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三分钟 第33章

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标签: 近代现代

“谁认识这人?”

“谁是他家人?”

“怎么,都不认识?”

那声波像蘸了汽油的棉絮一寸寸塞满耳道。

眼前的景象陡然搅拌在一起,万花筒一样的色盘在眼前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胃里登时翻搅起来。

何岭南使劲闭上眼,缓了缓重新睁开,正对着他的是村口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树,距离很近,蚂蚁正沿着树皮的沟壑蜿蜒爬行。

“小朋友,你哭什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回过头,看那副高大的身躯,和一张变形的脸。

何岭南麻木地向前走,站到那人身前。

这个人又一次丢给他一把军刀。

何岭南蹲下来,去拾那把军刀,手指发抖,拾了三次才将它抓住,耳边响起忽远忽近的嘲笑。

膝盖自发地弯折,拿着刀,继续向前走。

不是真的,顺着记忆,不要抵抗,马上就会结束。

他跪下来,双手握住刀,直直将它插在土坡躺着的尸体上。

那些人终于停住发笑。

人的肉比橘子硬,比买回来的猪肉硬,比餐厅里的牛排硬。

何岭南使了全力才插进大半截刀身,刀尖被阻住,可能是肋骨,他不管不顾地再次握着刀柄向下,清晰地听见那条肋骨断裂的声音。

人的肉那么硬,但骨头却是这样的软。

周围的风渐渐变凉,凉得刺骨。

不对,边月这样一个暖城,从来也吹不出这样的风,风吹在脸上,睁不开眼睛,脸上的皮快被撕开,何岭南猛然停下动作。

他在外古国吗?

手还握在刀柄上,何岭南低下头,看清楚那具尸体。

尸体长着秦勉的脸,彻底失去光泽的眼球,灰白的脸。

一只苍蝇落到秦勉的下巴,迟钝片刻,它开始往上爬,爬到下唇,顺着张开的嘴唇往里。

反胃感顺着脊椎上窜,骨头缝里散发出一种针刺的冷,何岭南张嘴喊叫,恨不得呕出自己的喉咙,可就是听不见声音,不论是自己的声音,还是那男人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何岭南在真空中静止,而后再次看向自己的手,他仍抓着匕首。

这不对。

手指无意识收紧,刀柄的冰冷触感格外真实。想松开手,却发现手指像被焊在了刀柄上,动弹不得。

不对。

何岭南再一次默念。

——秦勉割开了自己的喉咙……但他及时救下了秦勉。

一阵细微的嗡鸣声钻入耳中,好像某种机械的运转声,带着熟悉的节奏。

意识被这声音拉扯,从晕眩中一点点挣脱。

空调丝丝吐着凉意,伴着刚刚拽他出幻觉的嗡鸣。

何岭南做了个吞咽,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秦勉。

秦勉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发觉自己躺着,何岭南坐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由一层幻觉坠入到了另一层幻觉。

秦勉身上穿着灰色T恤,T恤上没有任何印花,连胸口不没标品牌logo,视线向下,扫见秦勉衣摆的一处勾线,大概率是花花挠的。

何岭南松了口气。秦勉衣服上有勾线,这是他前一秒才看到的事实。幻觉从记忆中取材,不会添加这样的细节,所以眼前不是幻觉,是真的秦勉。

松懈下来,感觉喉咙烧得像吞过炭。

“做噩梦么?”秦勉问。

何岭南点了点头:“我喊了吗?”

“嗯。”秦勉应道。

小腿被暖绒绒的触感挨上,何岭南头皮一麻,倏地缩回腿,伸手掀开被子,发现拱进他被子里的是花花。

他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时间,01:59。

有话想跟秦勉说,但怕自己说完,惹得这位失眠患者后半夜彻底睡不着,改主意打算早上说,于是又躺下了:“睡吧。”

结果反倒是何岭南再也没睡着。

可能知道是最后一晚,对这间小公寓里的一切都生出些舍不得。

秦勉给他和花花买的奶粉。

他从新缇带回来的那罐黄油。

还有冰箱里秦大海拿过来的炸咸鱼……咸鱼他还是和黄油一起拿走吧。

早上史无前例,他第一次比秦勉先起床。

也不知道压根儿就没睡能不能算比秦勉先起。

打开衣柜,放轻动作摘下衣挂上的衣服,一件件卷成条塞进背包。

路过客厅,无意间看见那把口琴还在茶几桌上躺着,心口被刺了一下,何岭南抿了抿嘴,继续走向浴室。

洗过澡,他给可乐发了信息:“醒了吗?”

可乐立即把电话打过来:“咋了,大早上找我啥事?”

“你愿意过来陪秦勉住一段时间吗?”何岭南问。

“啊?”可乐的声音一下子兴奋高亢,“我当然乐意啊,回国之后我天天自己跑可没劲儿了!我就乐意和勉哥一起起床一起跑步,我跟你说,勉哥还没红那阵儿,我俩住一个宿舍,相处得可好了,你也跟我住一起过,你肯定懂,上哪儿找我这样不打呼噜的室友,不过勉哥那地方那么小,能住下咱仨吗?”

可乐一大堆话连个气口都没留,何岭南听着累,可乐说完之后,他多等了一会儿,确定可乐不说了,才说:“训练中心见面说。”

六点半,秦勉起了床。

何岭南本打算装没事儿人,拖一会儿,可秦勉一眼就看到了靠着墙站好的背包。

背包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

何岭南只好和背包一起站直,对秦勉开口道:“我今天搬走,你呼吸偷停没好利索,得留个人在旁边照应。可乐过来陪你住行吧?”

话问出口,整个空间的噪音逐样变得扎耳。

楼上电视播新闻的声音、窗外鸟叫的声音、和墓园同款的蝉鸣、汽车压过减速带的沉闷声响。

他听可乐说过秦勉的小怪癖,秦勉烦躁时特别受不了细小的噪音。

以前不明白,现在啥也不说等着秦勉回答,终于意识到这些小噪音在此刻多么惊心动魄,鸟叫调子窜高都窜得他心惶惶。

“为什么?”秦勉开口。

何岭南抿了抿唇,蹲下从背包侧面摸出皱巴巴的半包烟,和打火机。

他从没在家里抽过烟,虽然秦勉允许他抽。

这次确实需要从外界获取力量。

何岭南转过头从垃圾桶最上端找到空果酱瓶的盖子,捏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地上,“啪嗒”拨动打火机齿轮,点着嘴边的烟。

吞进第一口烟雾,缓慢移动视线看向秦勉,耸了耸肩:“非要我明说?”

“我没有强求你接受我。”秦勉道。

刚醒的嗓子有点哑,听起来既委屈又可怜巴巴。

“我对你没那个想法。”何岭南说,烟的作用下,他放慢语速,“以后也不会有。你的想法……让我觉得和你住一起不方便,很不方便。”

秦勉低着头没有看他。

这角度,何岭南也看不清秦勉表情。

“不是质疑你人品。再说你也干不了啥,你那方面有障碍……”

越描越黑,找补不回来,何岭南闭上嘴。

白猫听不懂人话,但对他手里冒烟的玩意儿很忌惮,掩在墙后露一只独眼瞄他。

昨晚想了一遭,没想到最放下不下这傻猫。

想见秦勉,训练中心好歹能看到,但这猫不出门,估计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了。

何岭南看向白猫,白猫在墙后多躲了一会儿,注意力被旁边的鱼玩偶吸引,扭着屁股扑到鱼玩偶上,压着大鱼试图做点少儿不宜的事。

好歹是一头已经绝育的公猫,总跟一条鱼比比划划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跨物种禁忌恋。

“猫罐头太实就多兑点水搅开,别让花花再噎着。”何岭南将烟摁灭在果酱盖里,扔进垃圾桶,起身抓起背包挎上肩,“我直接去训练中心,今晚让可乐过来吧。”

脑子空空地按预想流程走出门,等斑马线交通灯变绿,过横道,又半自动走了十来分钟,一抬头看到训练中心大门,哎呦一嗓子。

正好碰见可乐往出走,一嗓子把可乐吓得往后一蹦:“干啥!”

何岭南卡巴一下眼睛:“黄油和咸鱼忘塞包里了。”

可乐:“啥咸鱼?”

“秦勉公寓冰箱里的黄油和咸鱼,你想着哪天带给我。”何岭南在可乐肩膀拍了一下,“你今晚就搬过去。”

“咋回事?”可乐打量着他,“你被勉哥撵出来了?你干啥招人烦的事了?”

“怎么说话,”何岭南眯了眯眼睛,“就不能是我烦秦勉?”

可乐:“勉哥干啥招你烦的事了?”

“没有。我事儿多,嫌他不乐意说话。可乐,你勉哥睡眠有点问题,他戴监测仪监测呼吸偷停,但你晚上最好留意点……”

“勉哥又睡着不喘气了!?”可乐嗷一声拔高嗓门。

何岭南被可乐一惊一乍闹腾得脑仁疼,忙道:“最近没,但在新缇时犯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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