但是你擅自行动,上面也会追究的。”

“我知道了。”谢谌垂着头坐在病床上,因为伤口反复撕裂,迟迟未愈合,他还不能出院,他的刘海已经长到将和睫毛纠缠在一起,挡住了眼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虽然事情看起来好像结束了,但他给我们留下巨大的烂摊子,追捧者的发动暴.乱需要压制,地下市场剩下的最后几批试也需要清理……具体情况等你出院后再说吧。”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们还在找他。”

“……”

“你最近注意安全,紫色面具的‘信徒’在追查他的死因,虽然官方在报道时已经模糊了紫色面具的真实身份,但如果有人查到你身上,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也会向上面申请,给你安排一些保镖,期间你谨慎小心一些。”

部长嘱托完离开带上门,谢谌平静地侧躺在病床上,忧郁地看着窗外的夕阳,眼睛里的光芒随其一点点消逝。

复仇的快感转瞬即逝,紫色面具倒是一死百了,一支试剂的副作用何止在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乃至人生已是千疮百孔。

他自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就能迎接美好,如今却陷入巨大的空洞和虚无,后知后觉手刃仇人并未感受到救赎。

周言晁至今行踪不明,或许早就随着爆炸成为灰烬。谢谌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他不愿掐断最后一丝希望,他抱着仅剩的可能性等待着。

这种苦等让谢谌心生悲凉,自己总是在等,好像别无他法,如果周言晁不出来,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找到他。

深夜,门被悄悄推开。

走廊的灯光伴随造访者一同进入病房。人踏着无声的脚步,缓缓靠近病床,但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他久久伫立,直到走廊传来细微动静,才调转步子准备出去。

转身的一刹那,原本躺在床上的人跃然而起,从背后搂住他。

“抓到了。”

声音里饱含痛苦和急切,让那双原本准备反抗的手停下动作。

病房内飘散的消毒水和酒精味,被萦绕在鼻尖的茉莉香掩住,信息素并没有助眠的作用,但至少能证明味道的主人还在身边,让谢谌拥有一个短暂的好眠。

在严重缺乏睡眠的前提下,谢谌还是只睡了5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他坐靠在病床上,一语不发,周言晁则挪到一旁的椅子上。

从分别到重逢,仅隔两个多月,他们却像是几年未见,不知从何说起,彼此沉默着。

曾经一碰面就是剑拔弩张的两人,如今谨慎到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就会伤了对方的心。

“如果我不抓住你,你打算就这么一辈子躲着不见我了吗?”

“你嗓子有点哑,我先给你倒杯水。”

周言晁起身,又被谢谌制止。

“你先回答我。”

“不,不是。”周言晁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时继续说:“想先等你伤好了,我怕你见到我更生气,身体迟迟恢复不了。但你一直没出院,所以才来看看情况。”

谢谌喝掉半杯水,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减轻了许多,“你把来龙去脉讲给我听,我再决定我生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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