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林星澈点了点头,没有评论。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早就见惯了,可她也知道,那副冷静背后,是怎样一寸寸剥落的伤口。
沉默了一瞬,她忽然问道:“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许天星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甚至这些年,他连那个名字都刻意避开,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起。他用封闭和沉默,与那段血缘一刀两断。
林星澈没有再给他太多缓冲的余地。她抬手,指了指副驾驶的储物箱。
许天星皱了皱眉,低头打开储物格,里面是一叠整齐的文件。他抽出最上面那页,白纸黑字,打印清晰,抬头赫然写着:方文恒,泰盛医疗集团董事长,他呼吸微顿,手指轻轻捏紧纸页,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
林星澈看着他,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在缓缓揭开一层极深的布:“他现在,是顾云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深处炸开,许天星僵坐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纸,指节泛白,纸张在掌心中被一点点捏皱。
他的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可话堵在喉咙里,终究没能吐出口。他眼睫轻颤,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却迅速眨了眨眼,像是逼自己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狠狠压回去。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冷静,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干净,却有一道裂:“所以呢?”
林星澈吸了一口气,把早就打好腹稿的那一套话,缓缓剥开:“我不是故意查你的……前段时间你们的热搜风波,公司内部开始重新梳理风险点。”
她顿了一下,语气放得更轻,“只是……总比贺临,或者云来集团里那些真正带着目的的人,先一步查出来更好。”
她的声音极低,带着一点无法掩饰的疲惫。像是这段话在她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可真正说出口时,才发现每一个字都像碎玻璃,扎进沉默里。
车里静得出奇,只有雨水落在车顶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城市低鸣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之外。空气仿佛被封闭成一个真空,所有外部的嘈杂都被屏蔽,唯有胸腔里的痛,一下一下,像钝器敲骨。
许天星沉默了很久,他嗓音发紧,终究还是开口了:“我理解你。毕竟……我们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淡淡陈述,像一枚结痂的伤口被风吹落,没了血,仍旧疼。
“你负责云来的品牌形象,这是你的职责。”他声音太轻了,轻得像一片快要融化在风里的雪,落在掌心,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不见。
林星澈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出声,只是将方向盘转回正位,在红灯前缓缓刹车。
车灯反射在挡风玻璃上,霓虹与水汽混成一片光晕,像城市用模糊来替人掩饰情绪,雨刷划过玻璃,发出一声低哑的擦痕。
半晌,林星澈又开口,这一次,声音几乎低得像在自问:“天星,要不要告诉顾云来?这个决定权,在你手里。”
她侧过头看他,语气温柔而认真:“但我更希望,是你亲口告诉他。”那不是劝说,也不是压力,只是一句恳切的希望。
她明白许天星最在意的是什么,也明白这件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许天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靠在座椅上,目光穿透玻璃,望着窗外那片被雨丝层层晕染的城市。指尖无意识地扣着大腿,像是在勉力把某个决定翻来覆去地掂量。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话落得极轻,却带着他少见的疲惫。
林星澈看着他,眉头微微蹙着,神情复杂得一瞬间几乎要溃堤。她知道,这一刻的许天星不是冷漠,而是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应对。
他始终是这样,聪明、清醒、克制,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体面,什么时候该退场,哪怕心里千疮百孔,也不肯让人看到一丝一毫的狼狈。
车内安静了很久,雨刷一下一下扫过挡风玻璃,模糊了外面的霓虹,也模糊了车窗内两人的神情。
林星澈终于低声开口:“天星,顾云来对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心过。”她的语气没有刻意拔高,也不带煽情,只是缓慢地把压在心底多年的细节,一点一点剥开。
“那年,他妈妈生病,没几天,自己也倒下了,高烧四十多度,人都烧糊涂了,半条命吊着,后来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像条被困住的狗。”
“可就那样,他还在打电话、写汇报、亲自跟律师团队对接回国方案。”
她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没有看许天星,只是望着前方那片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街道,像是在回忆一个远得几乎发黄的画面。
“其实……当年也算是天公不作美,我们已经准备好把总公司转回国内了,一切手续都走到最后一步。但赶上疫情,副业检测线先过去了,主线那边没能及时迁移。“又被生生耽误了三四年。”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起伏,她转头看向许天星,眼神沉静,像一口多年未波动的井水:“如果那时候他能回国,也许,你们俩……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许天星微微一顿,指尖顿在半空中,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有细微的不敢置信。
车窗上那片雨痕被灯光照得一闪一闪,像极了他刻意回避过的、那些年里时不时在梦里出现的细节,那个深夜在实验室楼下等他的人、那个递过晚餐盒后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人、那个他一句话也没解释就关了门的人。
林星澈的声音低了下来:“在洛杉矶,你们分开之后,他就……没找过任何人。”
那句话落下时极轻,却像一根钝钝的针,扎进了许天星心里某块早已麻木的地方。那地方沉寂太久,不再跳动,可这一针下去,疼得出奇,像是提醒他,它其实一直还在,只是被他硬生生按住不让动。
林星澈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像在陈述一个极为隐秘的事实:“每天就是工作,从清晨到深夜,就像是在逼自己耗尽。”
赶上红灯,林星澈了一下,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街道,淡淡开口:“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纯情得奇怪。很多人,男的,女的,都对他表示过好感。有暗搓搓靠近的,也有明目张胆倒贴的。”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调侃:“但他很快就疏远了,感觉就是连浅尝辄止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
车里安静下来,副驾驶上,许天星靠着椅背,眼睛闭着,没有语言,却有某种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坍塌。
林星澈没有再打扰他,车子穿过最后一条街,终于在不远处那家安静的私房菜馆前停下。
她熄了火,靠在方向盘上,轻声说:“天星,无论你怎么选,他……不会怪你。”
许天星睁开眼,雨水在车窗外滑落成无数道银线,他垂眸,嗓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座沉睡的城市:“我知道。”
他推开车门,走进细雨里,背影孤独又倔强,林星澈坐在车里,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包间里,热茶袅袅。
沈放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喝着。顾云来斜倚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嘲讽:“沈队啊,沈队,刑警队长大忙人,能纡尊降贵跟我们这些闲人吃顿饭,真是不容易啊。”
沈放抬眼,冷哼了一声:“要我说,早该给你安排个专栏:高冷总裁独居六年,疑似旧情复燃,啧,爆点拉满。。”
顾云来啧了一声,轻轻弹了下桌面,笑得一脸欠揍:“听这语气……是嫉妒啊。”
他顿了顿,眉梢一挑,故意补刀:“马上奔四的人了,别光嘴硬。哪天真力不从心了,我给你送点虎鞭酒、牡蛎精,保你风采依旧、再战江湖。”
沈放:“……”
他无语地看了顾云来一眼,像在看个精神状态有待观察的人,“你才需要补补,别老把中年危机的焦虑投射到我身上。”
顾云来笑得更欢,靠在椅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刚想再损回去,忽然眼角余光瞥见门口,许天星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身细雨后的湿气,黑T恤微微贴着肩膀,整个人清冷又安静,顾云来看着他,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几步凑到许天星身边,转头盯着沈放,语气故作可怜:“怎么?你想打架啊?欺负我不会打架是吧?”
沈放冷笑一声,刚要反击,顾云来已经动作飞快地躲到了许天星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笑得一脸欠揍:“去,帮你老公打架。”
他说这话时,语气理直气壮得过分,像是小孩儿躲到大人背后撒娇。
许天星:“……”
他看着面前这两个幼稚的大男人,长出一口气,伸手把顾云来按回原位,声音低淡:“别闹了。”可耳尖那点红,却没能藏住。
林星澈看着顾云来躲在许天星身后那副撒娇赖皮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勾着唇角笑了:“怎么着,许医生也是练过的?”
她撑着下巴,语气带着一点调侃:“我还真挺好奇,要是真打起来,你俩谁会赢?”
桌上气氛正热,沈放突然哼笑一声,放下筷子,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懒洋洋地说:“许医生的身手,我还真见识过。”
顾云来一挑眉,像是准备听八卦,林星澈也来了兴趣:“哦?什么时候?”
沈放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前几年,有次打群架,两拨人在外头砍得七零八落,伤员一车一车往东华医院拉。”
“本来只是处理伤口,结果人进了医院又打起来,整个急诊室乱成一锅粥。”
顾云来眉头微蹙,许天星则低头喝茶,像没听见。
沈放却笑了:“医护拦不住,保安也压不住,大家正手足无措时,就见——”他抬手比了个手势,语气顿了一下,隐隐带出几分佩服:“许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直接冲出去,三下五除二干翻了两个拿刀的,一个过肩摔,一个锁喉按地。”
林星澈笑出了声,顾云来眯着眼,嘴角那点藏不住的骄傲都快溢出来。
沈放咂舌:“别看他平时文文弱弱,动起手来又快又狠”
他顿了顿,懒懒总结:“许天星这人啊,动起手来,比我们都不含糊。”
他话音刚落,又转头看向顾云来,眼神带着点刻意的打趣:“你被揍过吗?”
顾云来正好往嘴里塞了只虾仁,差点呛到,一边嚼一边笑,抬头看向许天星的眼神,像只被夸到主人的大狗,眼睛亮得发光。
许天星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在UCLA,有一回他自己作死,半夜跑去洛杉矶Downtown。”
顾云来轻咳了一声,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许天星语气平静:“车被砸了,人被堵在街角,枪都顶到脑门上了。”
桌上瞬间一静,林星澈抬眉,沈放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许天星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淡淡地说:“我救的。”
沈放忍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拍桌一笑:“哟,英雄救美啊?”
顾云来刚要反驳,林星澈冷冷接了一句:“你笑什么?”
她放下杯子,眉眼凉凉地扫向沈放:“你不也是被我救的?”
沈放:“……”那笑声嘎然而止,一口气哽在喉咙,咳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干巴巴摸了摸鼻子,乖乖闭嘴。
顾云来看着沈放吃瘪,心情大好,懒洋洋地给自己续了杯茶,低头掩住唇角的笑。
许天星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划过,他没说话,但那种被人包围、被默契包容的感觉,像细水一样悄悄漫进心里。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可以让他卸下锋利,安安静静地活着,被人接住,被人喜欢。
窗外细雨斜织,屋内热气升腾,这一顿饭,在打闹、揶揄、和一场未明说出口的温柔中,慢慢继续着。
第55章
桌上气氛越来越热, 顾云来一边伸筷子夹菜,一边拿起酒瓶,转着瓶身笑嘻嘻地问:“沈队, 这么久不见,得喝一杯吧?不然显得你心里有事儿。”
沈放抬了抬眼皮:“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你酒量好我还不敬了呢。”顾云来不恼, 单手举起酒瓶,熟门熟路地给沈放斟酒, “江湖救急, 感情保温。”他一边倒酒一边嘀咕,“这顿饭没个三杯五盏的说不过去。”
沈放冷哼一声:“就你这话术, 搁公安系统早调去反诈中心了。”
林星澈抬眼,懒洋洋地说:“别理他, 他今天从进门就在耍贫嘴。”
顾云来倒完酒,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举杯碰了下沈放的:“刑警难约,得好好敬一敬。”
沈放看了眼酒瓶, 又看了眼林星澈,对方正淡定地吃着, 完全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沈放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酒杯:“行,那就陪你疯一把。”
顾云来笑着举杯, 眼里带着点促狭的亮光:“这就对了嘛!”
气氛一时热闹得不行,许天星靠在椅子上, 手指无声地敲着杯沿, 嘴角压着一点浅浅的笑,看着他们闹腾。
饭局渐渐到了后半段,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桌上气氛微醺温热。
林星澈低头看了眼手机,起身拍了拍沈放的肩膀:“走,去洗手间。”
沈放一边嘀咕着“又不是小孩还得手拉手去”,一边还是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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