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
“请输入指纹。”
停完车直接回到家里的应肃打开了门,匪夷所思地看着正在跟门进行单线交流的徐缭问道:“你在干嘛?”
“如你所见,在跟你的门畅谈人生。”徐缭幽默道,“你这卡又没用,还得你来给我开门,给我干嘛?”
应肃理所当然道:“输进去就行了,我到时候去帮你把手续办掉,你以后遇到媒体甩不掉可以直接开进来了。”他说着转过身去,又拆了双新拖鞋给徐缭,让人换上。
徐缭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脸泛桃花,双眼湿润,感动无比,门卡就压在胸膛处,他靠着门框激动道:“肃总,您这是要包养我吗?”
应肃面无表情地看着男朋友抒发那旺盛的表演欲,然后拽起他的食指摁在了机器上,等走过流程就立刻松开了手,冷冷道:“行了。”说完这句话后再也不管徐缭的死活,自顾自地往大厅里走去了。
玩笑话说完了,徐缭这才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迈入应肃的地盘,现实永远跟幻想差距过大,在徐缭的印象里,应肃的家理应是整洁无比、一丝不苟、每样东西都摆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精致的仿佛房地产商跟房屋中介会给人发的介绍册上那些精心打扮过的样品房。
倒不是说这个印象有什么问题,而是应肃家的摆设远比徐缭所想象得更空旷跟单调,墙壁上摆着标本,有蝴蝶也有树叶,还有些像是贝壳跟海螺,嵌在相框之中,客厅跟厨房相连,与二楼连接的是条巨大的螺旋楼梯,并不算狭窄,背后则是整面书墙,铺着张地毯跟沙发,还有一盏落地灯。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家具了。
这哪是简约风格,是简陋风格的极简了。
徐缭万万没想到应肃的家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加上其他房间的门紧闭着,他顿了顿,诚恳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家非常像是电视剧里演的变态杀人狂会住的地方。”
“你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应肃刚磨好豆子,正在煮咖啡,徐缭就走过去坐在了吧台边上,轻车熟路地从底下顺出瓶鸡尾酒来,看了看颜色不喜欢,又塞了回去。吧台上放着一小盆绿植,种着仙人球,旁边还有个镂空花型的书立,放着几本小说跟一本声乐书,还有三份薄薄的剧本。
是白苏的工作。
徐缭瞥了眼就没有兴趣了,颇为稀罕地东摸摸西看看,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着要带我来你家?”其实事情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今天为什么想吃脆皮鸭,你为什么是个异性恋,你为什么会想出门看电影,你为什么想玩游戏?
因为想所以想,哪来那么多问题,延伸下去简直可以探索宇宙,为什么人不会飞,为什么人要吃饭,为什么会有太阳跟月亮等等……
可有情人之间,再无聊的话也不嫌多。
有时候聊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聊,聊得开不开心,这才是最关键的。
“因为我要做一件事,需要让我觉得安全的环境。”应肃淡淡道,“所以带你过来。”
哇,这消息有够劲爆,明天该不会世界爆炸吧?
徐缭下意识看了看窗外,迟疑道:“最近新闻有没有报道快要彗星撞地球的消息啊?像是您这样的人物也需要安全的环境吗?我踏出这个门之后会不会遇到什么白胡子老爷爷给我发放拯救世界的重担?比如说为了拯救世界而出道变成偶像之类的。”
“闭嘴。”应肃冷冷道,然后给他递上了一杯热咖啡:“先喝点暖暖身体。”
“哦。”徐缭老实捧起了白瓷杯,吹了吹热气,轻轻啜饮了一小口,然后忽听对方开口道,“那枚戒指,还在吗?”
徐缭顿时紧张了起来:“干嘛?你要拿回去吗?如果我誓死不从,你不会是要杀人分尸吧。”
“……”
应肃无言以对,只好鄙夷道;“你该去当编剧。”
“我这个颜值,这个演技,当编剧岂不是糟蹋了。”徐缭用更鄙夷的口吻回敬应肃,“你也是当经纪人的人了,有时候估计上街得客串半个星探,居然说出这么不专业的话。我真是鄙视你。”
应肃竟无言以对。
热咖啡都堵不上徐缭的嘴,饮品刚下去小半杯,他意犹未尽道:“我总算知道你干嘛要到我那儿去睡了,你这个地方真是绝了,说住的地方都算客气,压根就是个装潢不错的空仓库啊。我还一直觉得我那狗窝会不会慢待了你这见多识广的大人物,想想你平日里就住这种地方,还不如我那儿呢。”
“只是问一下。”应肃自动忽略了那段废话,也低头喝了口咖啡,看起来像是有点紧张,他清咳了两声,脸上像是有点红晕,可徐缭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还在了。”徐缭赶紧摸进领口里拽了拽,严肃道,“这是咱妈的东西,我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它丢了啊,人在东西就在,就算人不在了东西也不能丢啊。”
“胡说什么。”应肃把脸一板,斥责他道,“真遇到什么事,当然是保护自己为先,它到底是个死物,不过是寄托了感情,才显得重要起来,要是它重要过活生生的生命,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徐缭被训得嘿嘿直笑,虽然挨了骂,但心里却透着一股美。
他心知肚明得很,这枚戒指对应肃到底有多重要,光是对方一直贴身带着就足以证明这样遗物没有他说得这么无足轻重。
只不过是徐缭比它更重要而已。
“好端端的,你干嘛提起它,吓我一跳。”徐缭把一颗心放回去,又不老实地嘴花花道,“我还以为你想收回去换个人形胸台挂着呢。”
应肃对徐缭简直是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要是换个人跟他说这句话,他早就翻脸走人了,哪还轮得到对方在这儿喋喋不休。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徐缭成熟稳重又不乏活力,玩笑话几乎百无禁忌,只是从不过头,他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谁是真正的不高兴,谁却是故作凶恶。
可惜应肃对他的底线也是毫无自制力地不断后退,几乎没有退无可退的那天,实在也不能怪徐缭蹬鼻子上脸,越发嚣张。
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徐缭很没安全感,若是轻轻敲打他一下,哪怕不痛不痒,对方都仿佛受了重大打击,迅速缩回自己的壳中,仿佛贝壳一样稍稍刺激就足以它彻底闭合起来。贝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用血肉把石头磨砺成珍珠,徐缭也花了太长的时间,花了无尽的血泪,走到了今日。
余生除了让他欢喜,应肃没有其他愿望。
这张脸理应是愉快而幸福的。
想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应肃的指尖无意识点着吧台表面,他稍稍抿了抿唇,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焦虑跟犹豫萦绕着心头,即便明知对方不会拒绝,却难免感到患得患失。类似的情节在他从事这份工作以来,不知道在片场里看过多少,又有多少经典片段被剪辑在一块儿,每一段都动人无比,可应肃做不到。
他订了花,又退了。
准备了烛光晚餐,排练后放弃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计划跟他共通,没有任何经验供以参考,也没有任何人与他此刻的心情相同。
那些示范毫无意义。
应肃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反倒让徐缭略有些发毛了,他迟疑了片刻,战战兢兢道:“肃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您该不是真的移情别恋,带我到这来详细说个分明了吧。我先说啊,要是你对象没我好看没我有能力,我是打死也不会分手的。”
“你倒是有自信。”
应肃简直都懒得跟他生气了。
最终应肃只是摸出了那个红色的小方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给你的。”
徐缭的心突突直跳,他瞬间就伸手覆住了那个盒子,心神恍惚飘荡,处于难以置信跟神游天外这两种魂不附体的神奇状态之中,具体来讲,就是大脑彻底放空,就差张开嘴把灵魂吐出来了,他呆了足足有三十秒左右,连一句俏皮话都想不出来,而是抓紧了,盒子在他手心里仿佛都能嵌出个形状,他才用拇指拨了开来。
暗红色的丝绒盒里是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正盛放着,露水都未扫去,还完美地粘在花瓣上,谁知道这见鬼的是怎么做到的。
花蕊里托着两枚银戒。
“这是真花吗?”徐缭的声音都在打颤。
应肃:“……”
“是。”他说道。
徐缭呆呆地说道:“那……我现在该走个流程,还是直接就哭啊?”他还没意识到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啪嗒啪嗒掉眼泪实在有够好笑,应肃忍俊不禁地抽过纸巾帮他擦了擦脸,对方半晌才惨叫一声:“你有没有搞错啊!你跟我玩这招?我今天穿得不是新衣服,头发也没有理,因为没工作整个人都一塌糊涂的。早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先洗澡了!”
这当然是夸张,徐缭到底是明星,注意形象几乎养成了本能反应,完全没有他说得那么糟糕,如果忽略他惨白的脸,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丰神俊朗。
“没关系。”应肃轻声道,“你这样就很好看了。”
徐缭都惊呆了,他紧紧抓着那个小盒子,一下子不知道该先感动地回应自家对象的情话,还是先把戒指带上,半晌才愤怒爆发道:“你也太乱来了吧!求婚这种事不该是我先想到的吗?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应肃看着他笑:“那你要不要?”
“当然要啊!”徐缭怒道,“谁让我摘下来我就打死谁!”
哪知道应肃脸色一变,立刻道:“有点职业精神,你拍戏的时候一定要把它摘下来,不光是戒指本身的安全问题,还有角色塑造的问题。”
“你跟我求婚了之后的重点是这个吗?”徐缭难以置信道。
应肃奇怪道:“不然呢?你已经收下了,当然接下来就是说正经事了,否则还要怎样?”
徐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静道:“当初选择跟你交往,不是我有病,就是你有病,要不就是我们俩突然都有病,现在我要是把我脑子戳开来搞不好能发洪水把你家冲垮,你信不信?”
请恕应肃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笑点,他看起来比较像在怀疑自己的戒指到底有没有给对人。
“来,你出来一下。”徐缭对应肃招了招手,他们俩一个坐吧台内侧,一个坐在外侧,不方便发泄情绪跟进行更亲密的全身性肢体接触。
应肃非常听话地走了出来,这可能是徐缭前半生里他表现得最听话的一次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徐缭在听他的话。徐缭退后了好几步,助跑了几米,然后就跟踩了弹簧似的扑到了应肃的身上,事实并没有像是徐缭想得那样:应肃稳稳当当地托住了他。
而是两个人一块儿摔在了地板上。
应肃全身上下都写着“你死定了”的危险气息。
徐缭先发制人,大声抱怨道:“你力气也太小了吧!”
“你是不是想我拧断你的胳膊。”应肃的声音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徐缭急忙嘿嘿一笑,直起身体来老老实实坐在了应肃的腿上,务必力求拿体重压住对方,避免打架过分专注技巧性的不良青年真的上来直接拧断他的胳膊。
戒指还没带上,胳膊就断了,这太不合适了。
“这么喜庆的日子,就不要见血光了吧。”徐缭干巴巴笑了笑,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到底不是一米六几,体重不过百的女明星,突然跟炮弹似的撞向应肃,对方难免接不住力道。
徐缭赶紧把红盒子拿出来献宝,眼睛一眨一眨的:“应先生,你愿意跟我成为合法伴侣吗?”
应肃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现在说不愿意还来得及吗?”
徐缭果断放弃询问当事人的意见,抓过应肃的手就给他戴上了戒指,正打算给自己戴上的时候,应肃出了声:“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起不来。”
这还得了,徐缭这脾气哪能容得下对方这么大放厥词,于是“嗖”一声立刻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笔直地仿佛要参加军训。应肃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好在他铺了一块装饰性的地毯,不然直接跟地板亲密接触,不过纵然如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声音里就多了丝寒意:“把戒指拿来。”
徐缭赶紧谄媚地递过红盒子。
应肃抓过他的手,给他戴戒指的样子很专注,比求婚时更为平静和认真,脸上微微带着笑,颊上都像泛了点桃花色,看的徐缭心脏怦怦直跳,审美观直线崩溃,他心想:这个世界怎么能创造出应肃这么好看的男人呢?这公平吗?合理吗?
“徐先生,你愿意成为我的配偶吗?”
应肃低头轻吻了下徐缭的手指。
墙壁上千万只蝴蝶飞舞了起来。
徐缭想。
我完了。
真的。
比完了还要完了的那种完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感谢民政局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在假期前一日仍旧尽职尽责地守在岗位上。
这个下午几乎没什么人来,两人按照规矩拿了号,又填了几张表,工作人员年纪有些大了,显然不追星,对徐缭的脸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们俩怪唏嘘的,嘀咕了句还真少见就不说私心话了,认认真真地开始验收复印件跟原件,让他们俩签字拍照。
徐缭意识到拍照还要花钱的时候,忽然道:“网上这些小姑娘真是坏心眼,跟我说九块钱就够了啊。”
他还真从兜里摸出了四个硬币跟一张五块钱。
应肃哭笑不得:“你刚刚摸我钱包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不然呢。”徐缭叹气道,“我还想拿证的时候潇洒地把钱递出去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应肃,应肃揉了揉鼻梁,把钱包递了过去,缓缓道:“行吧,你去那边缴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