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予yu
许繁星想了想,还是说:“但我认为还是不要砍情节比较好,主角的每个阶段都有他的作用,仅仅为了眼前的节奏或紧凑而“砍掉”铺垫阶段,就像试图截断一条正在生长的河流,看似让它更“直”了,实则抽干了它奔涌的生命力,破坏了它最终汇入大海的完整图景。”
脚本老师被他说服了:“你说得也对,是我太焦虑了。”
脚本老师非常佩服他,也有些羞愧,他干这行这么多年了心态竟然还不如一个学生稳,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成熟,不浮躁,不计较眼前的利益,能够沉下心来搞创作,真是非常难得了。
又聊了几句后两人挂断电话,许繁星重新登上了网站,看着后台寥寥无几的订阅,那种油然而生的烦躁很快涌上来了。
虽然表面上他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压力还是让人感到烦躁,不行,他得找个地方发泄,不然会内耗到爆炸的。
他点开迟樾的微信框。
邪恶车厘子:【为什么没有人看,为什么不看!是我画的很烂吗?很烂你可以骂我但不要冷暴力啊,为什么理都不理我,说话啊,再不说话我要变成猴子了!!】
邪恶车厘子:【(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创飞路过吃香蕉的猴子)(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创飞路过所有吃香蕉的猴子)】
他正激情打着字,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又怎么了?”迟樾裤子都是歪的,拧眉看向他。
“啊,”许繁星忙得做了一套眼保健操,赶紧把手机往下面藏了藏:“我没事啊。”
迟樾:“……”
没事变成猴子干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迟樾也总结出规律了,许繁星一般会在截稿期压力过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消息的癫狂程度取决于他此刻的心情。
迟樾没说话,只是安静观察了他一会儿。
看着还算正常,还没有太癫。
然后他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扔给他。
“?”
许繁星捧着手心里的那颗糖眨了眨眼,胸口那种烦躁的感觉逐渐淡了,反而变成了一种咕嘟嘟泛着气泡的甜。
迟樾问他:“不开心?”
许繁星挠了挠脸:“也没有不开心,我就是瓶颈期,有点卡。”
对于创作者,瓶颈期其实是很正常的,以前他会看大量漫画和小说,又或者出去走走,去看艺术展之类,总能慢慢解开,但这次不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他感觉跟故事里的主角阿青并不熟,手感和灵感都差了点,画出来的故事也平淡又无聊,估计这也是读者不爱看的原因。
他当初果然应该再谨慎一些,不能光是为了蹭热度就去接自己不熟悉的题材,导致现在这样低迷的成绩。
他真的很怕因为自己状态欠佳而拿不出亮眼的成绩,辜负学姐的期待。
许繁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盯着屏幕上那几格分镜,感觉它们就像生锈的齿轮,卡住了整个故事的运转。
“跟我说说,哪里卡了。”迟樾拉了把椅子坐下。
许繁星:“……”
也对,旁边这位可不就是活生生的素材,爽文大男主嘛。
许繁星把屏幕转过去:“迟哥,你帮我看一下,主角阿青的这个招式名字叫‘螺旋星轨’好一点,还是‘幻影回响’好一点。”
迟樾看了眼:“这不就是个普通的侧旋球吗?”
“当然不是,这可是少年漫,少年漫就是要热血,要中二,是血脉喷张的青春啊,我的故事已经很平淡了,再没有华丽的招式名称,就更没有人看了。”
“为什么?”
“因为不管是搞笑、冒险、体育还是养宠物,最后都要走上拯救世界的道路啊,到时候别人都有响亮的名字,而你就叫侧旋球,土不土,从气势上就输人一等。”
“但你打球的要拯救什么世界?拿着球拍跟三体人干架?”
许繁星摇头:“算了,你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已经老了,你又不是少年,你不是受众了。”
迟樾:“……”
许繁星叹了口气,扭回头硬着头皮继续画,迟樾抽走他的画笔:“纸上谈兵没用,跟我去见个人。”
许繁星:“见谁啊?”
“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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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一个老旧的社区网球场外。
这边的场地远不如他漫画里的光鲜,塑胶地面有些地方已经磨损的露出了底下的水泥,但维护得很干净。
“这是我小时候学球的地方。”迟樾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那位是郑教练,我的启蒙老师。”
隔着绿色的铁丝网,许繁星看到了迟樾所说的人,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皮肤晒成古铜色的中年男人,他正弯腰耐心纠正一个小男孩的发球姿势。
男人动作沉稳,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穿透了球场的喧闹:“蹬地,转腰,向上送!对,这样,手腕放松……”
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个饱经风霜的运动包,帆布磨损得厉害,边缘甚至绽开了线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包带上别着的一枚金属徽章,阳光落在上面,清晰地映出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的标志。
时光的侵蚀让徽章表面黯淡,却无法掩盖它曾经代表的荣耀。
“郑教练。”迟樾隔着铁丝网喊了一声。
郑海生闻声转过头,男人的脸上带着长期户外活动留下的纹路,笑容却爽朗干净:“阿樾,稀客啊。”
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背示意他继续练习,然后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给您带了点茶叶。”迟樾递过去一个纸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许繁星,简明说明来意:“这是我的朋友许繁星,他最近正创作一本竞技题材的漫画,卡在了主角童年学球的关键情节,于是想到了您,过来看看真实的少年。”
“漫画我是不懂,不过少年啊我这里有的是,快进来吧。”
郑海生是是他父亲的朋友,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论辈分都要喊一声叔叔。
“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学生啊,还可真是数不胜数。”
郑教练领着他们走过长廊,墙壁上挂着各种优秀学生的合照,许繁星看得目不暇接,还从里面发现了小时候的迟樾。
他小时候是圆脸,穿着蓝色的运动短裤和短袖,眼睛大大的,怀里抱着一个比他脑袋还要大两圈的奖杯。
许繁星戳了下他的胳膊:“这个是你吗?”
迟樾抬起眸子:“嗯,七岁时拍的。”
许繁星:“你七岁就拿奖了?”
“海市组织的5-9岁年龄段的少儿挑战杯,参加就有奖。”
“哈哈哈这小子第一次来我这儿,也就……这么高吧。”郑教练用手在膝盖上方比划了一下,大约只到他大腿的位置:“刚满六岁,瘦得像根小豆芽,但那双眼睛,”郑教练眯起眼,仿佛穿透了时光,清晰地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亮得吓人,不是小孩子懵懂的好奇,就感觉像鹰一样,死死盯着网对面飞过来的球,那么快的球速他也不知道害怕,就像要把球的纹路都看清楚,我当时就知道了这小子有天赋。”
许繁星顺着他的形容能想象出一个小小的迟樾。
“天赋这东西,骗不了人。”郑教练的语气斩钉截铁:“有些孩子力气大,跑得快,那是身体好,但他不一样,他对球的感觉是骨子里的,能用最小的力气打出最刁钻的线路。”
下面还有几张是他的照片,随着年龄排下去的,前面的都是单人照,只有一张是合照。
照片好像是抓拍的,里面的男孩躺在草地上,双手交叉撑在后脑勺像在睡觉觉,旁边有个小女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正拿着球玩堆堆乐。
许繁星的视线停在上面,女孩扎着俩个麻花辫,眼睛很大很亮跟他长相有五分相似。
这个女孩难道就是茵茵?
他不由在这章照片前多停留了几秒,注意到他视线的郑教练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喟叹一声:“茵茵啊也挺有天赋的,她要是没出事,不会比他哥差。”
话题沉重总会让人无所适从,迟樾平静地补了句:“都是过去的事了,郑教练,我们再看看别的。”
“行,你们随便看。”
走过长廊,许繁星跟着迟樾去了外面的训练场。
训练场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茵地,几个小身影正追逐着明黄色的球,稚嫩的呼喝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清脆又充满活力。
不知是不是刚看过迟樾的照片,许繁星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一个同样穿蓝色运动短裤的小男孩吸引过去了。
男孩大概七八岁,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异常专注,双手紧握着对她而言略显沉重的儿童球拍,动作是迟樾曾教过他的,初学者最常用的西方式握拍法。
男孩动作笨拙却又无比用力地迎向对面教练喂过来的球。
“砰!”球被狠狠地击打出去,歪歪扭扭地找找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动作错了!”教练洪亮的声音穿透场地。
“手腕要压深一点!往下压!像这样!”他在对面做了个示范动作,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摆好姿势准备迎接下一个球。
教练再次将球抛送过去,这次,男孩似乎想极力模仿教练刚才示范的压腕动作,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手臂上。
“咣当!”
球拍触球的刹那,意外发生了,大概是过于用力,也或许是太紧张,他的手腕没有控制住球拍的角度,那把对他而言还是太沉的拍子从他的手掌猛地甩出!
许繁星的心跟着那飞出的球拍骤然一紧。
巧合的是,拍面恰好落在了网球再次弹起的轨迹上,只听得一声闷响,球被反弹的拍面一挡,垂直向上弹起,划出一道歪歪扭扭弧线,越过球网,砸入了对面的场地。
得分。
许繁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男孩自己也愣住了,他趴在地上,小脸上沾了几根草屑,似乎还没太明白刚才脱手飞出的拍子发生了什么奇迹。
阳光透过球场边高大的梧桐树叶,细碎地洒落在男孩汗湿的额发,也照亮了他眼中从茫然逐渐升腾起来的兴奋和骄傲,仿佛刚完成了一项史诗级的壮举。
许繁星望着阳光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恍然似乎明白了。
他可能是太过于追求表面的热血,把读者不买账的原因归结为“螺旋星轨”不够酷炫,背景特效不够燃,于是拼命堆砌视觉上的“燃”,追求热血顶点,但实际上读者想看到的并不想看华美的笼子,而是在泥泞里突破自我的瞬间。
球拍脱手时,故事才刚刚开始。
人生鸡汤喝饱了,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他得回去好好画画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迟樾问他:“有没有收获?”
许繁星点头,拿着便利签看今天跟郑教练请教的一些问题:“当然,我现在脑子里全是灵感,回去就能大干一场。”
迟樾笑笑,没说话。
指尖无意识划懂着屏幕,某音突然弹跳出来一条私信,是经常跟他互动的一个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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