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其实曲悠妈妈是有怀疑那天是季鸿把曲悠推到水里去的,她觉得曲悠总是很乖,叫他不要去水边,他是不会去水边的,那时候又有季鸿和他在一起,他掉下水去了,很大可能就是季鸿推的,或者是拿吃的哄曲悠下水。
但曲悠妈妈没有证据,故而也不能拿季鸿怎么样。
季鸿骨子里有多么讨人嫌,曲妈妈是非常明白的。
但是她对这个小孩儿没办法。
甚至不能在季鸿外婆面前说一句季鸿的坏话,不然就会被季鸿的外婆反驳和咒骂。
所以,曲妈妈怕季鸿再害曲悠,也不敢把曲悠带去季鸿家了。
季鸿不是和曲悠一个学校,他在县里最好的小学读书,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
那时候县城里几乎没几辆汽车,故而放任小孩儿骑自行车上下学也没什么危险性。
季鸿是六岁读小学开始就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的,这么小年龄骑自行车上下学,似乎对之后的孩子来说不可思议,但是那时候就是这样的。
并且那种孩子的自行车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还是一种奢侈品,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给孩子配置的。
季鸿自己骑自行车,是一种非常时髦受人艳羡的事情。
从那次的推曲悠入池塘后,到深秋已经起雾的时节,季鸿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冉冉升起的凉雾的影响,突然脑袋瓜子变得忧郁起来了,这才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曲悠那小孩儿了。
这天他放学之后,就问了曲悠的妈妈肖湘,“肖婶婶,悠悠怎么没来我们家玩儿了呢?”
曲妈妈想着怎么敢把儿子再带来,要是再掉进水里出什么问题了怎么办,他们家可也只得这么一根独苗苗啊,而且还是倾家荡产地超生罚款了才生下来的。
曲妈妈只得回答道,“悠悠在读书了,每天要做作业,没有时间来这里。”
季鸿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在意。
季鸿的成长并不是特别显眼,虽然他长得比同龄人瘦高,而且比起同龄男生,他总是显得干净而且整洁,皮肤白净,成绩优秀,行为颇有些装B的优雅,但是,他既不是班主任的儿子,也不是数学老师的侄子,也不是班长,每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也不是他做升旗手,甚至每年的儿童节,他也没有上去表演过节目,原因在于他这个人走路总是同手同脚,表演天赋也可以算成是0,唱歌更是荼毒人耳朵地一塌糊涂,即使他们老师想提携提携他,也是不行的。
所以,他整个小学都是班上的纪律委员,但他其实根本不管班上纪律到底好也不好,只是这么混了个名头罢了。
他们学校有比他风云得多的人物,故而他实在算不得出众。
甚至他的同桌,也能够掩盖了他所有的光辉。
他的同桌叫吴铮,也是个闷在骨子里蔫坏的人物。
例如把苍耳放到女同学的头发里,泡泡糖黏在班长的红衣服上,把别人的黑色橡皮表面涂一层黑墨水,故意把坏了一个脚的凳子换给别人坐,看人摔跤……
诸如此类。
最过火的一次,还大冬天里把打扫清洁的水盆里装了水放到教室门上,等着他讨厌的政治课老师来上课。
才小学四年级的他们,就这样,一部分人偷偷地笑着期待着,一部分人忐忑不安地担心着,一部分人当没看到地埋头做作业或者趴着睡觉,还有人想去告状给老师但是被压制住了……
于是这群小孩儿,就眼睁睁看到了那个怀了三个多月身孕的女老师拿着书推开了教室门,然后铁盆子哐镗一声掉下来,水淋了老师一身,盆子扣在老师的头上,然后又掉到地上。
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部分人的哄笑声。
不过季鸿和吴铮没有笑,季鸿甚至赶紧站起身来,跑到老师身边去,拿出手绢来给老师擦水,道,“老师,你没事吧!是李坤他们放的水盆。”
李坤是季鸿他们这一伙的死敌,李坤马上起来反驳,道,“老师,不是我放的。”
老师气得发抖,朝教室里吼道,“安静。给我安静。”
又朝李坤射过去冷冷的目光,“李坤,你出来。”
事情的结果最后出乎了季鸿和吴铮的预料。
他们还是太嫩的。
虽然吴铮在班里恐吓过了,谁去告密谁之后就要挨打,但是,依然有人受不住老师的诱惑,招了。
然后吴铮被家长领回去揍了屁股,写了检讨。
不过,也仅此而已,吴铮家里背景太硬,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政治老师,即使是校长,也拿他没有办法。
季鸿和吴铮的战斗友谊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因为这两个人初中也是同班,后来是因季鸿高中时转校,两人才分开。
不然,这两人一直在一起,一定只会让人头疼的。
季鸿再次对男娃娃曲悠感兴趣,是第二年的夏天了,这时候曲悠已经六岁,而季鸿也十岁了。
吴铮家在县城里住,暑假到季鸿家里来玩。
两人一起去季鸿家后面不远的沙地里偷西瓜吃。
南河沿岸有不少沙地,这些沙地里多种西瓜,而季鸿家后面不远的沙地是曲悠他们村子的,这时候的西瓜正是长得好的时候,很多人家靠卖西瓜过活呢。
这两个小孩儿家里什么水果没得吃,偏偏就觉得自己去偷的更好似的,才傍晚时候,就趿拉着拖鞋往那片沙地里走。
看两人穿得非常好,又干干净净的,实在不像偷西瓜贼,加上有大人认识季鸿是前面季家的外孙,万万想不到两人是去祸害西瓜去了。
曲悠和姐姐已经吃过晚饭了,来西瓜地里的草棚子里帮着爷爷家里照看西瓜,换爷爷回家吃饭去。
太阳已经下到山那边去了,暮色降下来,整片瓜地带上了一层宁静安详。
曲悠趴在草棚最外边的木板上,他姐姐曲赋在读课本上的诗。
这样朗朗的清脆的读书声,给这暮色又增添了一层活泼生气,不远处的鸟儿也飞过枝头往巢里飞去,真是一幅美好的乡村暮色图景啊。
要是没有季鸿和吴铮两人就好了。
两人从瓜地里走过,根本不拿手去摸西瓜,用脚踢,不少西瓜都被踢坏了,好的就拿起来吃一口,不好的连看也不看一眼。
但其实瓜地里几乎没多少成熟的,因为西瓜一熟就该被摘去卖了,哪里用等这两个小孩儿来摘。
两人没看到什么优良的大西瓜,至少没见到自家吃的那种大西瓜,故而有些扫兴。
但是,吴铮的眼马上又亮了,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草棚子,于是就朝季鸿喊道,“喂,季季,前面有个棚子,我们过去耍吧!”
对于被别人嘲笑着叫“小红”,季鸿更厌恶吴铮叫他的“季季”,毕竟这个音实在太引人遐想了。
虽然这些小孩子年龄的确还小,但是,不要小看这些小孩儿的变坏程度,他们绝对是明白某些东西的。
两人高高兴兴地朝草棚子冲过来,而曲悠和曲赋还不知道自己正面临危险。
第3章 欺负
曲悠很多年之后回想自己的人生过往,小时候的记忆里保存完好的各种画面或者片段,里面几乎全有季鸿的身影。
季鸿对他的成长来说,实在是最重的刻画,甚至刻进了他的骨髓灵魂里,怕是到老到死也忘不了。
从那些给他东西吃的镜头,到季鸿把他推进池塘里,再到后面的种种。
全是深刻地筑成了曲悠的成长,让曲悠觉得,仿佛季鸿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都在他身边一样,但其实根本不然,他和季鸿在一起的日子实在不多,至少不会有他和他的同班同学,或者姐姐在一起的时间长久。
但是,季鸿就是以这样一副霸道的模样,占据了曲悠大部分的记忆,让曲悠想将他忘掉都没法忘掉。
那天的晚霞退得早,天空一片深沉的琉璃色。
曲悠和他姐姐在那玉米秆做的草棚里,他享受着夏日晚间的清风,耳边是姐姐读诗的声音,他之后无法记得他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却是牢牢记住的。
“有两个小孩儿!”是吴铮惊讶又惊喜的声音。
季鸿看到了曲悠,他也惊讶了,道,“喂,悠悠,这是你家里的西瓜田。”
曲悠和曲赋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曲悠看到季鸿,眼睛亮了一下,虽然季鸿曾经把他推到水塘里,但他看到他第一反应依然是他给他的各种好吃的。
曲赋已经九岁,是个半大女孩儿了,她赶紧坐起身来,把书放到一边,看到季鸿和吴铮身上都染了西瓜汁,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红不红的西瓜,就惊道,“你们偷了西瓜!”
曲悠长得乖巧可爱,曲赋也长得好,因为是个半大女孩儿,而且并不像曲悠那么呆,就显得更加好看些。
男孩子看到漂亮女孩儿的反应是什么,有些估计会羞涩腼腆一下的,但是,像吴铮,只会欺负到人哭叫他才甘心,更何况曲赋一说话就是指责他和季鸿偷西瓜。
于是他很流氓气地用手去摇那只得一米多高的草棚子,嚣张地朝曲赋道,“小丫头片子,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说我们偷西瓜。”
这草棚子是西瓜成熟的季节里用玉米秆搭成的,下面打了木桩然后铺了木板,因为只是临时用来照看西瓜田,故而根本不坚固。
吴铮摇那草棚,草棚就晃起来,而且里面夹的稻草也往下掉,一副马上就要散掉的模样。
还在草棚里的曲悠和曲赋都吓到了。
曲悠一向内向又沉闷,还胆小怕事,此时只得六岁,这种个性就非常明显了。
他一副非常害怕的模样看向姐姐,曲赋倒比他有胆色,一边在草棚的摇晃里往外爬,一边还把弟弟往外面推,朝吴铮骂道,“你敢把我们的棚子摇坏了,我爷爷来了打你。”
吴铮继续摇棚子,还朝曲赋吐舌头做鬼脸,大笑道,“去叫你爷爷来啊,我怕他吗?”
曲赋气得要哭出来。
两人好不容易从棚子里出来,那棚子虽然看着不坚固,但居然并没有被吴铮摇垮掉。
但是吴铮更缺德的招数还在后面呢,他在不远处随手就揪了一只半熟的西瓜,曲赋跑去阻止也不得,还被吴铮推倒在沙地里了,然后吴铮就一拳头砸在西瓜上,西瓜坏掉了,汁滴下来全滴在曲赋的身上脸上,他还哈哈大笑,道,“去叫你爷爷来啊!”
曲赋被他捉弄地哭了起来,吴铮看她哭不仅不住手,还骑到她身上去,拿西瓜硬是塞她嘴里,要有多恶劣有多恶劣。
季鸿站在一边看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确是没有阻止的。
他看过去,曲赋被吴铮压在沙地里,曲赋身上洗得泛白的黄色校服裙子上全是沙,而且能够通过她不断踢动的腿,看到她的内裤,是白色带红点的四角内裤。
这边曲悠却吓傻了,后来不知是怎么受了刺激,就跑过去,抓着吴铮的手臂就是一口咬下去,把吴铮手臂上的肉都要咬下来了,吴铮痛得一声大叫,就伸另一只手打曲悠,曲赋这时候缓过来一些劲,狠狠地打吴铮。
吴铮从小家境优渥,每天喝牛奶,自然身板从小就比别人大,但是此时依然被发起狠来的弱小两姐弟给掀翻了,一阵沙扬与杀猪般的叫喊,吴铮要把手臂从曲悠嘴里挣脱,发现居然挣不脱。
他朝走过来的季鸿痛叫道,“季季,过来把他拉开。”
季鸿此时居然还气定神闲地道,“你以后不叫我季季,我就帮你。”
吴铮赶紧道,“我以后再不这样叫了。”
季鸿这才过去把咬吴铮的曲悠拉开,但是他发现曲悠下了死力,根本拉不动,于是只得打曲悠的脸,打了好几下,曲悠才松开嘴,但吴铮的手臂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了。
曲悠被季鸿打得脸都要肿了,非常痛。
因为季鸿加入了战局,曲赋看自己和弟弟两人斗不过这两个,就赶紧拉弟弟跑。
但是没跑两步,曲悠就被也发狠起来的吴铮追上一下扑倒在地了,吴铮一向就不是好惹的,拿起曲悠的手臂也要咬下去。
也许是季鸿突然良心发现了,他看到曲悠那小小的身板,白白嫩嫩的小脸,想到他小时候在自己家里吃自己给的雪糕时候的可爱样子,就心软了一下,然后就去阻止了吴铮,道,“有大人来了,我们快跑。”
就用了这一招,把吴铮给拉扯跑了,曲悠才幸免于难。
季鸿和吴铮跑掉了,曲赋满脸的西瓜汁,看弟弟脸被打肿了,就哭得更伤心,带着弟弟往家里跑去告状。
那边吴铮回到季鸿家,他手臂上一圈深深的牙印,全都在冒血,一时间整个手臂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倒是硬气,这么痛他也没有哭叫。
而且还很有担当,大人问起,也没说是被曲悠咬的,而说是狗咬的,不过,狗哪里是这种牙印,再追问他时,他只一味不说。
季鸿外婆是赶紧带了吴铮去诊所里包扎了伤口,还打了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