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是海吗 第53章

作者:晏灼宁 标签: 近代现代

李应悬疑似又偷偷骂了他一句法盲:“烧了?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肯定也没什么打算,就等着被骗钱骗得裤衩都不剩吧。”

孟惟深连忙替姜然序澄清:“我离职以后,姜然序已经不要我付每月一万块的生活费了。而且我以前付的钱他也想还给我,但我没有收。”

“你没有收?你可真行啊……”

“所以你就别怀疑我会被诈骗了,我跟姜然序不存在经济纠纷。”孟惟深缓缓叹了口气,“但确实存在感情问题。实话说,我最近觉得,姜然序好像变得很陌生。”

“律师不负责解决感情问题。但你也没怎么找我解决过法律问题,所以你可以说来听听,就当增值服务了。”

听完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李应悬略微点头,严肃告诫道:

“明白了。那你还犹豫什么呢?赶紧跟姜然序离婚吧。”

孟惟深懵了:“为什么?”

对方张口就是一记惊雷:“很显然,姜然序婚前对你隐瞒了精神病史。”

“目前我只怀疑是强迫症而已……”

“喜怒无常,忽冷忽热,证明对方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或者双向情感障碍。这两种精神病存在攻击性行为,说白了,杀你都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孟惟深被雷劈得里嫩外焦,他正要替姜然序辩解,律师继续道:

“还有,最近突然叫你搬出去,证明对方可能曾有过婚史,要么没离干净,要么只办酒席没领证。最近暴露了原配找上门了,没准二胎都快生了。他着急两头瞒呢。”

孟惟深甚至开始头痛,他用力薅了把太阳穴边的头发:“不对吧,这八点档剧本是哪来的?怎么就又原配又二胎的了?”

“再回到最开始的诈骗问题,给受害者返现也是一种常见的诈骗犯套路。要的就是你死心塌地。几万块还给你了,以后他再管你要几十万几百万的大数额,你也会心甘情愿给对方送钱。”

“更离谱了吧?”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结婚。其实人不见得会变,是你至始至终都不够了解对方,就贸然走入了一段亲密关系。你不倒霉谁倒霉。”李应悬顿了顿,又轻飘飘地安慰道,“不幸中的万幸,你俩都不能生孩子,否则你这辈子就完蛋了。”

几缕死去的碎发,跌在孟惟深的手心里。他无比疲惫,只想为今日的法律咨询划上句点:“到此为止吧,我要下班了。”

李应悬仍不愿放过他:“你提离婚,姜然序一定会拒绝。你可以开始收集证据了,准备诉讼解除婚姻关系吧。”

孟惟深拎起外套,站起身来,关掉了办公室的日光灯和暖风空调。

“李律,我决定跟你解除法律委托关系。今后你就不用再来找我了。”

李应悬面上难得显露出诧异的神情,一路紧跟他上了电梯,走出大厦。孟惟深越发心烦意乱,燃了支烟,快步往公寓走去。

在缥缈的烟雾中,律师又跟了过来:

“Wesley,你鬼迷心窍了吧?我见过太多离婚案件当事人了,都是一开始爱得死去活来,最后上法庭都跟仇人似的。尽快开始收集证据吧,不要拖到上法庭才知道后悔……”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但是够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你也别跟着我了,我不会要求你退律师费的。”

住处离公司太近也有弊端。律师一路教他如何收集证据,包括趁对方睡着的时候解锁手机,跟对方身边朋友同事家人打探消息,前往两人家中突击查岗等等。甚至快要跟他走到公寓楼底下。

孟惟深头脑又涨又痛,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想快点淋个热水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吃开心果坚果棒拌酸奶,然后跟姜然序打电话。

他停住脚步,跟李应悬说“今天就这样吧”。然而他还没能成功劝退李应悬,便远远瞧见了姜然序的身影。

姜然序就徘徊在公寓楼下等他。面色苍白,外衣也单薄,仿佛一缕惨淡的孤魂。

第68章 猫同狗讲……

陌生。疏远。冷淡。

种种不应该属于姜然序的词汇,此时一并在孟惟深头脑中迸发。他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明明他前一刻还想给姜然序打电话,可当对方真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回避念头却在疯长。

他下意识扭开目光,只见路旁闪过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从垃圾桶中叼出一份腐烂的盒饭。没等他心生可怜,猫已警惕察觉到他的注视,放弃食物,闪身藏进了灌木丛里。

可李应悬偏要正面迎敌,抛下他大步往前走去:

“你好姜先生。刚刚Wesley在咨询我离婚问题,恰巧你也在,我建议可以找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好好聊聊。”

姜然序笑起来,露出齐整而森白的牙,仿佛一柄锋利的刀刃,将昏暗的傍晚豁开了口子:“不好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要离婚了?我从没听惟惟提起过。我认为没什么可聊的,你这当律师的总不能比当事人都更加了解情况。”

孟惟深总算赶上现场。他还没能站定,姜然序已箍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往靠近自己的阵营。隔着厚重的衣物,他仍感觉到钝痛,或许钝痛是从姜然序黑漆漆的瞳仁里放射出来的。

“惟惟,你想跟我离婚吗?”姜然序轻飘飘地问他,“不会吧?”

姜然私下并不常叫他的小名,此时有故意与他亲昵的嫌疑。孟惟深头皮一阵阵发紧,赶忙还原事情经过:

“我怎么会跟你离婚呢?李律只是提示我婚前协议快要到期了,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协议早就作废了,我们肯定不会离婚的。嗯……就这么简单。”

因他私吞太多后续,李应悬显然不甚满意,代替他补充道:“还有,Wesley也跟我聊了聊你们的近况。先不提你婚前那出全是疑点的相亲巧合吧,姜先生,我认为你患有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你的伴侣对此应当有知情权,你可以去做一个精神方面的检查吗?”

孟惟深心脏狂跳,他急于劝阻对方“别说了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可李应悬继续道:“还有,听说你最近强行要求Wesley搬家,是担心谁会找上门来吧。而且这个人一定不能让Wesley碰到。你担心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姜然序并不作答,只掰过孟惟深的两条手臂,迫使他对向自己的眼睛。

“惟惟,我一直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婚前婚后都从没找过律师。你对我有所保留也没关系,但你换一个律师吧。毕竟这位李律师跟我有私仇,所以才一直侮辱我的人格。”

“私仇?”

“是的。当年Asher想睡他,他还以为人家想跟他谈恋爱,实际上A老师想睡的0都够开整个三里屯的美妆店了。真是蠢得可怜。”姜然序端起他的下巴,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得有几分鬼魅,“所以这律师自己连谈恋爱都谈不明白,还想指点别人的婚姻,简直是笑话。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虽孟惟深没亲眼见证这几人的过往恩怨,但李应悬肉眼可见地生气了,足可见姜然序说的都是真的:“姜然序,这都跟你朋友没关系。你不要转移话题,现在你身上的疑点都是事实吧?”

而孟惟深心意已定。他牵住姜然序,往公寓的电梯走去,顺便和李应悬道别:“李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有事你明天来公司找我。”

——

商住两用的公寓都不能开明火,厨房区域仅存电磁炉配微波炉。倘若一个人吃晚饭,孟惟深会用微波炉加热一杯鲜奶,再塞入一根坚果棒糊弄过去。

但姜然序来了。两个人的晚餐,孟惟深便不想糊弄。他斥巨资叫了胜博殿外卖,两份腰内炸猪排,两只蟹肉可乐饼,一份鹅肝饭,统统塞入订单里。

屋内没有开灯。姜然序背对向他,倚在半开放的露台,身形化为城市霓虹中的一块阴影。

方才的尴尬经历在两人之间留有余震,孟惟深心底总不踏实。他主动凑上去,从身后抱住姜然序的腰身,带着讨好的意味蹭了蹭对方的肩头。

两人隔得这样近了,他才发觉姜然序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紧闭着眼,倚在窗边睡着了。

姜然序好像很费劲才抬起眼皮,侧头躲过他的触碰,声音疲倦:“我没有洗澡,别亲了。”

“没关系,你闻起来很干净。”

姜然序仍执拗地躲开了。

孟惟深问:“你要不要先去床上睡一会?你现在黑眼圈也太重了,很难看。”

“我都说没有洗澡了,也没带换洗衣物。不睡。”

对方的态度称得上冷硬。孟惟深对人际关系里那套弯弯绕绕的东西完全打脑壳,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他努力思考阵子,才顿觉柳暗花明,自以为找到一个合适的病情交流机会,翻出肩包里的笔记本电脑,献宝似的呈到姜然序面前来:

“姜然序,你太在意清洁了,症状确实很接近强迫症。我今天找到了一套强迫症自测表,你先做题看看结果?”

可姜然序的面色愈发沉暗:“这表格是谁给你的,李应悬吗?”

“不是,我自己找的。”

姜然序只敷衍点头。冷不丁问:“你觉得李应悬好看?”

孟惟深脑子一钝,选择了较为客观的评价:“挺好看的吧,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噢,你觉得我比他好搞定。”

“那当然,你比他好说话多了。不过‘搞定’是指什么?”

姜然序笑了笑:“证明你很厉害。别人都搞不定他,但你差点能带他上楼进屋了。”

“有吗?他是想劝我尽快离婚,我们就一路聊到公寓了。”

孟惟深摸不着头脑。

姜然序仍然是笑,对他也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你真是直男啊。只要对方脸够好看,你就可以接受男的。”

孟惟深仿佛被利刃刮过眼皮,离致命处只差几毫米距离。他脊背渗出层冷汗,终于意识到危险迫近:“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对李应悬有意思?”

“是亲眼所见。”

姜然序平静地下了结论。

恍惚中,孟惟深仿佛回到那间合规部的会议室,罪状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上边每个字都让他觉得陌生。

“半小时之前,因为他一直劝我离婚,我提出跟他解除委托关系。”孟惟深牙关咬得太死,他甚至尝到口腔破损的血腥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搬出来以后也每天都在想你,你已经够能折磨人的了,我还有空想别人吗?”

姜然序沉默着,紧盯他咬僵的嘴唇,用审视猎物的眼神。

屋外传来敲门声,孟惟深点的外卖到了。

姜然序代替他去拿外卖,似乎在向他无声地道歉。

室外气温接近零度,送过来的炸物已经凉透。姜然序将两只可乐饼倒进瓷盘,统统塞入微波炉里加热。

一小颗核弹投入瓷盘,制造出漫长的嗡鸣。两人都忍耐着噪音,无人开口说话。

直到可乐饼发出噼啪的爆炸声响,姜然序终于拽开舱门,噪音戛然而止。

姜然序端起瓷盘,跟孟惟深道歉:“对不起。微波炉温度太高,你买的可乐饼裂开了。”

盘中两只可乐饼的外壳都从中间断裂开,土豆洋葱做的内脏溅得满盘都是。死相相当恐怖。

“没关系,裂开也能吃。”

孟惟深下意识从对方手中接过食物,可刚刚触碰到瓷盘底部,灼烧的刺痛便从指尖钻入。

孟惟深吃痛收回手来,只愣了片刻,旋即打掉瓷盘,掐住姜然序的手臂,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流冲刷对方的手指。

高温已在姜然序的指间留下赤红的烫伤,将肌理衬出病态的惨白。对方却神情寡淡,仿佛失去痛觉:“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这个也没关系,但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孟惟深轻松原谅了姜然序。他乐观地想,都是因为姜然序太在乎他了,才会跟他吃飞醋耍脾气。

姜然序拧闭水流,轻松挣脱开他的束缚:“但也别把你的喜欢说得有多牢固,你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孟惟深的神经好不容易松懈下去,又重新绷紧起来。他再度开始头痛,神经在他太阳穴周围拧巴成麻花,嗡鸣从微波炉转移到了他的脑仁里。

他烦躁地揪着头发:“姜然序,我已经第几次问你了,你到底想怎样?你大老远跑过来找我,不会就为了给我找不痛快吧?那你还是回去吧,再见。”

姜然序也不愿意走,非要纠缠他:“你不是直男吗,你同意跟我睡觉也只是因为合乎眼缘吧?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不是你有病吧?你先来恶心我,还想逼我说有多喜欢你,你当我是受虐狂啊。我现在说不出来。”

“因为你对医生有职业滤镜,你一直在我身上投射自己对心仪职业的幻想。”

孟惟深简直要气笑了:“靠,我干脆扒干净躺你们医学院门口去吧,有银趴随时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