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灼宁
姜然序戴上塑胶手套,命令道。可姜绍只要稍稍张开嘴巴,便在牙椅上扭成撒盐的蚂蝗,喉中不断泻出痛苦的哼唧,几乎要流眼泪。
他只得重复一遍:“别叫了。我知道很痛,但你得尽量张嘴,否则我没法给你检查。”
对方总算慢吞吞地张嘴至两指头宽度。奇异的恶臭味旋即刺透医用口罩,往姜然序的头颅内疯狂传导危险信号。
姜然序没有犹豫,给对方塞入扩嘴器,探入口镜,无影灯终于照清楚对方口腔中的惨状——
这里不再是人类口腔,而是被寄生的异形巢穴。大面积腐白色占领舌底和下牙龈的黏膜,成为滋生怪病的温床,已悄然孕育出一颗形状怪异的黑色突出物。
姜然序心下骇然,他大约猜到了真相。他收回口镜,扔进铁托盘里,迎接沉痛的撞击声:
“你走吧,尽快去公立医院的肿瘤科挂个号。”
口镜没能保持平衡,两端持续撞击着铁托盘,发出一串刮耳的噪音。
姜绍仿佛没能听清楚他的判断,愣愣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嘴里都烂成什么样了,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应该问你呢,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要看医生?”
“我就是牙痛,为什么要挂肿瘤科?”
“牙痛只是一种常见的症状,小病重病都可能出现牙痛症状。但你不是普通的牙齿疾病,我们治不了。”
对方的目光也渐渐蛀空了,只含糊地重复着:“我不去……你给我治,就是左边底下的牙痛,拔掉就得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能力给你治。别再来我单位找我了。”
姜然序不再理会对方的纠缠,擅自更衣下班。
他想迫使自己忘却今日的闹剧,可对方口腔中的病症仿佛将他传染,在他的心脏也生出腐白色的溃烂。姜然序烦躁得很,刚走出室外便燃了支烟,随之想起抽烟就是癌症的主要诱因,心情全无。
他折返回医院,在药房刷下几盒止痛药和生理盐水,拜托同事转交给自己诊室里的病人。
——
“姜然序,又在大扫除吗?”
孟惟深换上拖鞋,朝屋里叫了声,回应他的只有滚筒洗衣机的隆隆声响。
过了阵子,姜然序才出现在浴室门口。对方显然在洗什么东西,挽着袖口,但上衣仍然湿了一小块,面上也沾着带泡沫的水渍,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
至于究竟在洗什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孟惟深环顾客厅,瞧见光秃秃的沙发,布套不见了;光秃秃的座椅,靠垫不见了;光秃秃的落地窗,窗帘也不见了。想必卧室里的床单被罩枕套,也统统未能幸免。
在这个光秃秃的家中,孟惟深甚至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先走去冰箱拿饮料。
姜然序用手背擦掉了面上的泡沫,语气有些局促:“你不是六点下班?算上路途时间,应该快七点才能到家吧。现在才五点出头……”
“本来应该是六点。但今天没什么要紧工作,就提前撤了。”孟惟深如往常一般,揽住姜然序的脖颈,亲吻上对方潮湿的脸颊,“怎么了嘛,我早点回家不好吗。反正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见你。”
姜然序姿态僵硬,略微躲过他的亲吻:“先别亲我,我脸上有脏水。”
“你快洗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很快就好。”
“你明明开着洗衣机,还得手洗?”
“先手洗一遍再过洗衣机,不然脏东西就混一块了。”
“但你上周刚刚洗过呢,不会多脏的。”
“一天不洗也很脏,肉眼看不到微生物而已。”
……孟惟深头一次觉得,太讲卫生也有弊端,简直活得太累了。
算了。反正工业时代仍保留了大批手工爱好者,手织毛线、手作发夹之类的。或许热爱手洗衣服的也属于“手工爱好者”吧。
姜然序不让他碰水,孟惟深只好打辅助。他帮忙铺上新床单和新被套,启动吸尘器,在屋内晃悠几圈,也只清理出可怜的一小搓尘团。
他出门遛狗,捎回来两份改良版煲仔饭当晚餐。但姜然序说不饿,他只好独自扫光其中一份,先回卧室了。
工作日的闲暇夜晚尤为短暂。孟惟深翻了几篇与新公司业务有关的前沿文章,时间就迈入深夜。
姜然序明明说很快就好,可滚筒洗衣机的轰鸣仍未停歇,吵得他困意全无。
孟惟深抛下iPad,往浴室走去。
冷白的吊灯下,姜然序仍在清洗一只白色坐垫。可是孟惟深记得叫姜然序吃晚餐的时候,对方也在清洗同一只坐垫——难道姜然序在不断重复工作吗?
他敲了敲浴室门:“已经很晚了,明天再洗吧。”
“很快就好。”
姜然序神情麻木,眼睛一眨不眨,锁死在一盆泡沫里。若不是手臂还有清洗动作,就要化为一具冷白的雕塑。
“六个小时之前,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不知为何,姜然序突然烦躁起来:“我都说不用了!你非得盯着我不可吗,你就不能先睡觉吗?”
气氛凝固住了。直到一个泡沫在半空中破碎,没留下任何尸骸,似乎从不曾存在过。
孟惟深从未遭遇过姜然序的嫌恶,他头脑发涨,身上每一处关节都不知该摆出何种反应,懵懵然道:“没有,我没有要盯着你,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你也早点睡觉吧。”
噪音在孟惟深耳边回荡,他也沦为一件重复清洗的衣物,被拧得皱皱巴巴。他倒在床沿,铺开四肢,充分晾晒,慢慢找回了呼吸。
孟惟深想到要给姜然序留盏夜灯,刚起身去够开关,一道影子忽而闪现在卧室门口。是姜然序。
他来不及惊讶,对方已经扑过来,紧紧纠缠住他的双腿。隔着棉质睡裤,孟惟深仍体会到滚烫而潮湿的触感,仿佛局部落下一场盛夏的暴雨。尽管他仍满头雾水,但暴雨裹挟来强烈的情绪感染力,他的心脏揪紧起来。
姜然序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赶你走,我控制不了……”
为表示安抚,孟惟深摸了摸姜然序的脊背,细微的颤动和滚烫的体温一同传导而来。孟惟深快速连通脑回路,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别说那些了姜然序。你好像生病了,我们得去医院。”
“不要,我不想去医院。医院门诊楼里到处都是病菌。拜托你让我留下吧,只有你身上最干净。”
医生真的会讨厌医院吗?他身上又怎么可能比消毒水老巢都干净?孟惟深没办法理解,只当对方病中爱讲浑话:“你看吧,你都烧懵了,还不去医院。我去给你找体温计。”
他刚动了动双腿,姜然序却再度锢紧了他,不允许他离开半分。骨骼间甚至传来轻微的钝痛。
姜然序抬起一张惨白的脸:
“孟惟深,如果最近有陌生人给你打电话,你千万不要接,如果有陌生人说要跟你见面,你千万别同意。还有,你暂时搬出去住吧。”
第66章 有多爱你
孟惟深后知后觉地发现,关系进展太快确有一个致命弊端。当他与姜然序光速闪婚同居,两人关系的亲密程度就已达到顶峰,意味着之后每一步都是倒退。
搬出去,结束同居,就意味着关系倒退。
最致命的是,他在感情问题上毫无经验可言。要如何表达他不愿意和姜然序分开呢?或者,他应该尊重对方的选择,自己老实搬出去?
他几乎束手无策,只好用掌心贴紧姜然序滚烫的脊背。他感触着姜然序急促的呼吸起伏,怀疑这副身躯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他小心打听原因:“为什么?难道李律蒙对了,你真在外边欠了几百万赌债,讨债的要上门追杀你?”
“你就当是这样吧。”他只是随口一提,姜然序竟没有否认,“但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你只需要躲远点儿。”
“姜然序,你到底怎么回事?”
姜然序似乎烧得有几分混沌。见他神态严峻,又现编出蹩脚的理由,推翻了方才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的新公司离家太远了,每天通勤都要花两个多小时,你住近一些更方便。”
“我们公司又不抓考勤,我住哪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路上浪费的时间够你做很多事了。我明天就把你的钱取出来给你,你去你公司附近找个出租屋……”
“好了,你给的建议我肯定不采纳,你也别再白费功夫了。”孟惟深轻轻覆盖上姜然序的后颈,冷汗从对方的发尾淌入他的指缝中,将两人的皮肤沾黏在一起,“你现在需要休息,其他的都等你退烧了再说吧。”
“单独租个房子吧,真的……”
“再说我就带你去医院。”
姜然序终于噤声。
真奇怪,这人嘴上说着叫他搬出去,躲远点儿,身上却始终箍他箍得极紧,整片胸膛都依附着他的双腿,仿佛要变成寄居蟹,由他整个包裹起来。
因姜然序黏他太死,孟惟深费了些功夫,才半抱起对方沉坠的上身,架在肩头,替对方卸下被冷汗和肥皂水浸透的衣物,再换上干燥的睡衣。
姜然序也不在乎与他坦诚相对,任由他摆弄。直到他要离开去找医药箱,才发出几声不满的轻哼。
孟惟深只好快去快回。
体温计果然飙过38摄氏度红线。
孟惟深答应姜然序,只要今晚能退烧,就不用去医院。姜然序表现顺从,任由他喂下一颗退烧药,两层被褥里外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对方貌似睡下,孟惟深总算抽出空档,收拾家中的狼藉。他倒干净泡沫水,逐一晾晒浸湿的布料,拔掉洗衣机的电源。
他不知自己的努力究竟能起到多少挽救作用。屋内依然光秃秃的,表面越是寂静,越令他心底发慌。他立在客厅和卧室交界处,仿佛立在迷雾笼罩的十字路口。
孟惟深找到回卧室的路,小心掀起被褥的一侧,探身钻入,重新收紧缺口。
黑暗中,孟惟深紧抱住姜然序。
好热。对方滚烫的鼻息打在他的锁骨,连他身下的床单都随之沸腾。唯独病患本人似乎还觉得冷,轻微打颤,名正言顺地挤占了他怀中位置,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睡着。
他如同搂着一块烧沸的木炭,再靠近就有窒息和烫伤的风险。可他需要体温、汗水和触碰。他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驱散心头愈扩愈大的茫然。
——
[主题]老婆带病干家务干到深夜是为什么?
大家好,我是之前求助老婆讨厌狗的贴主。目前老婆好像接受我的狗了,但我们之间又有了新矛盾。
我昨天下班回家比较早,想给老婆一个惊喜。但老婆也不理我,一直洗衣服,洗了一晚上衣服,反复洗,手洗完还要用洗衣机洗,沙发套都洗了。家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觉得干家务根本没必要干这么细,而且我也没要求她这样干。我跟她说了我的想法,她却叫我自己搬出去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叫我搬出去,是我惹她生气了吗?
求助,老婆对我这种态度是为什么?我该怎么办?另外大家不要再建议离婚了,我们是不会离婚的。
——
[momo(已上岸)]我求求你了你到底要卖什么就直说吧洗衣液还是上门保洁服务?
[晚上鸡的全家]恭喜贴主,本贴已精选入《结婚劝退素材合集》
[关雅荻]@贴主的亲爹 自爆卡车酱,来活了
[贴主的亲爹]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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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期间,孟惟深抽空打开小地瓜APP,果然消息提示再度飙升99+。之前他听Asher抱怨过自媒体流量不好,所以才要开无数个小号以量取胜。他就从没有过类似的烦恼,无论他发出去什么,网友都会给予他热情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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