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比作
丰毅知道丰琪说的是谁,叹着气说,“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不恨他。但若北乔有什么事,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第61章 沉睡
一开始是觉得累,不得不睡。中间醒来几次放了几次水,徐北乔忽然觉得睡觉这件事是如此的可爱。只要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一会儿,就能进入惬意的黑暗中,就好像被黑色的天鹅绒布料裹着,又温暖,又柔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会想。
睡梦之中,徐北乔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和一群孩子抢一辆少了车轮的玩具车,看到有面目可亲的叔叔阿姨来领养孩子,他就躲起来。一开始还想着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来接自己,后来就不断告诉自己,独自一人也能生活,也会生活得很好。
别人有的家庭他没有,但他拥有的决绝别人也没有。倔强可以帮助他完成学业,但大多数家庭却不能确定自家的孩子足够优秀。在遇到李靖之后,他真的过上了几年幸福日子。原本还可以幸福下去的,但是李靖走了,原本还可以再次幸福的,丰毅……
徐北乔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累,还要睡。
徐北乔在沉睡,丰毅几天的生活里却丢失了这样东西。把留守在相关地点的人手集中起来在中环寻找,徐北乔却已经离开。TONY劝着丰毅回家等待,丰毅又叫人细细筛查地处中环的所有酒店,自己则不眠不休地等。
一天过去了,中环不见徐北乔的踪影,搜寻继续扩大。
丰毅躺在卧室的床上,盖着徐北乔临走前用过的被子,两个人的枕头上还有熟悉的气息。尽管疲累得很,但丰毅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闪现和徐北乔在一起的各种片段。或是他不经意的笑容,或是他认真画图的侧脸,丰毅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徐北乔在自己的心里走得更深更远。许多眼前闪现的细节都令人意外的清晰,就好像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这个人就是那样地吸引自己。
两天过去了,徐北乔依旧没有消息。丰琪劝说丰毅打消报警的念头,等待消息的时候,丰毅就坐在徐北乔的工作室里。
这里是丰家唯一属于他的地方,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的喜好。窗帘的位置,窗外的花丛,桌椅的摆放,还有墙上的图纸……丰毅就坐在徐北乔惯常坐着的地方,一低头,手边就是五颜六色的彩色铅笔,一抬头,墙上就是要用颜色和匠心填满的地方。
而现在,丰毅抬头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硕大的户型图上,只有四周还贴着精心画就的设计图。中间的部分被人无情地撕掉,就好像被剖开了的漂亮皮囊的美人,五脏六腑没有丝毫美感。而现在,目之所及,昭示的都是徐北乔的愤怒。
丰毅心中一痛,那样好脾气的人,即使是面对李靖也会理智留有余地的人,却因为自己,如此杂沓他精心架构的作品。
见不到他的人,丰毅的目光就在描摹他的作品。那样柔软清爽的线条,带着俏皮的笔触,只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到创作者会心的微笑。看着看着,丰毅忽然一愣,有一幅画是那样的特别。
娴熟的笔触描绘着所有细节,但画面的主体却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圆不成圆,方不成方,那是……丰毅心中一动,好像瞬间又回到那个宁静的下午。
“来,给点意见。”徐北乔笑着说,“觉得主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可是最后一套图了。”
“不管怎样,床是一定要够大。”那是自己带着私心的要求……
丰毅站在图画前,手指顺着徐北乔的笔触行走,看着他用温暖丰富的色彩和线条将自己的涂鸦细细包裹,就好像自己的心被包在徐北乔的心里。丰毅看着,忽然明白,自己纵然强悍,但一直包容自己的却是徐北乔,用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默默地,重要却又容易忽略。
丰毅咬咬牙,心想,我没有忽略,从一发现开始,我就没有再忽略过。可是……丰毅将那幅画轻轻摘下,将那一组解构的图一张一张地摘下,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良久,丰毅叹了口气,又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设计图。正看着,他忽然一愣,眼中渐渐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顾不得手上的画,丰毅上前毫无章法地撩开覆盖着户型图的彩色图画,等那一幅幅彩色图画纷纷掉落,丰毅看着完全展现在眼前的户型图,倒吸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地后退几步,丰毅看着粗细不同冰冷的线条,眼前一片模糊。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那边是骄傲的女性声音。
“张小姐,我是丰毅。”丰毅用力握了握拳,“去年我拜托给你的房子,你交给了谁?”
“呃……”张静好一愣,随即笑了,“呵呵!我就知道瞒不住丰先生,房子我交给了师兄设计,但他接这个CASE的时候,你们还没见过面呢!”
丰毅的心跳顿时停了一拍,深吸一口气,又问,“他知道这个房子是我的?”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那么甜蜜,自己的爱巢让自己人设计,不是最合适?”张静好好像吸足了度假胜地的新鲜空气,人也格外活跃,“真羡慕你们,多么浪漫!替我问师兄新年好!他一直关机,知道你们恩爱也不用……”
丰毅没等对方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心中一阵钝痛。徐北乔撕掉设计图的原因瞬间揭晓在眼前,他撕掉了自己的心血,也撕开了丰毅的心。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把人伤得这么重。
丰毅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对自己和徐北乔未来的绝望。
第三天,丰琪刚在早餐桌前坐下,就见丰毅从楼上下来。依然憔悴,但胡子刮了,衣服也换了,整个人清清爽爽,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神采。见丰毅下来,张婶忙不迭地将准备送上楼的早餐端上来。丰毅吃着,连续两天的食不下咽让他有些狼吞虎咽。
“张婶,再来一份!”丰毅很快吃光眼前的东西,喝了口橙汁,“还有牛奶吗?”
“有!有!什么都有!”张婶连忙回到厨房,留下丰琪就能够呀地看着他。
“大哥?”丰琪疑惑地看着,“徐先生有消息了?”
“现在还没有。”
“那你……”毕竟这两天,丰毅失魂落魄、憔悴焦躁的样子给让丰琪惊讶至极。
丰毅看着丰琪,笑了,“如果你突然发现,有一个人你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你会怎么做?”
丰琪看着丰毅,缓缓地说,“那就不要失去。”
丰毅笑了,“对啊!我想得很清楚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能失去,不要失去,绝不!”丰毅接过了张婶送来的又一份早餐,“那我还有什么犹豫呢?找到他,不再失去他。”
丰琪看着丰毅,觉得自己的大哥就好像下了必死决心的斗士,目标明确、誓不后退,哪怕面对的是一架巨大的风车,甚至眼中都闪烁着不正常的斗智。
“哥,你昨晚睡了多久?”
丰毅撇撇嘴,“我很有精神。”
丰琪蹙蹙眉头,“哪怕吃点安眠药,你也要好好睡一会儿。”
丰毅摇头,“北乔还等着我找到他呢!”说着,几口吃掉第二份早餐,看着丰琪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丰琪摇头。
“想得到的得不到,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放弃,会用一切方法达到目的。”
丰琪看着丰毅,点点头。是啊,比如说,为了费明,费劲心思地假结婚。
丰毅接着说,“我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怕正在追求的东西到头来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而现在,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那么不管怎么走,我都一定会走到目的地。”
丰琪轻轻叹气,沉吟不语。
振作起来的丰毅,力量是惊人的。
一方面要征信社继续查找跟徐北乔有关系的每一条线索:曾经有来往的酒店,联系较少的朋友,大学要好的同学,甚至查找了三天内的出港记录;另一方面由TONY出面,正式向警方报告失踪人口并且要求保密,再想方设法藉由警方调查徐北乔信用卡的消费纪录。这点此前丰毅就已查过,自己给他的那张副卡分文未动,没有半点线索。
再次将所有人撒开去,丰毅来到徐北乔的工作室里,将墙上贴着的图纸一张张地揭下,将散落在地上撕成几片的图画也小心地粘好,一张张整齐地码在一起,不骄不躁。等他全部码好,放进大文件夹中,一转头,就见丰亦鑫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在自己痛的时候,往往顾不上别人。丰毅叫了声“父亲”,才忽然想到,这几天,别说丰亦鑫和荣玉玲,就连丰黎在做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丰亦鑫定定看着丰毅,直到将自己的大儿子看得移开了目光,才“哼”了一声,走进来。
这是丰亦鑫第一次走近徐北乔的工作室,不大的房间,简约的摆设,最显眼的就是靠墙柜子上摞着的设计图,一叠一叠码在一起。
“父亲,您坐。”丰毅动身将角落里的沙发椅推过来,丰亦鑫瞪了丰毅一眼,坐下。
“这几天,整个丰家乱了套。”丰亦鑫说。
丰毅点头,“是我的错。”
“的确是你的错。”丰亦鑫看着丰毅,“从小到大,杀伐决断你也见了不少,怎么这件事上就这么蠢?”
丰毅惊讶地看了看丰亦鑫。
“你以为躲到美国,我的手就伸不过去?眼睛就看不到?哼!幼稚!”
丰毅大惊,“父亲,您……”
“一个男人,若是自己身边的人都控制不住、处理不好,那还谈什么掌控家业?”丰亦鑫说,“丰家家大业大,和业界千丝万缕的关系,和各个家族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哪一件事情不比眼下的事复杂?在场面上,你是怎么做的,在家里,你也要怎么做。”
丰毅垂头。
“不管什么事,都离不了谋划二字。”丰亦鑫瞪着丰毅,“你一开始就谋划错了,自以为艺高人胆大,能事事顺利,结果呢?根基搞错了,你手腕再高超还不是一败涂地?”
丰毅看着地面,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在发怔。
“对这个徐北乔,你是关心则乱。关心,解决不了事情,乱,倒是你现在这副样子。”丰亦鑫说,“人也好,事也好,想清楚自己要达到什么目的,取得什么效果,然后一步步图谋。你们都说我一辈子没有感情,哼!不是我没有感情,是我不愿意被感情所困。想要的东西,若是光靠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牢牢攥在手里,全香港的人就个个都会成功了。”
说着,丰亦鑫站起身来,厌恶地瞪了丰毅一眼,“看你们把家里闹的!搞个男人也不安生!”他走到门口,又说,“还有阿黎,年轻气盛,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教教。”说完,离开。
丰毅依然留在工作室里,垂头思索,安静地想着,让焦躁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TONY忽然敲门,“丰先生,有消息了!”
丰毅猛地抬头,起身就走,TONY紧跟在旁边,“查到了徐先生的信用卡,最后一次消费是在鑫鑫酒店,1月1日凌晨3时。我们先筛查了五星级和四星级酒店,鑫鑫酒店就被漏掉了。”
丰毅招呼TONY上车,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启动车子。
TONY连忙坐进来,“奇怪的是徐先生只是CHECKIN,三天来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客房服务也没叫过,房间也是连续三天挂着‘请勿打扰’,所以……”
“地址。”丰毅开上车道,TONY干脆展开一张图,“我已经让人先到那里守住,但要想进房间,还得您亲自去。”
丰毅一笑,“我知道,我是他的合法伴侣,我是他的亲人。”
鑫鑫酒店的经理亲自陪同,丰毅和TONY站在了一间客房的门口。
“打开!”经理吩咐。负责客房的楼层管理将万能钥匙贴上了门,然后退后。丰毅顿了顿,抬步进去。
天还亮着,但房间里却一片漆黑。遮光的窗帘挡住了所有外界的光线。丰毅走进去,就见床上隆起一个人的形状。轻轻坐过去,昏暗中,看见的是徐北乔的轮廓。摸上他的脸,温热如昔,丰毅不禁长出了口气。
“北乔?”丰毅唤道,抬手打开了床头灯。
好像不愿睡梦被打扰,徐北乔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借着灯光,只见徐北乔面色苍白,下巴上长出青青的胡茬,脸上满是倦怠。
丰毅一阵心痛,用床上的被子将人裹好,俯身抱起。
“嗯?”徐北乔有所察觉,微微睁开了眼睛。
“是我。”丰毅亲亲他的额角,“我们回家。”
徐北乔恍惚地看了看丰毅,又闭上眼睛。
丰毅几乎几天没有休息,再抱着个人,脚下轻浮。TONY见状想伸手帮忙,却被丰毅闪开。坐进车里,丰毅紧紧抱着徐北乔,不管不顾地将他的脑袋拢到自己颈窝。徐北乔只觉得自己被箍得难受,挣了挣,没挣开,好在束缚自己的东西松了力道,便又睡了过去。
第62章 说爱
徐北乔在一个温暖惬意的午后醒来。虽然是冬天,但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还是暖洋洋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睡醒了,除了刚睡醒时的手软脚软,神智清醒得很。
徐北乔并不意外自己看到的是丰家半山别墅卧房中的摆设,他还记得丰毅抱起自己的片段。打了个餍足的哈欠,徐北乔转头,便看见丰毅躺在自己身边,沉睡着。然后,徐北乔就看见自己和丰毅一人左手,一人右手,细细的针头扎进手背的血管,居然都在打点滴。
徐北乔觉得小腹很胀,缓缓坐起身,看了看竖在身边的点滴,眉头一蹙,不耐烦地直接将针头拔下来,按着手,光着脚,进了浴室。这一路走得步履轻浮、摇摇晃晃,扶着马桶坐下来开始放水,边放边自嘲,眼下已经弱得像女人一样了。
放了水,喘口气,徐北乔扶着墙边刚站起来,就见浴室门被“砰”地推开,丰毅惊慌的眼神直直撞进来,然后在看见徐北乔的一刹那,惊慌的神色顿时消失,丰毅毫不掩饰地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丰毅上前将徐北乔一把抱起,“怎么光脚?地上凉。”
徐北乔被丰毅抱上床,瞥见丰毅那边的点滴针头也无力地垂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毯上,跟着滴落的还有鲜红的血。丰毅一低头,手指按上了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背,接着又急忙拉过徐北乔的手,见没有流血才松了口气。
丰毅在发现徐北乔不在床上时就按了床头的召唤铃,此时已有帮佣进来,见状连忙向楼下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一名护师就进了房间。
护师见丰毅带血的手背,就要靠过来,却被丰毅吩咐先照看徐北乔。护师麻利地换了针头,拿了消毒棉,可徐北乔却冷冷地看了一眼,翻过身去。护师没有办法,看向丰毅。
那边丰毅的手已经被帮佣处理干净,俯下身来,圈着徐北乔,“这是营养针,你身体虚弱,需要调理。还差半袋,乖乖打完,张婶给你准备了菜粥,一会儿就端上来。”
徐北乔抬眼看了看丰毅那边挂着的药液,丰毅说,“我也一样,我陪你。”徐北乔闻言没有反应,只是闭上了眼睛。丰毅握了他的手伸向护师,徐北乔挣了挣,可丰毅态度坚决,徐北乔也只好让护师在自己手背上再扎上一针,然后就轮到了丰毅。
既然醒了就再难睡去,徐北乔闭着眼睛,能清楚地感觉到丰毅看向自己的目光。额头、脸上、脖颈……药液一滴滴流进了血管,丰毅一只手扎着针,一只手将徐北乔揽在怀中。看着他平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心中一阵满足。
点滴过后是张婶送来的热粥,张婶看向徐北乔的眼神满是疼爱,想问什么,却又有些畏缩,只是一边看着徐北乔喝粥,一边念叨“这孩子!这孩子!”徐北乔对着张婶,想笑,却又觉得嘴角僵硬,最后扯了扯嘴角,算是表达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