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三声响起后,电话那头接通,沈放的声音透着警觉与急促:“谁?”
“我许天星。”许天星低声回道,声音里带着喘息后的冷静和警惕,“我已经解决了守我的人,现在藏在船舱里,还没人发现我。”
那头沉默了一拍,接着传来一声压抑的呼气声,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沈放的声音低下去:“你在那躲好了别动,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就能赶到,保持通话,我让子墨定位你手机。”
“顾云来呢?”许天星开口,眼神锐利地看向舱门,“他在哪?”
沈放稍顿,语气微微一沉:“他去找你了。”
“他一个人?”许天星猛地直起身,语气陡然转冷。
沈放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声音一沉:“天星,绑你的人,不只是顾云来的仇人。他们……也威胁了方文恒。”
“方文恒?”许天星喃喃重复,整个人像被一桶冷水泼下。他原本微前倾的动作倏然一僵,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他同意付钱,换你出来。”沈放的声音缓慢而冷静,却带着一点复杂情绪,“我想,他是真的怕你出事。”
船舱里一片潮湿的寂静,连船体的晃动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许天星垂着眼,手机贴在耳侧,却久久没有说话,他不是震惊于那笔钱,而是从未想过,那个用权力和边界将他一层层推开的男人,会在这个节点,向命运低头。
他低声开口,语气有些涩:“我得去找顾云来,他现在很可能一个人,没人接电话……他有危险。”
许天星已经撑着舱壁起身,沈放那句后半截的话却狠狠压了过来:“我知道你能打,我知道你敢拼。”他低声道,嗓音中带着经验者的判断与兄长般的警告,“但我怕你会伤人。甚至……伤到你自己。”
许天星微微一怔,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笑意冰凉,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冷漠与自嘲:“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伤……”
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风猛地灌了进来,潮湿刺鼻的海腥味混着未融尽的雪气,带着浓重的冷意扑面而来。他站在门槛上,眼前骤然一亮——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刹那间,许天星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紧,整个人像被击中要害般定在原地。
灰蓝的天,浮动的海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冰冷、翻滚、死寂,仿佛藏着无数幽灵低声呢喃。
他的脑中如同被人猛然砸了一棍,耳膜嗡鸣,胸腔像被灌进一桶冰水,猛地收缩,呼吸失控。
那熟悉的湿冷、咸味、呜咽的风声,与记忆深处那个冬夜几乎无缝重合,雪夜、母亲、冰冷的水面、挣扎着呼喊的声音、刺骨的血。
一帧帧画面轰然炸裂在脑海中,把他拽回那个他最不愿回忆的瞬间。
他死死抓住门框,指节发白,额角冷汗滚落,喉咙像被水灌满,发不出声。
电话那头的沈放察觉出异样,语气倏地沉下来:“天星?你还在吗?你没事吧?”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几秒后,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滚动,像是下意识地试图逼回涌上的恶心与晕眩,语气依旧平静,却掩不住微微颤抖:“就是在海上……我有点……不适应。”那最后一个词几乎是咬牙吐出的。
他说得轻,却沉重得像是整个过去的重量。
电话那头沈放沉默了两秒,声音压得更低,冷静中带着极稳的安抚:“我们就在附近了,,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许天星闭了闭眼,像是用尽全力将那汹涌的潮水死死压进胸腔深处。他握紧拳头,声音低哑却坚定:“我没事。该做的……我会做。”
说完,他挂断电话,一步步走过去,动作仍有些僵硬,但脚下却再没停顿,那片阴影和海水,仍在他心底翻滚。
但比起恐惧,他更不能接受顾云来独自面对危险。
港口在阴沉的天色下愈发显得压抑,灰蓝色的云层低垂在海面之上,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雨夹雪无声地落着,湿冷的风拂过积水斑驳的甲板。
顾云来跪在湿滑的甲板上,双手被粗糙的绳索反扣身后,绳结勒得手腕发麻。他脸颊左侧有一道擦伤,从太阳穴延伸到嘴角,嘴唇破了个小口,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渗出。右侧肋骨深处传来一阵阵如电流般的尖锐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剜着骨头,但他的眉头却纹丝不动,仿佛这疼痛与他无关。
他一寸寸掠过身旁那几个看守他的人,眼神冷静得近乎漠然,不是□□出身,也不是专业人士,他很快得出了判断。
这些人下手虽然狠,却毫无章法可言,拳头挥舞得像是在发泄私愤,踢腿也不知轻重分寸,照着他身上毫无目的地乱砸一通,不分要害,只图一时快意。那不是训练有素的酷刑,更像是一群情绪失控的门外汉在硬撑门面。
甚至其中一个年轻的,刚才打到一半时还差点扭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动作瞬间变了形,连后续的几拳都软绵绵的没了力道。
“业余”,顾云来在心中默默吐出这个词,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
可就是这样的“业余选手”,却足够制造真实的疼痛,他腹部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灼烧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胃里翻腾着灼热的酸气,如岩浆般在五脏六腑间肆意流淌。
他知道这些人的拳头既不准也不稳,但每一记重击却都实实在在地落在他的血肉之躯上,砸得骨头生疼,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仿佛内脏都要被震散了架。
打他的人早已退到了一旁,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的男人。
顾云来微微偏头,舌尖轻抵过唇角的伤口,咸涩的血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缓缓抬起眼,透过湿漉漉的刘海凝视着那个人,声音因为喉咙的干涩而带着沙哑,却异常平稳:“你不是来勒索的,对吧。”
那人没有应声。
顾云来继续以一种近乎闲聊的语调说道:“你这帮人手下虽然下手够狠,但不够毒辣。”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真正的亡命徒,不会在这种时候还顾忌分寸。”
那人终于转动了脖颈,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轮廓分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顾云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顾云来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他说得慢条斯理,又像是早就洞察一切:“你这种人,不是来立威的,也不是主事的。你是来传话的,或者……”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忽地凌厉了一瞬,“替人,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对方没有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缓缓迈前一步,皮鞋踏入积水,溅起细微水花,然后他缓缓蹲下,视线与顾云来平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清彼此鼻息。
他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兴致初起的猎人:“你猜得很快,也很准。但你还没猜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顾云来盯着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忽然轻笑,笑声带着一点刻意的松弛,也藏着一丝挑衅:“你很恨他,对吧?”
那人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尽管很快恢复了镇定,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带着一点勉强的防备。
“许天星,我还真想知道,我老婆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惜大动干戈,把我们全绑上这艘破船。”
顾云来静静看着他,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缝隙,忽而低声开口:“那你是不是也恨方映辰?她才是把那张多米诺骨牌推倒的手。”
对方终于有了情绪起伏,冷哼一声,像是恼羞:“要不是你们家那个多事的去找她……”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失言,猛地收声。
而顾云来的眼神,已彻底冷了下去。
自从接到方文恒那通出乎意料的电话,他心里就埋下一个念头:这起绑架,不像是单纯的仇杀,更像是精心挑动的局。
他一直在等,一个能让那条线浮出水面的破绽,而现在,他终于抓住了。
能知道“顾云峥曾去找方映辰”的,不多,这个消息被藏得极紧,除了他和顾云峥,还有一个人。
顾云来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唇角那抹淡笑慢慢收拢,“……原来如此啊。”
他靠回身后的铁皮舱壁,低低吐出一口气,像在笑,又像在叹。声音不高,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以为是在替自己出气,其实不过是给人当狗使唤。”
那人面色微变,眼底闪过不甘,似是被戳中要害,却又无从反驳。
而顾云来忽然抬起头,那一瞬间,仿佛从冰冷的静默中抽身而出,一点点挺直脊背。
他浑身湿透,发梢滴着雨雪,嘴角带血,却像有一道骨子里的傲气,从他骨缝里一点点撑起,逼得空气都凉了几分。
他缓慢地站起来,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语气恢复了他在董事会上惯有的那种风度与从容,像风暴即将来临:“叫顾云庭滚出来见我!”
第126章
那人脸色隐约变了几分, 却仍强撑着镇定,冷声回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云来半眯着眼,眉眼间却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诮, 却寒意逼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演?你是真觉得自己聪明?”
他缓缓俯下身, 视线一寸寸压迫过去:“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前提是, 让顾云庭, 亲自来见我。”
对方的瞳孔轻微一缩,那一瞬的破绽藏得不算深, 却足够敏锐的人捕捉。
他咬牙,强装不屑:“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顾云来轻轻一笑, “你是傻逼吗?”
顾云来盯着他:“你以为他把你当人?你是他手里一把刀,能用就用, 出事了就扔。他连我这种血亲都能绑来,换取他要的利益, 你觉得你算什么?”
那人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 眼神中的冷意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撕开了缝隙。
顾云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你是不是以为,他许了你什么条件, 你就能全身而退?醒醒吧。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太多的人,尤其是你们。”
对方僵立着, 眼神一动不动, 却再也说不出半句像样的反驳,冷汗悄然从他鬓角滑下,滴落在锈蚀的铁板上, 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声。
“咚——”船舱尽头,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踩在潮湿的铁板上,每一步都沉得像锤子砸在心口。
顾云庭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风衣,领口一丝不乱,眉眼看上去温文尔雅,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点浅淡的微笑。
“你怎么会有空,亲自来这种地方?”顾云来语气平静,唇角却微扬出一抹近乎冷意的讽刺,“不怕脏了你鞋?”
顾云庭笑意未减,淡淡地道:“家事嘛,总得有人收拾残局。”
他走近两步,目光从容地掠过顾云来的狼狈:被反绑的手腕,湿透的外套,嘴角未干的血,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点无奈:“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细心的帮顾云来擦着他嘴角的血迹。
“你总是不肯安分呐,哥。”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慈父,“我们是亲人,真走到这一步,何必呢?”
“亲人?”顾云来冷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从你动许天星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亲人’这两个字了。”
顾云庭眼中终于浮现一抹冷色,笑意淡了几分,却仍竭力保持克制:“我给了你足够多的机会。”
“你给的是什么?”顾云来猛地直起身子,手腕被反拷在身后,但那动作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陷阱、监控、债务、收购,还是你那些蠢得要命的狗?”
顾云庭终于抬起头,盯着顾云来那双灼灼的眼,忽然缓声道:“你知道吗哥。”他轻轻开口,语气几乎温柔,“我小时候……真的很崇拜你。”
顾云来怔住了一瞬,随即冷笑蔓延,“是啊,”他喃喃开口,嗓音带着森冷的刺意,“所以你长大以后,想方设法把你崇拜的人弄死,然后告诉自己,你赢了。”
顾云庭自顾自地笑了,低低地,一开始像在回忆,笑声止住,他抬起头,眼神阴郁,语调却猛地拔高:“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夸你。”
他像是终于压不住积年的愤怒,眼中燃起几乎偏执的火光:“可我呢?我才是顾家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他猛地抬手指向顾云来,指尖几乎要戳穿对方的脸:“而你呢?你甚至不该姓顾!你妈早就嫁出去了,你一个高调张扬的同性恋,凭什么?”
他嗓音颤抖,面部因情绪过度而扭曲:“凭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你?连你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他们都抢着塞到你手里?你不屑的荣誉、你不要的位置,全部都留给我收拾残羹冷炙!”
他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活得那么肆意张扬,却没有人敢说你不是;而我,拼命扮演好儿子、好继承人、好顾家的未来——到头来,还是你顾云来的替代品!”
顾云来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动,眼中却浮出一种冷漠的悲悯。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场控诉,只是懒得回应。
直到顾云庭气息渐乱,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水:“你姐姐还没死呢,大清都亡国一百多年了,哪有那么多应该?”
顾云庭神色一滞,随即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还是这么不怕死,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笑话?”
顾云来轻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像锋刃,“你真的很可怜,顾云庭。”他缓缓起身,手腕依旧被反绑,整个人锋芒逼人:“你以为你踩在我头上了,其实,你连和我并肩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顾云庭眼角狠狠一抽,脚步下意识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作,只是死死咬紧牙关,呼吸急促。
顾云来却不急不缓地继续,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挑衅:“你不是才回港大没多久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是被人嘲笑了?”
顾云庭的神情愣了一下,眼底涌上无法抑制的火焰,但他强行压下,嘴角却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很了解我,顾云来。你以为你说什么我会在乎?”
顾云来轻轻一笑,眼神透着冷冽的嘲讽:“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不是吗?你看着我做你永远做不到的事,心里满是恨意、满是不甘。你以为把我弄到这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他每一个字都压得沉重,如同钉子砸在顾云庭的心口,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顾云庭眼中的冷意瞬间加深,拳头微微握紧,脸上的伪装开始裂开。
“你说得很对,”顾云庭的声音低沉,愈发冰冷,“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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