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狌狌
张玉在木桌对面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淡笑道:“你别把他看得像个神一样,就当做普通人去观察和实验,或许会得到不错的效果。”
神高高在上,而人才是触手可及的。陶西右思考良久,突然一拍掌,谢过了张玉,“你可真是神医!”
陶西右观察得很仔细,裴鹤京的生活可以说是千篇一律,每一天都按照既定的轨迹行驶着,精准到分钟。
每天六点半起床,健身、吃早餐,八点准时出门去公司,在车上就开始查看核心数据、处理紧急消息。
到公司更是堆成山的事等着他开会审批、敲定,偶尔很重要的商务社交活动,他还需要抽出时间去参加。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忙到五点下班,但这也不代表着他就可以休息,他依旧要继续处理邮件、全球业务沟通,直到十一点左右,才算是闲下来。
陶西右这时候要么在打游戏,要么已经呼呼大睡,脚丫子露在外头,时不时翻一下身。而裴鹤京会开着台灯,取一本书看一会儿才入睡。
两个人睡的时间久了,倒是都习惯了身旁的另一道呼吸声。
夜尽天明。
已进冬天,早晨天色雾蒙蒙的,裴鹤京睁开眼,觉得不对劲。
床头柜上的闹钟没响,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已经七点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头一看,陶西右揉着眼睛爬起来。
“早上好。”陶西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抬眼观察裴鹤京的表情,“啊,那个闹钟是我关的,我提前问了小高,你今天事不算多,可以多睡会儿,你最近休息得都不好。”
裴鹤京沉默地坐在床边,窗外模糊的光线将他轻轻笼着,看得不是很真切,陶西右心底有些沉,害怕裴鹤京会生气。
他是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了,但偶尔看见裴鹤京疲惫的神色,他的心疼占了上风。
但其实裴鹤京此刻只是在思考和感受,他的作息时间一直非常固定,多年来都是如此,很多时候都不用闹钟,一到时间他自己就会醒来。
今天早上也是,模糊中他有想醒过来的念头,就有一个热烘烘的东西在他怀里拱,把他又拱得沉睡过去。
奇怪的是,裴鹤京觉得往常紧绷的神经此刻像泡在温水里的毛线,慢慢松开了褶皱,久违地觉得轻松。
他转过头,看见陶西右下半身躲在被子里,双手捏着被角,眼神有些怯,又有些好奇和紧张,眉毛时不时抬一下偷看。
房间没开灯,像蒙着一层纱,陶西右的睡衣领口有点大,露出右边的锁骨,像一节温润的玉,泛着淡淡的光泽。
裴鹤京也以为自己会生气,为陶西右不知天高地厚的多管闲事。
窗外的山茶树在微风中舒展,叶片轻轻晃动着。
裴鹤京沉默得越久,陶西右心底的忐忑也越发的重,正当他准备认错时,头顶突然一重,是一只手轻轻压了一下。
“你再睡会儿。”
往常陶西右要睡到十点来钟才会起床,但是今天一直到裴鹤京离开房间很久,他都清醒地瞪着眼,没被骂,甚至裴鹤京都没有沉脸。
他赌对了,裴鹤京并没有很排斥很讨厌。
裴鹤京有起床气这件事,陶西右是猜出来的,平日里对方的情绪藏得极深,难以窥探分毫。不过陶西右发现窗外那棵山茶花上住着一窝鸟儿,偶尔早上叽叽喳喳叫唤,会把裴鹤京提前吵醒。
这时候他总是微皱着眉,掀开被子的动作会重上几分,但是尽管如此,郑伯提了几次要将鸟窝移走,裴鹤京都没让。
陶西右心里热热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那么一点点,裴鹤京的角,是软的,并不是冷冰冰。
小高最近到是冷得不行,主要是他发现自家老板最近好像有点赖床了,以往每天都雷打不动八点准时上车的人,现在有时八点十几,偶尔快八点半才到。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小高的错觉,裴鹤京早上的脸色也不再像曾经一样凝着冰碴似的,任谁多看两眼都会被那股冷气压刺得缩回目光。
老板最近心情不错?小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肯定是老板家里的那个小妲己,勾的君王心情愉悦,都不想起床了!
其实陶西右也很惊讶,从第一次之后,裴鹤京就把每天起床的闹钟改成了七点二十分,像是真的体会到了贪睡的舒爽。
都是好现象,陶西右自信起来,开始让自己越来越多地插入裴鹤京的生活里。
晚上会在他工作时送水果,偶尔大胆点还敢在他揉眉心时跑过去给他捏肩,半夜起来上完厕所还会自以为贴心地给他掖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
裴鹤京往往皱眉,但未曾明确拒绝。
这像是一个鼓励的信号灯,陶西右干得越发卖力。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的、循循渐进地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又迎来了一月一次的“聚餐”日,而裴瑄最近得了重感冒,坐了一会儿身体实在不适,被佣人搀扶着去休息,晚餐也没来吃。
陶西右坐在裴鹤京身旁,桌子上坐了好些人,菜还没上齐,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聊着生意上的事。
“诶,鹤京,最近和宇环的那个项目听说出了点问题?”裴元脸上挂着笑,像是关心,“需要帮忙的话记得跟哥说,最近刚好也闲得慌。”
“不劳大哥费心。”裴鹤京淡淡地回答一句,既不补充细节,也懒得搭理裴元的小心思。
“兄弟间要团结。”这时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把玩着大拇指上的帝王绿扳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鹤京啊,多让哥哥帮你,不是坏事。”
裴鹤京扫了对方一眼,垂下目光去饮了一口茶,不做应答。
陶西右倒是盯着对方多看了两秒,这人是裴鹤京的二叔裴宁德,听张玉说这人可不是善茬,野心勃勃,一直伙同儿子在暗中和裴鹤京较劲,试图分个高低。
裴鹤京话少,且裴家讲究长幼尊卑,因此对方的种种行径裴鹤京一概无视,通常不做回应。可正因如此,裴宁德仗着长辈的身份,时常端得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这说那的。
这不,裴鹤京不接他的话,裴宁德察觉到陶西右的视线便冲他发难,“小子,你待在裴家这么久,家里早就赚的盆满钵满了吧?可要好好伺候我们鹤京,他高兴了,随手丢点肉都够你们一家子趴着享用了。”
即使裴家人很多都看不上陶西右,但是除了裴元和裴沙川时不时阴阳两句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得过分明显。
这是第一次,当着一桌子的人的面,陶西右被人赤裸裸地羞辱。
他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裴宁德那些话反复地在他脑海里响起,像被人按在碎玻璃上摩擦一般难受。
他很想一拳头飞过去,说他什么都可以,凭什么要带上他的家人?
但是不行,陶西右用余光瞟了一眼裴鹤京,对面的人是长辈,不能轻易动到长辈的头上去,不然会让裴鹤京难做。
一切只在两秒之间,裴宁德又继续看向裴鹤京,“平常也要注意安全嘛,听说你之前还亲自收拾了一个混混……”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裴宁德挑了下眉,笑得更开,“年轻人嘛,总是冲动,讲究个性,但是有时候有些代价是沉重的。就像你父亲,当初我就说那个港口不要做,怎么劝他都不听,要是听我的,又何至于英年早逝?”
此话一出,众人的呼吸声像被按了静音键,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佣人上菜时盘子和桌面接触发出的轻微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裴鹤京和裴宁德之间游移,裴宁德早就不爽老爷子未来要将裴家交给裴鹤京的事人尽皆知,这几年来没少做动作,老爷子只好补偿了他许多,想以此达到平衡,但显然效果甚微。
在豪门,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等着看裴鹤京会有什么反应,这是自他回国以来,裴宁德第一次在桌面上下他面子,踩他痛处。
如果裴鹤京依旧冷处理,以后怕是裴宁德只会越来越嚣张。
那些人的目光像是冷刀子,即使插向的人不是自己,陶西右还是痛到眼皮狂跳。
他看见裴鹤京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波动,但攥紧茶杯的指节却已泛白如霜,于是胸腔里的岩浆在一瞬间决堤……草,都去他妈的吧!
陶西右突然抄起面前的瓷杯,猛地朝着裴宁德的脸泼过去,“你还是人吗?往自己侄子身上扎刀子!真是人老屁股松,屁话往外蹦!”
第20章
即使暗潮涌动,但裴家从来没有人在饭桌上起过冲突。以至于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陶西右的行为惊到,全部愣在原地,包括被泼湿了脸的裴宁德。
陶西右有些手抖,一开始是气的,过后又夹杂着些许紧张,他还是给裴鹤京闯大祸了……
虽然此刻大脑有点嗡嗡的,但一个诡异的念头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这些视线终于不再插到裴鹤京身上了。
“杂碎!”脸上的水滴砸落湿了领口,裴宁德这才骤然醒过来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忽地退后一段距离,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类似指甲刮过黑板的尖锐响声,“谁借你的狗胆,也敢泼我?”
他可是现场辈分最高的人,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一个给他提鞋都不配的私生子泼了脸。
裴宁德牙关咬得吱吱响,脸上的皱纹随着愤怒的肌肉一抖一抖地,他单手抄起一盘葱油鸡就朝着陶西右狠狠掷过去,“狗东西!”
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着冲自己飞过来,过程中鸡肉和盘身分了家,陶西右呆呆地站着,下意识闭眼想要抬手挡住脸。
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紧接着,盘子落地的碎裂声以及其他人突然倒吸气的声音一齐响起。
没被砸中?
陶西右赶紧睁开眼,在他脸前横着一条手臂,正淅淅沥沥往下滴油。
“裴鹤京!”陶西右立马惊呼起来,一把将裴鹤京的手臂拉到怀里,也顾不得上面的油渍,飞快地检查起对方有没有受伤。
裴鹤京垂眸盯着陶西右发颤的指尖,喉结微动时袖管又渗下几滴油星,在地上洇出深黄斑点,他微微侧身,握住陶西右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
这是一个明显的保护姿势。
“干什么?”裴宁德胸膛还在快速起伏着,他迎着裴鹤京毫无温度的视线,“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跟二叔我置气?反了天了还!”
“现在要讲长幼尊卑,刚才你调侃自己大哥的死又是在做什么?”裴鹤京脊背绷得极直,眉骨压低,眼神像冻住的墨汁,淬着冰碴子扫向裴宁德。
平日里裴鹤京从不主动招惹,即使裴宁德小动作不断,也没见他回击,大多数时候都轻飘飘的忽视,叫人不爽。
但尽管没有什么感情,在一张桌上往常裴鹤京还是会礼貌性地叫裴宁德一声二叔。
此刻两人隔着桌子对峙着,裴鹤京高出裴宁德不少,眼神微微下压,竟是让见惯了风雨的裴宁德眉心狠狠一跳。
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的侄子,竟有着不弱于裴瑄的压迫感。
“陶西右是我的人,不是什么杂碎也不是什么狗东西,你打他的脸就是打我的脸,二叔,你今天确定要打到底?”裴鹤京开口时音调轻,尾音却像冰锥拖过玻璃,每个字都裹着寒气。
现场的其他人互相对视着,神色各异,一是惊讶于一向冷淡的裴鹤京这次居然和裴宁德拧上了,二是裴鹤京这番话也证实了他喜欢陶西右喜欢得不行,娇宠得很,并不是玩玩而已的关系,想来以后大家对待陶西右的方式将要发生很大转变了。
裴宁德此番骑虎难下,他倒是没有想要在此刻就跟裴鹤京撕破脸,但到底觉得老脸挂不住,直着硬声道:“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是他一小辈先泼到我脸上,他代表你,鹤京,所以你是想说,他得了你的授意,要骑到二叔的头上来了?”
明明就是裴宁德出言不逊在先,这下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陶西右忍不住“呸”了一声,惹得裴宁德眉毛一竖,嘴巴张开,扫了一眼裴鹤京,又忍住了。
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就在眼前,以后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个私生子,裴宁德暗自咬牙。
谁知裴鹤京却不领他的情,他极轻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给出了答案,“是,又如何?”
就算我纵容他踩到你头上,又如何?
裴宁德脸色彻底黑了,手掌按在桌上,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一旁的裴元见状,连忙站起来扶了扶自己老爸,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害,都是一家人。”
在这个气氛僵硬凝重的时刻,另一个人开口做和事佬,“二哥,鹤京和那小朋友都是小辈,你作为长辈就别和他们计较了”
陶西右看向说话的中年男子,这人是裴鹤京的三叔裴宁志。
不同于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的裴宁德,裴宁志更年轻些,眉目也温和很多,他说完又看着裴鹤京的方向,“鹤京,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去休息吧,我让郑伯一会儿给你把饭菜送上去。”
一边说着,裴宁志还冲陶西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裴鹤京撤离现场。
陶西右也不是傻的,知晓这么继续下去对裴鹤京很不利,他感激地冲裴宁志笑了下,忙拉着裴鹤京的手臂,低声道:“衣服都脏了,我们去换换。”
裴鹤京有轻微洁癖,一回房间就径直去了浴室。
陶西右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心脏还咚咚咚地跳着,频率不太正常。他没想到裴鹤京会替他挡那一下,也没想到裴鹤京会说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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