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子弹从电脑屏中央射入,顺带在技术员胸口开出一个窟窿。
斯蒂芬李看过去,窟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开大片血迹,遮住技术员T恤上的米老鼠。
这个技术员听见他接电话,本来他也不打算留。
“老爹!”
噪音停住,心口的支架也突然变安分,斯蒂芬李呼吸渐渐通畅,看向偏厅门口的朱拉尼。
“秦勉的电话打不通。”斯蒂芬李开口,“今晚幸运号地下拳场都等着他,新缇信号差,你帮我多打几遍电话给他。”
朱拉尼揣起手枪,走向斯蒂芬李,路过技术员尸体,黑框眼镜从技术员鼻梁滑下来,摔在地毯上,一点儿声响没发出。
朱拉尼看了看技术员瞪凸的眼珠,抬手扣上茶几上被子弹打穿的笔记本电脑,这才绕过茶几,站到斯蒂芬李面前:“老爹,秦勉和帕他空合作了。”
斯蒂芬李皱起眉,很是不想听朱拉尼说这样的话:“秦勉出现在帕他空办公室,未必就是和帕他空合作。我教过你多少次,不知全貌,不要着急下判断。”
朱拉尼在斯蒂芬李腿边儿半蹲下来,仰着头看着斯蒂芬李,半天才道:“老爹,派去乌城的人没发回来消息,中国不比新缇,本来监视何岭南的那几个人就是不定期发消息,我……让闲叔带阿才去杀何岭南,闲叔告诉我,我才知道何岭南早就出院。咱们放在乌城的人全被中国警方抓了,所以消息才断掉。”
别墅周围多是山山水水,除了不远处的新缇体育馆晚上会传出微弱的欢呼,白天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鸟仿佛都绕开这,两人谁也不说话,屋里静的能听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变化——
朱拉尼抬手握住斯蒂芬李的手:“我没立即告诉您,想着有闲叔出马不会失手,没必要再特意向您汇报。后来阿才死在边城,闲叔逃回来,他俩没杀成何岭南兄妹,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您说,怕我自作主张,惹您不高兴。老爹,这件事都怪我。”
年轻的手掌可真有力气,斯蒂芬李被朱拉尼握住手,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手皮多像枯死的树杈,新缇这地方,枯树等不到回春,就会被毒辣的太阳晒成空心,风一碰,咔嚓折断,掉在地上,随便谁踩上一脚,就变成了碎渣。
他甚至在朱拉尼的拉扯下感到畏惧,就像老年雄虎不敢再去与壮年雄虎抢食一般。
好不容易从朱拉尼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他盯着故意矮下身体的朱拉尼:“何岭南出个院,你想说什么?”
“老爹,乌城的人是秦勉处理的,我查出来当时在新缇医院护着何岭南的那伙雇佣兵也是秦勉雇的!现在他又和帕他空在一起……帕他空想抓宋金发那么多年,偏偏你一派人去,帕他空的人刚好先一步抢走宋金发,老爹你还不明白么,他们是跟着你顺到宋金发在哪!秦勉嘴上说不拿何岭南当回事,其实对他比自己命还稀罕,你动了何岭南,秦勉给何岭南报仇,背叛您的是秦勉!”
气温高,偏厅里的血腥味很快变得浓郁扰人,斯蒂芬李看向死在自己真皮沙发上的技术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晚上见到秦勉,我亲自问清楚。”
“晚上?”朱拉尼陡然拔高音调,“老爹,我们……不离开新缇避避风头吗?”
斯蒂芬李吐出一口气,转动头颅看向朱拉尼:“避风头,不能耽误赚钱。”
上午十一点。
帕他空办公室。
取证快结束了。
何岭南收回视线,看倚在自己旁边的秦勉。
自从秦勉展示了隐藏技能之后,怎么看秦勉怎么觉得秦勉撩人。
尤其秦勉本人不自觉,穿件黑色衬衫,两边袖口挽上去露出半截小臂,脖子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着纹身——
何岭南啧一声。
秦勉眼睛畏光,所以戴了墨镜。
听见他“啧”,秦勉单手掐住墨镜中央桥梁,将墨镜摘下来:“怎么了?”
总觉着秦勉的纹身是隐私,他不乐意让别人看见秦勉的纹身,何况今天的纹身带着牙印,挺明显,稍一仔细瞧就能发现。
“没事儿。”何岭南清了清嗓子,正好天热,脸红可以推说这屋空调不好使。
想咽口水,口腔里没存货,低头扫了眼被他手掌焐热的玻璃水瓶,忘了,没水半天了。
秦勉后背离墙,转身向门口走。
“哎——嘛去?”何岭南喊住他。
“买水。”秦勉说。
何岭南再次扫了眼办公室另一边的摄像机,外面热,舍不得秦勉挨晒:“再有几分钟完事了,别特意折腾,我不渴。”
秦勉看着他:“我渴。”
“你渴我刚让你喝最后一口你不喝……”
“啥!你到底啥意思!”
取证的新缇警察基本不会说中文,就可乐和何小满,忙活不过来,帕他空带来的翻译听不懂带口音的中文,尤其听不懂碎花大爷纯正的玉米村口音。
搞得碎花大爷很是暴躁,脖子憋粗一圈,嗷嗷蹦高高。
何岭南趁机把秦勉拽回身边,逗他:“这老头刚才那么大声跟我说话,你也不帮我。”
秦勉顺着何岭南视线看了看碎花老头:“帮你打老头?”
何岭南:“……”
两秒后,秦勉沉默着把头正过去,重新戴上墨镜。
何岭南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冷笑话,现在笑也来不及,琢磨说点别的回回温,一名穿白色制服的青年走到他们俩面前。
新缇警察都是穿棕色制服,穿白色制服的这个自然比其他警察扎眼。
这个白制服中文不错,明显不同于翻译不说人话的生涩,几句就把碎花大爷伺候出笑脸来。
白制服抬起手中新缇产功能饮料:“喝水吗?”
何岭南:“你管这个叫水?”
“都差不多,反正不是酒,能解渴的都可以叫水。”
这回不光中文说的不生涩,何岭南听出白制服说话带北方口音,语速快语调噼里啪啦干脆利落,在新缇听见这样的口音怪有意思。
何岭南没有伸手,半开玩笑道:“陌生人给的水,不能随便喝。”
“不都给你,我也只剩这一瓶——”说完,白制服抠开易拉罐上铁环,碳酸饮料的气体滋滋出响,他拎高易拉罐摆到何岭南面前,“给你倒半杯。”
何岭南不再客气,拧开玻璃瓶,从白制服手里接了半杯饮料。
白制服给他倒完,用易拉罐磕一下他玻璃杯,仰头把易拉罐里剩下的饮料一口干。
“别以为这样我就相信你,”何岭南入戏,接着往下演,“你万一事先吃解药了咋整?”
白制服配合他:“不,我解药是抹在易拉罐口的,一边喝一边解毒。”
他俩站这儿扯淡,旁边秦勉不干了,劈手夺过何岭南手中玻璃杯,端起来就喝。
何岭南:“给我留点儿!”
秦勉嘴上没回墨镜也没摘,好在给何岭南留足大半杯。
何岭南盯着秦勉墨镜,品出味儿——吃醋了?
“我叫吴顺。”白制服说。
何岭南:“你制服为啥和别人不一样?”
吴顺点了点胸口新缇标识:“驻外警务联络员。”
何岭南喝完大半瓶饮料,被碳酸气泡呛的喉咙涨,缓了缓,问:“不能把斯蒂芬李引渡到国内吗?”
吴顺:“斯蒂芬李在中国犯的是杀人罪,按新缇和中国这关系,新缇大概率会拒绝引渡,要求移送证据,改为新缇本国起诉——还是现在这样保险,速速走完简易流程,批捕斯蒂芬李。”
吴顺看了眼秦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秦勉和地里木拉提那场比赛我看了,地里木拉提的手没来得及卸力,直直插的眼,眼睛的外伤不能拖,有时间去二院看吧,二院有个返聘回来的眼科医生,我当时也是训练伤到眼睛,二院医生给开了特效药,两天就好了。你要是去我给你个号码……”
何岭南一听,当即掏手机记电话号:“你说。”
新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医疗确实是出了名的行,尤其盛产“特效药”,以前教练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到医院一副药就给治好了。
作为关键人证的整形医生已经被秘密保护起来,那颗金牙也提取出穆萨DNA,加上玉米村村民取完证,下一步就到逮捕斯蒂芬李了,他俩就是俩外国人,跟着耗起不到实际作用。
不如趁这功夫带秦勉来看眼睛。
早看完早利索,秦勉眼睛没好,他心里总有悬着的感觉。
吴顺介绍给他的大夫上午不来,中午才来坐班,何岭南琢磨着新缇人一向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下午睡到三点半,特意饭没吃,卡着大中午带秦勉来的二院。
秦勉表现得挺不乐意来,说是想回酒店睡觉,何岭南看出来秦勉自己没多困,秦勉可能是觉得他比较困。
他确实困,昨晚飞机飕飕到的新缇,飞机上没睡,到地方之后一通剧烈运动,困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骨头架子不散就算不错。
进来还得拍颅脑CT。医院都这样,这家医院不认那家医院的片子。
何岭南在门外等着,突然听见倍儿响亮的手机铃声,第一时间没意识到是自己手机,直到大腿外侧被裤兜里手机震的麻,才赶忙儿掏手机。
差点忘了,他自己调的铃声——帕他空办公室助理说,后续可能要问他关于案件细节,让他保持电话畅通,他为了能听见特意把振动换成响铃模式。
接起电话,何岭南开口:“喂,您好?”
“喂,是何先生吗?”
听出那头说话的口音,何岭南站起来,往没人的消防通道走:“吴顺?”
消防通道里安安静静。
听筒传来吴顺的声音:“何先生,关于斯蒂芬李当年手持枪支的细节,你描述的枪支形状和其他人有出入,我们想跟您再确认一下。”
何岭南沉默着回想片刻,抬起手,用中指和拇指把两条凑一起的眉头一左一右怼回去。
十七年前,不光是斯蒂芬李手里有枪,跟着斯蒂芬李一起来的穿迷彩服的新缇人,个个都有枪,也不是啥正规部队,那些人的枪全不一样。
他那时候受到的冲击太大,根本没空去记每个人拿什么枪。
可能听他沉默时间长,吴顺主动道:“按玉米村村民的说法,斯蒂芬李拿的是一把冲锋枪,短枪,你看对吗?”
何岭南一愣:“对啊,我记着我跟你们说的就是短枪,是不是冲锋枪我不知道,我不玩枪战游戏,对枪没研究。”
“你的这份笔录上写的是长枪。”吴顺说,“其他人的描述都是冲锋枪,只有你说斯蒂芬李拿长枪……”
“不可能。”何岭南斩钉截铁,说完,又觉得上午时候帕他空办公室里那么多人,本来中文翻译成英文记录就容易出差池,就算不是他口误说错,也可能是哪个书记员记错。
“就是短枪。”何岭南重申道,“不是长枪。”
“那得麻烦你来一趟,修改证词需要在改动部分按手印,你有时间吗?”
事关斯蒂芬李,自然越快越好,何岭南一点儿不想拖进度,扫了眼CT室紧闭的门,直接迈下楼梯:“行,我现在去,还在帕他空办公室?”
理疗室。
口服药没感觉有奇效,医生调制的药包敷在眼睛上十五分钟,确实感觉眼前的血雾变淡。
“您好,”秦勉叫住护士,“可以帮忙叫那位和我一起来的先生进来么?”
“当然。”护士笑容款款,转身走出理疗室。
秦勉等了几分钟,不见何岭南进屋,耐心不足,拾起身侧的手机,拨开遮住眼睛的药包。
有一条未读消息。
“笔录上有错的地方,我去改一下,天热,你回酒店睡觉,我弄完就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