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三分钟 第80章

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标签: 近代现代

秦勉动得他慌,他抓住秦勉手臂,像树和树之间彼此交缠的藤蔓,拼命绞杀对方,也拼命拥抱对方。

秦勉贴着他加快节奏。

何岭南没有计算时间,不知秦勉弄脏他裤子时有没有超时。

秦勉的手仍是覆在他脖子上,卸了力,却没有挪开。

没人倒出工夫把窗帘拉上,不过窗外是山,不拉窗帘也没事。

何岭南揽着秦勉的后背,手指间尽是温热的汗。

唇角克制不住地上勾,他侧过头深吸一口气,暗自感慨,原来洁癖是这个味道。

早上八点,山林的阳光透过猫爬架,一束束映进触手可及的地板上。

丁达尔效应。

没有摄影师不偏爱丁达尔效应。

光的形状里藏着它的情绪。

比起丁达尔,何岭南觉得此刻的秦勉更好看。

哪怕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半湿,眼神透出罕见的惊慌。

何岭南顺势在秦勉下巴上勾了一下,真心实意夸赞:“尤物啊。”

第66章 “不遭罪,我不遭罪。”

秦勉跟他肩贴着肩在地板上躺了十分钟。

猫爬架后头,盯他们半天的花花迈着小爪靠近,秦勉伸出手指了指花花的小鼻子,花花呜噜噜嘀咕两声,扭头骑自己的鱼玩偶去了。

何岭南歇好,把秦勉拽到浴室,一通洗涮,而后把人摆回卧室地铺上,用冰袋冰好的纱布给秦勉眼睛冰敷。

敷上之后,守一旁掐时间。

不想玩手机。

以前喜欢刷偶像剧,如果剧情无聊,他就抄起手机一边打TAS周边手游一边看剧,反正手里不能太闲,闲了就慌。

现在陪秦勉就这么干呆,却一点儿不想干别的,也不慌。

秦勉扶了扶脸上的纱布,清清嗓子,出了个动静儿。

何岭南知道秦勉这是想说话的意思,开口接上:“啥?”

“我从来没问过你,何叔叔死因。小满只和我说过大概,没有说细节,愿意告诉我吗?”

秦勉语速挺慢,让人容易接受,何岭南保持沉默,觉得犯难。

不是不想说,从哪里说?

老何为了凑何小满的手术费,跟着李富立去那艘幸运号地下拳场?最后老何拿走斯蒂芬李的鸳鸯铜币,在李富立那儿换来三十万?

还是斯蒂芬李年轻时磕药,把只剩一口气的老何拎到玉米村,别说救他爹,他连自保都差一点不能?

何岭南匀速吐息,想起车厘子传给他,穆萨和成人女演员的视频,索性从这说起来——但刻意没说自己差点吃下陌生护士给的药那一段,精神分裂或多或少有一些被害妄想,他不希望自己的妄想使秦勉跟着紧张。

挑近处的说完,往前倒越发艰难。

何岭南横过手臂盖住眼睛,带着嘲弄的语气开口:“我小时候,斯蒂芬李跟我玩过勇敢者游戏,亲口封我为勇敢者。”

他以为自己可能记不清许多细节,他以为自己会说的磕磕绊绊,条理混乱,但神奇的是他说的很清晰——他觉得自己当年在派出所里说的也很清晰,不明白那些民警为什么认出他是精神病来。

想到这,有点喘不上气。

秦勉伸手将他扣在怀里,鼻腔气流不顺畅,身体上的窒息取代记忆带来的窒息。

洁癖的气味依旧好闻。

何岭南歇好,继续往下说。

背着石头走了十几年,冷不丁放下,最先感觉到的不是一身轻松,石头磨损了骨头,关节终于有资格叫嚣累。

想睡一觉。

也确实该睡一觉。

在棉国只睡了半宿,陪秦勉回国献血救人忙忙慌慌跑了后半宿。

梦里,何岭南见到了老何。

月海旁边的自助餐厅,洋不洋土不土,里边招牌是炸鸡、牛排和薯条。

何荣耀穿着白背心,坐在他和小满对面,露着胳膊上只有线条的纹身,举起手问服务生:“有没有筷子?”

服务生走过来,微微躬身:“先生,叉子在您左手边。”

何荣耀说:“我想要一双筷子。”

服务生:“还有牛排刀,在您右手边。”

何荣耀说我想要一双筷子。

服务生:“先生,我们这里是西餐自助餐厅。”

何荣耀说我就想要一双筷子。

服务生没招了:“先生您等会儿,我去隔壁面条店拿一双给你。”

筷子要来了,何荣耀精精细细搓掉木头筷子上的毛刺,用指腹又摸了摸,这才递给何小满。

何荣耀心细,比他更早地注意到何小满使不惯牛排刀。

何荣耀拿走何小满的盘子,把里面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又递回去:“闺女,你夹着吃啊。”

何岭南静静地看着老何切牛排。

老何人长得俏皮,还会说一口俏皮话,村里从十八岁女孩到五十岁大娘,都乐意跟老何闲扯淡。

白天妹跟人跑了之后,老何一直没再找。

何岭南小时候以为老何是找穷的怕耽误人家姑娘,找有钱的心里抹不开面儿,却不知道老何那时候已经被确诊了不可逆性脑损伤,打拳打的。

再有个十来年,基本就得成傻子没跑儿。

吃累了,老何从难看的印花包里抽出一本一年级课本。

何岭南蓦地想起来,老何就是这段时间开始翻他读一年级时用过的课本,扒着上面学拼音学写字。

老何突然学写字,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心血来潮,估摸可能是训练训练脑子让自己变傻慢一点吧,反正村里老头老太太预防老年痴呆的办法就是去学新扑克打法儿。

那么大个人端着一本一年级课本,服务生探究的目光落到老何身上,十岁的何岭南只觉得老何给他丢人。

“给小满的手术费。”

何岭南想起老何给他写的字条,“给”字和“费”字不会写,写的拼音。

即便在梦中,也一下子吃不进东西。

老何端着花花绿绿的课本,从上头瞄向何岭南:“咋了,南哥?”

何岭南的叛逆期很早,从他妈白天妹跟人跑掉之后开始。

何荣耀接他放学,兴高采烈地喊他“儿砸”,被同班同学怪声怪气地模仿,那之后他不让何荣耀喊他,何荣耀一点儿招没有,就喊他“南哥”。

其实投胎成何荣耀的儿子,何岭南觉得自己运气好爆了。

仔细想来,他在任何一个时刻,都很崇拜老何。

老何上门催债,听说那家姑娘刚考上大学,把已经讨回来揣兜里的五千块钱掏出来,还了两千五给欠账的。

老何买的房子写了白天妹名字,白天妹把房子卖了,压根儿没跟老何商量,也没分老何一分钱,老何带着他和小满租房子住,他让老何去找白要钱,老何摆摆手:“你妈十九岁跟着我,啥也没捞着,净吃苦了,房子钱本来就该她拿走。”

就这个样,老何还攒出送他学画画的钱,那时候村里的孩子补课的少,学艺术的更少。他还送小满学过电子琴,小满不喜欢练琴,翘课去山上坟头挖土,玉米村有自己讲究,陪下葬的铜钱埋的浅,小满挖得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巴,把破铜钱藏文具盒里,荒啷荒啷响。

何岭南告了何小满的状,倒不是讨厌何小满,就觉得老何偏心姑娘。

老何翻出小满藏的破铜钱,拽着小满找上墓主儿子家,点头哈气道歉,板着脸把小满薅去坟头,让小满咋挖的咋埋回去。

小满一屁股坐地上咧开嘴哇哇哭,何岭南在旁边看得心疼,想搭把手,被老何踹屁股上一脚。

“偷东西犯法!”老何指着墓碑厉声道,“再有下次,叫警察把你抓走!你俩都是!”

后来,何岭南心里愧疚,给小满买了个米色的小仓鼠。

仓鼠无病无灾,被他们养到寿终正寝,埋在了院子里。

梦里,何荣耀好奇地盯着他:“南哥,你咋不吃?”

何岭南摇摇头,他记得那是自己有生以来吃最饱的一次,回家之后肚子胀,磕一板健胃消食片都不管用。

他不吃,只望着老何。

老何笑起来,眼尾夹出几条纹,摸了摸脸皮:“啥事啊,南哥,我脸上长出花来了?”

“对不起啊,爸。”何岭南说。

即便在梦里,也不敢看着老何的眼睛,于是他看着桌上焦黄的炸鸡,“你留下的钱,那笔……给小满的手术费,我拿去给秦大海还账了。”

“以为你要说什么,救人么,不磕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阿南啊。”何荣耀“啪嗒”将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倒扣在餐桌,一抬起头脸严肃地审视何岭南,“我可没教你为了你妹手术费,钻非洲跟豺狼虎豹待六年!就不能厚着脸皮跟大学同学借吗?或者跟你妈借,我不信你一点招儿没有,我纸包纸裹着养大的儿子,跑非洲去遭罪,心这么狠,这不割你爹心头肉吗?”

老港片特有的旋律贴着耳朵浮起,枪声裹挟着玻璃碎裂声,西餐厅立柜上的电视机又开始播《英雄本色》。

何岭南动了动唇,低下头,一脑门磕在餐桌边缘,就这么抵着桌沿儿说道:“不遭罪,非洲……不遭罪,我不遭罪。”

半晌,他听见小马哥说出的经典台词,抬起头看向电视机,小马哥脸上卡碟卡出的一道道异常的彩条。

何岭南顿时遗憾起来,遗憾得肝颤儿,光是听老何叭叭台词,他还没从头到尾陪老何看一遍老何最喜欢的电影呢。

手机振动响入梦中。

电视机里,小马哥的风衣消失,变成信号丢失后的一屏雪花。

何岭南猛地一抖,睁开眼睛。

紧接着,立即感受到秦勉在他背上轻拍。

有种下坠过程中陡然被人接住的感觉。

手机真的在响。

何岭南回过神,看向床头的声源,秦勉手机,屏幕显示的号码他也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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