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略审批后
“请节哀。”简聿至声音很轻。
俞静澜仿佛听到简聿至的信息素在说——我理解您,部长先生。
第17章
晏中戊的葬礼在总统府宣布玄州进入紧急状态三日后举行,内阁本有人担心形势危急不适宜举行仪式,但林啸搬出了晏其修,众人便没有话说了。
当年晏其修牺牲在北方战场,为了保证部队转移,晏其修的遗体留在了北海岸边。
林啸说,人走了便讲一个入土为安,如今也非战时,更没道理让晏中戊等着。
也非战时。大家都觉得荒唐,也都无法反驳。
清晨6点钟,晏中戊的灵柩从观山路2号出发前往观湖中路190号,因着晏家几十年来的好名声,沿路有不少来送行的民众,也有几波不成气候的示威组织,他们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怒斥施堂庭不恰当的强硬政策,催其下台。
一直到车队开进观湖中路190号深处,周围才安静了下来,一路上神经紧绷的安保人员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大多被拦在外围只能远远地看着较为私密的仪式。
简聿至很意外晏中戊几乎没有亲人在场,晏家几代人都投身于国家建设中,到了晏中戊这一代连抬棺的人都凑不齐。简聿至也没有想到,俞静澜同晏中戊的关系要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亲密,施堂庭致辞后俞静澜从前排的位置退出去,站到了晏中戊的棺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亲自为晏中戊抬了棺。
连日来简聿至已经习惯了俞静澜的喜怒无常,接触不多的外人恐怕难以察觉,但朝夕相处的简聿至却感受明显。
简聿至觉得自己成为俞静澜朝夕相处之人的这件事,其实也是俞静澜情绪不稳定的原因之一,客观来说Omega本就更容易没有安全感,在俞静澜这个位置更是时刻要面对危机,现在挚友突然出事,又必须忍耐自己身边一直待着一个陌生的Alpha,任谁都做不到心平气和的。
只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会接受系统支配Alpha这事不太合理,俞静澜不像是会对内阁甚至总统言听计从的人,他并没有时刻需要Alpha的安抚,并且他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会觉得信息素系统可笑的人。
他应该找一个和他精神契合实力相当的Alpha,而不是自己这种生命里只有生死两件事的无名之辈。
“你又在想什么,上尉?”
简聿至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向俞静澜,忍了又忍,他还是问出了口:“您会读心术吗,部长先生?”
俞静澜看着简聿至充满求知的双眼,更努力地想分析出简聿至刚才那困惑的情绪背后具体是什么含义,但面对他这种腺体训练很成功的士兵,能察觉一二已经很难得,靠得还得是他主动的分神,再往深了追究,就只能一面墙了。
没有得到答案,俞静澜干脆也用沉默做了回答,冷漠地扭过头看向了窗外。
两天前他看到了晏中戊的尸检报告,报告中提到了晏中戊右手手腕上有用匕首刻下的字母,考虑到晏中戊本人是左手惯用手,便猜测那一串字母是他临终前想留下的消息。
经法医修复后,能清楚辨认的是Alpha一词,后面没有来得及写完,也辨别不出任何清晰的字母。
内阁又开了会,没人能猜出晏中戊的意图,需要谨慎戒备的Alpha千千万,何至于要拎出来单独说,而且还是那种危急时刻。
大家也猜晏中戊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感情,但俞静澜还没说什么,林啸先否定了这种猜测,别说晏中戊没时间没心情去谈恋爱,就算有,也不至于在那种危急时刻留下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消息,就算想托人照顾,也该写点有效的消息,写个Alpha谁知道什么意思。
俞静澜心中却忐忑起来。
假设这消息是通话没成功的后续,那这个Alpha大概指的就是简聿至了。晏中戊路过方醒的墓,又想要劝自己同Alpha培养感情吗?
不,晏中戊没有那么闲。
“稍等,部长先生。”
车停在外交部门口,外面有一些等待的记者,他们对于针对晏中戊的袭击事件有很多疑问没能从官方通报中得到,所以已经在观山中路5号守了好几天,希望能从俞静澜这里问到些新鲜的说法。
还有一些示威的民众,他们对于现行的外交政策也存在着不满。
俞静澜等着简聿至绕到车后从外面开了车门,这才下了车,隔着简聿至的遮挡快步向大门走去。
“俞部长!”即将踏上台阶时身后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
俞静澜偏过头,看到是个五官明艳的女性,应该是个Omega,所以被简聿至轻易地拦腰截住了,栗色的长发飞舞着,被简聿至往后推的时候也在笑着冲俞静澜挥手飞吻,接着做出打电话的手势。
进了办公大厅,俞静澜回头看了简聿至一眼,简聿至毫无反应。
很快又上了电梯,俞静澜再次回头:“刚才那个人,给了什么东西?”
简聿至反应了一下,才把刚才被那女人硬塞的纸条从口袋里抓了出来,迟疑着递到俞静澜面前。
两折的纸条展开,是个电话号码。
“她说是您的爱慕者,要您给她打电话。”简聿至低着头说。
俞静澜又想起了刚才飞吻的画面,皱了皱眉把纸条塞回了简聿至手里。
这种事情以前晏中戊时常遇到,哪怕带着婚戒,他也总是很多Omega的梦中情人,内政部的邮箱里,常有写给晏中戊的情书,他越是独身守着旧爱,就有越多人爱他。
这个夜晚,诸多和晏中戊的往事缠着俞静澜是必然的,但是这些回忆中,却莫名穿插着白天那个意图给俞静澜塞电话的女人,进门时门口混乱的信息素中夹杂着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俞静澜直觉是来自这个女人。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纸条上的电话号码,俞静澜拿起了手机,输入号码后又停在了拨号键。
那个时刻将守则挂在嘴边的简聿至,连关掉联络器都要写在备案本上,却自行收起了那张示爱的纸条,这合理吗?
俞静澜放下手机走出卧室,绕到拐角处简聿至住的房间,犹豫了两秒是敲门还是直接进去,刚把手抬起来,就听到了客厅传来一声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客厅没有开灯,也没有简聿至的影子。
阳台有人影微动,俞静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阳台中间的摇椅还在轻轻晃动,刚从摇椅上起身的人正站在窗边,鼻梁上顶着月光,弯着腰凑近了在闻那株茉莉新开的花。
第18章
“喜欢茉莉?”
简聿至吓了一跳,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看着俞静澜,他很诧异俞静澜走到这么近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
顶着花的枝桠随着简聿至带起的风上下摇晃,连几米外的俞静澜都能闻到香味了。
“我看他它结了很多花苞,每天都有新开的。”简聿至退了一步,给走近的俞静澜让了位置,他没回答俞静澜的问题,因为只是觉得亲眼看着花开很新鲜,好像谈不上喜不喜欢。
俞静澜揪掉了手边小罗汉松的几片枯叶,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简聿至一眼,Alpha的视线正追着俞静澜的手,若不是在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紧张,俞静澜还以为他是太闲了想学学花艺。
朝夕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简聿至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时就会忘记控制腺体,所以俞静澜在他身上最常察觉到的情绪便是疑惑。那是一种俞静澜在工作中很少会遇到的状况,会议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或自信强硬或惧怕而没有底气,很少有糊里糊涂带各种困惑来谈判的。
简聿至有各种疑问并不稀奇,倒是此刻,他的信息素里透露着明显的回避和谨慎,让俞静澜觉得很不寻常。
“您睡不着吗,部长先生?”简聿至察觉到俞静澜的关注,主动打破了沉默。
俞静澜把枯叶扔到花盆里,转身走到摇椅边撑着腰慢慢坐下:“我找你,有事和你说。”
“好的。”简聿至轻声应着,走到门口把阳台的灯开了,光是暖色的其实并不适合聊正事,但总好过摸着黑。
“你……”俞静澜刚开口准备继续说,却见简聿至从阳台出去了。
几秒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回来,手里拿着沙发上的靠枕,扶住摇椅的靠背垫在了俞静澜身后。在俞静澜自己伸手调整的时候他才退了一步,站定后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低头看着俞静澜等他继续往下说。
“最近形势很复杂你也知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搬到卧室来住。”俞静澜说完抬起头,看着简聿至的反应,“还有手续的事,我看这周五没有外出的安排,我们去市政厅把手续办了。”
简聿至没什么反应,刚才的紧张好像也消失了,只是低头看着俞静澜一言不发。
“本来是应该有个小仪式的……”俞静澜边说边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语气更恰当一些,“因为对外也没有说过这个事情的特殊性,所以是想尽量要外人以为我们是真的结婚,但是现在大家肯定也没有什么心情……”
俞静澜喉咙发紧,他忽然意识到,只有晏中戊在他“妥协”后曾劝他要享受生活,其他人都只因为俞静澜的以大局为重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人关心过系统给俞静澜选择的Alpha是哪一个,没人认为这样的结合是装装样子。
只有晏中戊知道,俞静澜在给内阁甚至整个国家演戏。
俞静澜开始后悔,后悔不应该将自己的钓鱼计划瞒着晏中戊,以晏中戊的性格,他必然觉得这种假结婚是种酷刑。
“部长先生,您为什么会同意这件事?”简聿至不知道俞静澜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俞静澜今天不应该有什么好心情来讨论结婚甚至无关紧要的仪式。
俞静澜抬头看着眼前的Alpha,他想人与人的关系近了果然胆子也会变大,半个月前还只知道执行命令的人,现在敢多问这种问题了。
“为了无法覆盖的标记,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俞静澜回答。
简聿至眨眨眼,毫不掩饰不相信的表情:“我觉得您不需要,您不需要Alpha也不需要标记,您能看穿人心,大多数Alpha都不是您的对手。”
“我可是看不穿你,你的腺体训练效果显著。”
“我没什么好看穿的。”简聿至笑笑,“您上次说过后,我没再对您刻意隐藏信息素了。”
俞静澜回忆了一番,不外出的时候确实如此,甚至家里也一直似有若无地飘着属于简聿至的信息素。
“之前你可还说过,怕我跟你在一起……失去尊严。”俞静澜好心提醒道,“这才几天,忘了我是Omega了?”
“没有忘,部长先生。”简聿至低下头,“只是觉得以您的能力,不需要在结婚这样的事情上做这种牺牲。”
“结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你不是也在服从命令吗?”
“但是您是有得选的。”
“你也有啊,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俞静澜痛快地反驳道,“你现在是又想要这个机会了?”
简聿至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样的沉默让俞静澜意外,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简聿至,甚至觉得简聿至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有点有趣。
如果晏中戊留下的信息真的是指简聿至,那无非两种可能性。往好了想,他记挂着俞静澜,可俞静澜心里很清楚,晏中戊虽然是心中一直装着儿女情长的人,但危机时刻他关心的不会是这种事。
另一种可能,是他依旧对年轻的上尉保持着警惕,出发前他还在劝俞静澜感情可以培养,生死之事当前,他却选择了警告。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对俞静澜结婚的事情不再持保留态度,而是急切的反对。
塔西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俞静澜几乎能够确定他一定得到了重要的情报,这情报大概率是同简聿至有关的负面消息,而那无法确定的小概率,让俞静澜的心摇摇摆摆。
“看来上尉确实想再考虑一下。”俞静澜心中叹息着回到现实中。
简聿至的情绪变成了混乱的线团,俞静澜不确定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没有关系,这种事我也不想勉强别人,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安排你结束安保任务回国防部去,只是前面的事需要你保密。”
简聿至想说俞静澜的以退为进太明显了,做他这种位置的人,难道靠的是善解人意吗。
“明天再给我最后的答案。”俞静澜摆了摆手,“去休息吧。”
简聿至没有坚持继续聊下去,他想若不是自己突然发问,俞静澜本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晚安,部长先生。”简聿至点了下头,从阳台退了出去。
在走廊的拐角处简聿至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俞静澜正准备起身,白天给晏中戊抬棺的时候他还身形挺拔,现在却扶着扶手半天才站起来。
回到房间,窗帘正被一阵风卷得老高。
简聿至背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刚在俞静澜面前努力掩饰的紧张又张牙舞爪地让心跳加快了。
白天里灵雨的笑容还在眼前挥散不去,还有那串号码,不用密码本简聿至也能看得明白。
以前怎么等都等不来,现在却想躲也躲不开。
简聿至想,最坏的结果是拒绝俞静澜,国防部也自然回不去,这些倒也没什么,本来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俞静澜刚问他是不是喜欢茉莉,他答不出,因为也没见过更多好看的花。
果然人最大的敌人是贪心,是幻想更多不属于自己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