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球球o
卡车司机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几步蹬上车厢,从一筐筐土豆间翻出个铁棍:“我这儿有工具,递一下!”
“我有纱布!”
“我这有刀,用得上吗!”
“快点快点。”
越来越多的后车打开门,站了出来。
“如果司机有意识,让司机先熄火!”宋秋辞冲远处喊。
几个冲上前的司机,从宋秋辞手里接过小孩,奔跑着往路边冲。
“喂,哥们,有意识吗?”沈晴野敲了敲驾驶位车窗,“熄火。”
“不行……”中年人艰难地抬头,“腿卡住了,做不……”
他愣在了原地。
沈晴野很轻地啧了声:“是你?”
黄宙文,狼狈地趴在车内,隔着破碎的车窗,看向窗外的沈晴野。
这座城市的深秋,已经要结束了。
城郊悄然吹起的冬风,吹动沈晴野衬衫染血的衣角,颀长身形被黄昏天光拉长。
“哈哈,那个管闲事的小孩,以后都不会干这种事了吧?”
“救了罪犯,活该!”
“救人前不看看是不是好人吗?”
“欢迎关注我们,给您带来另类视角的现场报道。”
“——云行乐报,报道人,黄宙文。”
戏谑声、嘲弄声、风凉话声,渐渐远去了。
13岁的沈晴野叼着烟,戴着墨镜,跨上摩托。
引擎爆鸣,一路招摇过城市的大街小巷。
15年后,沈晴野出入商圈,对侠肝义胆付之一笑,周旋于名利场上的左右逢迎。
直至某日午后,他无聊间,撑着脑袋忍着睡意,翻开一本断更已久的作品——
[“我不想管这人间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宋冰坐在崖上,远望人间,“世人蝇营狗苟、颠倒黑白、坑蒙拐骗、忘恩负义,那都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也只做一件事。”少年衣角被狂风吹起,他说——]
[“虽千万人,吾往矣。”]
文字中死,文学中生。
沈晴野转身退了一步,车内,黄宙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沈晴野半身倒挂进车内,一根铁棍抵在方向盘上方,将方向盘猛地往前一抬。
“黄大记者。”沈晴野声音懒散,半点不喘,“劳烦你,高抬一下贵脚,试着动一动,我没多少耐心救你,也不想管你疼不疼。”
热血早散了。
他只是想着哄哄,那个曾经在广袤人间深处哭泣的渺小灵魂。
铁棍一下下地,重砸向驾驶座。
滋滋——
车后盖处传来异响。
“沈晴野!”宋秋辞的睫毛一颤,眼瞳骤然紧缩,“后边有火苗。”
卡车司机拉了他一把,让他跨过了又一道障碍。
“走走走!帅哥别救了,来不及了!”有人冲沈晴野喊。
火苗瞬间变大,有了冲天之势。
”马上。”沈晴野应了声,声音沉冷,“别过来哈。”
卡死的驾驶位终于被敲开一个缝隙。
短短一秒,沈晴野丢开铁棍,倒挂在suv车顶,脚尖卡着破碎的车窗,双手如铁钳般卡在黄宙文腋下,腰腹爆发恐怖力道,将人从车座上一拎——
“啊——————”黄宙文发出惨叫。
”闭嘴。“沈晴野膝盖狠撞在车顶,一使力,将中年男人拎出了天窗。
“跑!”现场有人喊。
焦糊味骤起,爆燃就发生在一瞬间——
“艹。”沈晴野低骂了声,也没管黄宙文在飙血,把人往肩上一扛,冲了出去。
“愣着干嘛!”他把黄宙文当破口袋,扔给近处的卡车司机,“躲你车后!”
他就地一滚,压灭衣角火花,再冲刺向前。
砰——
烈焰震天。
宋秋辞的眼底倒映出冲天的火光。
玻璃碎片飞溅。
宋秋辞脚下一绊。
一道身影扑过来,按住他,一手护着他的脑袋,就地一滚,钻进卡车底下。
砰砰砰——
连声爆炸响起。
热浪远远地传过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难闻气味。
宋秋辞后背贴着地面,被沈晴野护在身下,两人都剧烈地喘着气,鼻尖几乎贴在一处,心跳声震耳欲聋。
汗水沿着沈晴野的黑发一颗颗滴落,落在男生因喘息发红的眼尾旁。
梨花冷香隔绝了烈焰焚烧的糊味。
一旁他们的宾利车内,音箱还在大声地唱着——
"I would stay there there there.“
(我一直在那里)
“There's no need to fear fear."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脸颊被捏着,扯向一侧,疼得宋秋辞轻轻蹙眉。
沈晴野慢慢低头,吻上他。
车外人声鼎沸。
-
短短几分钟,爆燃将车烧成了一副铁架。
沈晴野咬着卡车司机抛来的烟,侧过头,呼出一口白气。
贴着生死极限走了一遭,他需要烟来压一压骨子里暴戾的躁。
”咳咳……咳……“宋秋辞被呛得直咳嗽。
沈晴野挑眉:“我掐了?”
“你还要问是吗?”宋秋辞横了他一眼。
沈晴野一哂,俯身把烟按灭在路边。
黄宙文抱着流血的腿,颓然坐在匝道边,心有余悸。
”爸爸,我要喝水。“12岁的儿子跌坐在他身边。
”水?“中年人四下问了问,从卡车司机手里接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儿子唇边。
啪。
矿泉水瓶被打飞出去。
黄宙文愣了下,错愕看着眼前的宋秋辞。
“失血别喝水,会死。”宋秋辞看了眼小孩的伤势,温声说,“小朋友,别乱动,躺回去。”
“有靠枕吗?”他问周围人,“给我一个。”
他把白车司机递来的靠枕放在小孩的小腿下方,把小孩的腿垫高,继续交代:“别动他,大腿上扎的玻璃保持原样,谁也别碰。”
“哇,小帅哥,学医的吗?”卡车司机惊诧。
“他不是。”沈晴野代为回答。
宋秋辞不语,男生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拂动,侧脸看不清神情。
不久后,救护车的鸣笛渐次响起。
“妈呀,炸得可真是时候,早一秒,你就得死在那儿哦!“白车司机冲黄宙文连声感慨,“你得谢谢这俩帅哥啊!”
黄宙文呆呆地,愣了好几秒,他拖着流血的腿倏地转过来,跪倒在沈晴野面前,又朝向宋秋辞。
沈晴野看也不看,转身,手臂一展。
宋秋辞被压得一踉跄,摔进沈晴野怀里。
“约会啊,约会。”沈晴野念叨着,“遭,怕是来不及了。”
“电影吗?”宋秋辞问,“可以看下一场……”
嗖——啪!
黄昏的光将城市的轮廓掩没大半。
远远地,城市之外的天际,火种飞入夜空,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