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元旦过后, 阳历上又是新的一年,附小放寒假了,俩哥抽不出空, 是江秀芬到学校接的小姑娘。
近两三个月, 老太婆独自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 敢往一街之外的地方去了, 不再局限于和平巷这块犄角旮旯,有一次还到河边溜达了一圈。
家里给江秀芬换了个更适合她的老年机,另外还买了个定位器,外出就装包里,以便她找不到回来的路, 他们也能及时找到她在哪儿。
老太婆极其满意现状, 她这辈子可以说是几乎与好日子不沾边,没想到眼下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早已老得没多少活头了,却享受到了毫无亲缘血脉关系的后生的福,待遇不比那些儿孙满堂老东西们差。
陈则现在还给她发零用钱,一个月足足一千,她没处花, 全都攒起来了, 准备等过年包成三份, 少的几百给江诗琪, 其余的原汤化原食,都给陈则他们。她节省惯了, 改不了几十年来骨子里养成的天性,到外面水都舍不得买一瓶,每次非得其他人把东西强塞给她, 她才会诚惶诚恐且勉为其难地收下。
随着天气转凉,五金店再度进入淡季,依然是年前半个多月就闭店了。
趁闲下来,一行人到庆成市打晃一趟。
贺女士邀请一家三口过去做客,希望他们能到那边过年,或是住几天也成,毕竟他们从没去过贺家在庆成市的房子,至今连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陈则和贺云西如今这关系,不上门看看门可就说不过去了。
行程安排贺云西全包,收整行李,订飞机票,落地后的几天再领着大伙儿四处逛逛,到庆成市当地的著名景点、商业中心以及各种能凑热闹的地儿晃悠,不需要陈则他们仨为人生地不熟操任何心。
贺家在庆成市的房子是一处环境不错的洋房一楼,带了个可以自用的篱笆小院,贺女士平常没事就喜欢栽花,整个小院面积不算大,但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就赏心悦目。
他们还没进房门,远远的隔了几十米远,贺女士迎了上来,逐一招呼:“婶子,阿则,诗琪,来这边这边,赶过来肯定累了吧,咱们进屋坐会儿,也是巧了,我刚泡了热茶,外面冷,你们赶紧进屋喝两口暖暖。”
房子是四室两厅,里面相当宽敞,房间都收拾出来了的,他们在这边的几天都住这里。贺女士热情得很,连每个人住哪个房间都定好了,还说:“以后你们也会常来,从今儿起,房间我就给你们留着了,阿则你们忙的时候要是不方便,可以让婶子和诗琪到这里来住一阵子,我啊,一个人也冷清,能来个跟我作伴的可就太好了。”
祖孙俩都有单独的客房,陈则没有,大次卧是贺云西之前住的地方,他俩就睡那屋,在北河市早都住一个房间了,所有人都清楚,贺女士也心知肚明,现在搞分开反而欲盖弥彰,不大方坦荡。
这次的见面比上回轻松许多,陈则也没拿自己当客人,一点不见外,进门放完东西就自来熟卷起袖子端菜盛饭,与贺女士聊天。
“贺姨你坐着,剩下的我和云西来,忙活一上午了,歇口气。”陈则说,虽是头一回到贺家,但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到景点旅游贺女士也跟着一路,两家人其乐融融,头一天晚上贺女士就带着江诗琪她们买了新衣服,女性在穿衣打扮上的品味的确比陈则强太多了,他以前总给江诗琪买些不咋样的衣服,要么花里胡哨,要么素净平平无奇,贺女士很懂搭配,一个晚上的时间,江诗琪就变成了喜气的年画娃娃,大红的小褂子配白色冬裙,扎俩小辫儿,再戴一个圆头圆脑的醒狮帽……长辈们就喜欢这样式,陈则分不清小孩儿的美丑,可也揪了把江诗琪的针织醒狮帽。
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江诗琪一会儿往前蹿,一会儿退回来,过后她挽着江秀芬和贺女士,也将陈则和贺云西的胳膊搭一起。
“牵着走嘛,不然要搞丢。”江诗琪煞有介事,一脸担心。
庆成市比北河市繁盛太多了,不是一个世界似的。
陈则习惯了忙碌,现下停摆了,难得享受一回,反倒不怎么适应。
后半程,贺女士带江诗琪她们看街舞表演去了,贺云西拉陈则到人少的另一边站着,路边的风呼啸,吹脸上如同扎上来,贺云西取下带有体温的围巾,戴陈则脖子上,围两圈。
“冷不冷?”
“还好。”
“你手有点凉。”
陈则感觉不凉,可贺云西还是不知从哪儿弄了个暖手袋来,大街上没看到附近有卖这玩意儿的,陈则惊讶:“哪儿的?”
贺云西说:“出门前放车上的,怕你冷,提前备着了。”
“还以为你买的。”
“不是。”
陈则冬天总是手凉,别人都没发现,他自个儿都没咋在意,倒是贺云西心细,简直面面俱到。
捂两分钟,将暖手袋递上去。
“你也捂一捂。”
“我不冷,你用。”
“快点。”
贺云西将手放上来,放水袋上,也把陈则的手一并捂着,一阵阵的风不停吹,他们重新找处避风口躲着,两个人缩一堆,挨着打挤。
庆成市的冬天细雪纷飞,飘扬的白点随风漫天起落,不多时就在地上堆出薄薄的一层。陈则口中呼出的气是白的,清晰可见,他们只有咫尺之隔,一抬眼都能看见贺云西脸上细小的绒毛。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他们的存在并不起眼,甚至极易被忽略,贺云西什么都没做,可无缘无故的,可能是大庭广众的场合,挨太近了,当贺云西直勾勾望着,眼也不眨,陈则耳朵尖有点红,贺云西在暖水袋下面勾他的指尖,他动了动,可最终没抽开,像是没知觉。
这一年是在庆成市过的年,来都来了,北河市那边也没啥好惦记的,于是就留在这边了。
能留下最高兴的莫属江诗琪,小姑娘比哥还上道,她把这里当第二个家,可劲儿造次,在房子里东瞅西看也乐此不疲。
二十八打扫卫生那天,江诗琪非常卖力,她在沙发夹层里扒出来一本旧书,早被遗忘的一个物品,书里面夹着上百张车票和飞机票的票根。
全是往来庆成市和北河市、武青,票上的地点只有这三个地方,购票人都是贺云西,最晚的那张票时间停留在两年前。
贺云西本人大抵都忘了还有这本书的存在,又或许是不记得放哪儿了,突然被江诗琪找出来,他都错愕了一瞬。
陈则看在眼中,没说什么,过后打扫完了,洗手时拉了下贺云西的手指,敞开了问:“坐硬座去北河市,十几个小时,不累?”
有部分票是慢车票,如今基本都是高铁,已经没有那会儿的绿皮火车了,当时贺云西没钱,兜里比脸上都干净,买一张慢车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被拆穿了,贺云西不辩解,顺着回:“不累,上车了就睡觉,两觉睡醒就到了。”
陈则又捏了捏他的手腕,继续不吭声。
除夕夜是暖的、热的,混杂着节日的欢乐与美好。
今年的大红包依然是转手就交到陈则手上,贺云西也交了,还是第一个交的。
陈则好笑:“自己拿回去,别闹。”
贺云西一本正经:“没闹,以后都放你那儿。”
“这算哪回事,我给你管什么。”
“我跟你过,都归你管了。”
“啊。”
“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陈则不记得有这回事,但江诗琪作证,是有的,活脱脱的墙头草一个。
贺女士她们搁旁边看戏,不时还帮腔:“就是,阿则你多管管云西,他呀,不听我的,就你能压得住。”
待避开其他人,贺云西故意凑他耳畔,轻轻说:“记住了没,让你多管管我……”
守岁到快凌晨,零点之前开车去中心公园看花灯展,地面上大小的灯如萤火,斑斑点点分散流动,宛若满天的星子。
他们走进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一步步向前,高楼大厦与人间烟火交相映衬,夺目,耀眼,两个人的身影融进其中,成为万千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渐行渐远。
新年与旧岁交替的钟声响起,深长悠远的一声响。
“来年顺意,岁岁平安。”陈则低声说,嗓音很轻,只有对方才能听得见。
贺云西侧头,挨紧他:“新年快乐。”
还有——
“要一直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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