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东晓点头,就算宋憬闻只给他精神上的支持,他也高兴。可是,回头看一眼现实,也真是惨不忍睹,三十岁的他,一切得从头开始。
行动力是重点。
周六,东晓去了趟书店,宋彰作陪。
两个月前,宋彰回学校寄宿,这些日子不常跟他见面,两人一块踏上图书城的台阶,宋彰问:“你还害怕吗?”
东晓说:“偶尔,会有一点。”
可终究比以前好多了。
这就是开诚布公的好处,宋彰开始给他打强心剂。
“你不用害怕,张叔他们跟了我爸很多年,他们都是专业安保,谁也没法从他们眼皮底下带走你。你身上现在有定位器,就算走失,得有职业特gong的反侦查手段,才能躲开他们。”
东晓笑着说:“放心,我知道了。”
这种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可宋彰再次强调也不多余,这几个月,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反复明示他,他对危机的假设并不存在,他非常安全,就像洗脑似的。
不可否认,洗脑还是有作用的,久而久之,东晓也有些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自己出门几步居然就能吓得晕过去。
从图书城出来,他们顺路取了蛋糕,这天是宋彰的生日。
回家,等着宋憬闻一块吃饭。
东晓跟宋彰一块在客厅坐着,门铃突然大作,保姆看一眼门禁,对宋彰说:“是你小姨。”
宋彰起身,对东晓说:“我去去就来。”
两分钟后,宋彰自己回了,嗯,小姨被他果断拒之门外。
好像太简单粗暴了点?
不过,东晓亲眼见过宋彰小姨的骄横跋扈,到如今还没忘干净,这些年,这位不可一世的徐小姐很可能再次给宋彰吃排头,所以,他没有干涉宋彰的决定。
没一会儿,宋憬闻回了。
宋憬闻脱下外套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宋彰,“你小姨拎着礼物上门给你庆生,你没让她进门?”
宋彰语气淡淡的,“没有必要。”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理直气壮。
宋憬闻没继续深究,转而问:“今天吃什么?”
东晓赶紧把话题顺得更远,“什么都有,你去洗手,咱们马上开饭。”
晚餐的气氛还算不错。
饭后,聊了会儿天,各自上楼回房。
可经过书房门口时,宋憬闻突然停步叫住宋彰:“进屋,我们聊聊。”
东晓:“……”行吧,那事儿还没过去。
一刻钟后,宋彰出来了,东晓正在楼梯间平台的起居室喝水。
东晓用眼神询问宋彰,怎么样?
宋彰低声说:“没事。”
没事才怪了。
晚上回房间,旁敲侧击之下,东晓得知,宋彰小姨今天转头就跟宋彰外公告了恶状,宋憬闻的意思是,让宋彰明天自己去外公家道个歉。
道歉?
东晓脑子转了一圈,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宋彰那脾气,绝不会主动为难谁,他究竟为什么不让徐小姐进门呢?”
是啊,为什么呢?宋彰小姨是什么样的人,宋憬闻也应该心知肚明,宋彰这样决绝,必定是在徐小姐那吃了亏,让孩子单独去道歉,真的合适?东晓这一问,其实是让宋憬闻考虑清楚。
宋憬闻注视他片刻,别有意味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东晓不出声了。
好吧,你才是他爸爸。
可宋憬闻在窗边的沙发落座,拍拍身侧的位置,“来,我们讲讲道理。”
东晓利落地照办。
宋憬闻侧头望着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前些日子,宋彰小姨的确对他说了些不好的话。可重点不是他小姨做了什么,而在于宋彰已经大了,应该学学成年人的处事方法。我真是让他去道歉?欲扬先抑,明白吗?”
东晓:“……”懂了。
道歉根本不是目的,所谓欲扬先抑,客气话说完,道明原委时就该含沙射影说说徐小姐的不是了,这是绵里藏针。
宋憬闻又说:“宋彰不是孩子了,不能总缩在我身后,以后谁让他受了委屈,总得他自己出面敲打,眼下,没谁会在大事上让他吃亏,就让他拿小事历练吧。”
东晓无话可说,宋憬闻比他想得周全,宋彰在他心里,还是很多年前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宋憬闻眼神深邃,视线一直锁住他的眼睛,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你又开始护着他了。”
东晓一怔,又?
也是,这几个月,他一直是受人照顾的角色,少有闲暇照顾旁人的感受。
这或许是个好的转变,东晓应该高兴。
可被宋憬闻这样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突然脸颊发热,心跳加速,有些不自在。
东晓抓了下头发,“是……”
接着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应该的。”
这一年的七月,宋憬闻出差一月。这是东晓回来之后,宋憬闻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
三月,宋憬闻也曾出差一周,顾忌东晓的精神状态,干脆把他带上了,可这一回却没问东晓要不要跟着去。
或许仍旧担心他噩梦连连不好入睡,宋憬闻出去后,每晚不管歇得多晚,都会跟东晓视频,说些琐碎小事。
那七载光阴依然是东晓心底的阴影,东晓依然会做噩梦,可醒来后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毛骨悚然。
自己的情况越来越好,东晓本人最能直接感知。
八月,宋憬闻归来,打量他半晌,“气色不错?”
东晓十分骄傲地回答:“那当然。”
这一晚,宋憬闻没再像以前一样去他的房间,在屋子门口对他道了晚安……
于是,这天深夜,东晓再次心神不宁、难以入睡。
倒不是因为他怕什么,事实上,他根本没意识到害怕,辗转反侧间,脑子里没有昔日恶魔的影子。只是,宋憬闻这次回家后开始跟他分房睡,像是把混乱的一切理清拨正。
所以他跟宋先生到底算什么?东晓突然恍惚。
要说没那个意思,宋憬闻对他的好,不计代价且无微不至。
要说有那个意思,这一百多天,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比盖被聊天还纯洁。而且,似乎从三个月前起,宋憬闻就开始慢慢放手,不再用所有空闲围着他打转。
就好像,过去的几个月,他们同床共枕,只是非常时期的事急从权。
夜里没睡安生,第二天脸色自然不怎么样。
还好宋憬闻出门早,没机会瞧见,可上午,池宵过来陪东晓说话,只朝他看了一眼就问:“你又失眠了?”
东晓摇摇头,“谈不上,就是睡得太晚。”
池宵很警觉,“怎么了?你有的新的顾虑?别对我说谎,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得时刻知道你的精神状态。”
东晓想扶额,再怎么样,总有一个人的探究是他不能回避的。
幸好也有倚仗,东晓立刻说:“池宵姐,你是我的心理医生,你不能出卖病人的隐私。”
池宵答得果断:“那当然。”
于是东晓把他所思所想合盘托出,说完不忘再次强调:“池宵姐,记住你的职业操守。”
池宵像是啼笑皆非,“我现在把角色切换成宋憬闻的表妹还来得及吗?”
东晓摇头,“来不及了。”
池宵思忖片刻,又端出专业人士的架势,“这对你来说是好的转变,过去的几个月你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依赖他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可现在,你终于能静下来想想更高层次的需求了。”
这天是七夕,下午,池宵跟损友们有个下午茶会,东晓也跟着去了。池宵那群损友如今也是东晓的朋友,一帮子大龄未婚青年。最初被池宵邀着参加聚会,东晓有些猥琐,可池宵说他得有朋友,而宋憬闻的交际圈,人人都罩着一张假脸,根本不适合他。
东晓的另一个顾忌,池宵算是精英,所以朋友自然也是精英,他自己一事无成,难免自惭。可聚过一次之后,东晓就坦然了,池宵的朋友们相当不错,听说他因为不测事件耽搁了几年,都云淡风轻地宽慰他,人生难免坎坷,今后的路还长慢慢来。听说他打算继续求学,又有人对他提供专业上帮助,没有一个用怜悯的眼神俯视他。
下午的聚会还算愉快,不过东晓走得挺早,晚上家里有客人,白砚和裴挚要过来探望他。
他从咖啡厅出去,宋憬闻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东晓开门,把自己塞进车里,“您怎么自己过来了?”
宋憬闻瞧他片刻,接着转开眼神,垂眸道:“得空提前回家,顺路把你捎上。”
东晓说:“今天七夕,不如把宋彰接回家吃饭?”
宋憬闻像是怔了下,而后说:“小孩子最爱凑趣找乐,他在学校应该有自己的节目。”
而后便抿唇不语。
回家路上,东晓只觉得宋憬闻今天话好像格外少。
暮色降临时,白砚小两口到了。再次见到白砚,东晓才确认,自己的心结已经荡然无存。
饭后,东晓留着餐厅收拾东西,宋憬闻跟裴挚在客厅说话,白砚自动避开,踱到他身边。
两人东扯西拉聊了几句,白砚突然问:“我一直有个疑问,以前,你说你有个站在高处的心上人,是宋先生?”
东晓一愣,今天什么日子啊,一个两个包括他自己,都惦记上这事了。
对着白砚,他无意隐瞒,点了下头,“是。”
白砚又问:“现在还喜欢?”
比以前更喜欢。
白砚哦了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东晓乐了,他都这么坦诚了,白砚就不能说句给他提气的空话?白影帝真是很严谨很实在。
可白砚又问:“你的困扰是什么?”
这才是重点,宋憬闻有意无意的亲密,东晓能够感知,可是无法确认。
七年前,他韶光正好,表白过,宋憬闻没有回应。
如今,他大不如以前,虽然他一直努力修复自己,残破却依然存在,他好像,更没有让宋憬闻动心的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