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儿 第18章

作者:南北逐风 标签: 近代现代

  “放肆!放肆!”杨霜林叫道。

  连李霜平都看不下去了,说道:“老五,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凭什么少说?刚刚二师哥咄咄逼人的时候您干吗呢?您不就是怕二师哥手眼通天掀您的饭碗么?”谢霜辰说,“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今天话说明白点,分家就分家!师父这点本事不靠死物件传,靠的是人!二师哥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师父传了我本事,那就是个自己的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接下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似乎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走了走了,懒得贫了。”他摆摆手,把盒子收入怀中。

  “你这个……这个……”杨霜林气得够呛,扶着桌子说道,“你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想走可以!把字留下!”

  “您呐。”谢霜辰说,“甭操猫了!”

  他一转身,拉着叶菱往外走,头也不会地大声说道:“爷不陪你们玩了!青山绿水,咱们江湖不见!”

  身后是杨霜林的叫骂和李霜平“师门不幸”的叹气。

  叶菱随着谢霜辰脚步轻快,他回头看了看,瞧见了笑得不行的谢欢。

  “大姐再见!”叶菱笑着说了一句,“有空来找我们玩,听听正儿八经的相声,解解老男人的油腻。”

  “好嘞!”谢欢回答。

  谢霜辰出门时跟进门时完全不是一个状态,他神清气爽,似是扫去了身上的浊气,不过他还是叹道:“哎,感觉最近颓太久了,损人功力还没有恢复。”

  “是。”叶菱说,“我觉得还可以再狠一点。”

  “有机会的吧。”谢霜辰说,“不过毒还是叶老师毒,最后跟大姐那句真的是往师哥们心里插刀啊。”

  “也是即兴发挥。”叶菱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想好。”谢霜辰说,“我刚刚也是即兴发挥。”

  叶菱很想翻白眼:“合着您这是光膀子逞英雄,光脚的硬踹穿鞋的啊?”

  “帅就行了。”谢霜辰严肃接道。

第十五章

  帅是可以当饭吃的,然而现阶段谢霜辰还并没有太看重这一点。

  他这是说相声的,又不是百年鸭店全聚德。

  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叶菱回家,对于未来,谢霜辰确实没有什么打算。他是被赶鸭子上架硬逼出来了这么一个选择,他甚至不知道这选择是好是坏。

  不过这不耽误点外卖。

  谢霜辰晚上一边儿吃饭一边看着自己拇指上扳指,叶菱说:“别看了,再看眼珠子掉了,有那么好看么?”

  “我上一次摸它的时候就把它弄出来一豁口,现在看看,我当时可真是浑。”谢霜辰说,“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爷留给师父的。听师父说,师爷是当时享誉京津的名角儿,这个扳指是师爷用攒下的第一笔钱买的。他们那个年代的艺人都是当天赚的钱当天花完,金山银山也能花空,临终前身无长物,只有这么一枚扳指传给了师父。”

  “那这么看起来,你们可真是挺像的。”叶菱说谢霜辰,“你也是有个金山银山都能掏空了的败家子。”

  谢霜辰笑道:“以后可就不能那么糟践了。”

  他知道自己跨出小院儿大门的那一刻起,未来的路就绝不太平了。果不其然,再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先后收到了曲艺团的批评通知,说他消极怠工,许多没有参加过团里的演出,而且还针对他换搭档一事做了文章。

  谢霜辰真的都无语了,他换搭档都换了快一年了,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忒长?

  重点是不是有点错?

  这一批评倒好,叫他跟家里好好反省。

  原来谢霜辰有一部分商演的收入,实不相瞒,那些演出大多确实是杨霜林给他攒的。杨霜林放了狠话,谢霜辰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还有那些免费的午餐。他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是当他半开玩笑的试图联系一下人际关系时,看到对方那些或扭捏或意味深长的话语神态,多少心里都想骂娘。

  骂娘又怎样?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杨霜林的社会地位摆在哪里,没人犯得着跟谢霜辰讲义气而得罪了这么一位爷。

  与此同时,关于谢家分家的事情也开始在文艺圈里传开了,流言蜚语自不必多说,谢霜辰完全不关心杨霜林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忙着呢。

  夏天的太阳毒辣,叶菱被谢霜辰强行拖着在路上走到想原地爆炸。

  “咱们在这儿转悠了一天,你到底想干嘛?”叶菱说,“我是牲口啊?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谢霜辰拿手给叶菱扇了扇,说道:“嗨呀我这不是忙活忘了嘛!叶老师您别生气!”他朝着旁边儿一指,“走走走,咱进去喝杯水解解暑。”

  “小五爷阔气呀。”叶菱冷笑,也跟旁边儿一指,“京兆尹?您数数自己多少日子没开张了?”

  “嘿瞧您这话说的,我没有逛天上人间的钱难道还没有喝杯水的钱么?”谢霜辰拉着叶菱往里走,“卖屁股也能养活您,走吧。”

  叶菱冷漠说:“也行,你卖去吧。”

  谢霜辰点了一堆吃的,可是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叶菱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们从张自忠路转悠过来,我在想哪块儿地方好。”谢霜辰神神叨叨地说。

  叶菱顺口说:“我觉得北新桥那块就很好,吃饭的玩的地方都很多,交通也方便,就是堵车,也不是特别好停车。”

  “其实我一直特喜欢愚公移山那地儿,就是门口太光秃秃的,吃饭的地儿也少。”谢霜辰分析说,“北新桥吧……也不是不行。”

  “你就直说你要干嘛不完事儿了?”叶菱最讨厌他这磨磨唧唧的样子。

  谢霜辰狡黠一笑,凑上前去:“我想把师父那牌子重新挂起来。”

  “啊?”

  “叶老师,你不是清华毕业的么?怎么连我这点意图都看不明白?”

  “清华也不管算命啊。”

  “……”谢霜辰只能说,“以前的路是走不了了,我已经跟团里辞了,想自己寻点出路。”

  叶菱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谢霜辰说:“我想把师父留给我的咏评社办起来,回小剧场里演。二师哥顶多就是在文艺界里给我使使绊子,说粗俗点就是封杀我。”他说着说着“我靠”了一声,“他以为他是谁?文联主席么?我真的是都不稀罕跟他较真儿。”

  叶菱默默说:“但你确实被他按得起不来。”

  谢霜辰强硬地说:“这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自己开茶馆说相声不成么?丫有本事就来砸我的场子。”他这口气一身匪味儿,简直就是个下一秒要收保护费的大流氓。

  “得了你别意淫这些有的没的了。”叶菱开始泼冷水,“您先说说具体怎么打算的吧。园子想要在哪儿弄,场地租金装修这是大头。后面普通人力开销不说,演员怎么办?下午场晚上场,一场怎么着也得四五个节目吧?你能自己全说了?”

  谢霜辰吊儿郎当地说:“也不是不行。”

  叶菱说:“我抽死你!”

  “不敢不敢,我哪儿舍得辛苦咱们叶老师不是?”谢霜辰赔笑脸,“这个我得好好想想,先把场地定下来。您喜欢北新桥一代是不是?那咱就在北新桥一代了。”

  “您可真有钱啊小五爷。”叶菱揶揄,“卡地亚的戒指还舍得扔么?”

  谢霜辰说:“给您当然是舍得了,这不还有师父给留的二百万么。”

  叶菱说:“够你盘店面装修么我就问问。”

  “……”谢霜辰说,“我感觉我得朝大姐借点。”

  叶菱问:“你自己这些年真没存下点钱来?”

  “呃……”谢霜辰抬头看天花板。

  “行吧。”叶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谢霜辰捂着脸佯装悲伤地说:“哎这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花时才觉穷,自古多情空留恨,卡地亚扔了就白扔啊!”

  叶菱说:“你就甭念定场诗了!哪儿那么戏精?要不你问问京兆尹老板人家缺不缺说相声的?”

  “对了!”谢霜辰说,“那个竹莲茶楼当初给你开多少钱一场?”

  叶菱说:“一百。”

  谢霜辰问:“那您看我这样儿的能给多点么?”

  “你?”叶菱看似打量谢霜辰一番,“多饶给你十块钱吧。”

  “行吧……”谢霜辰说,“那咱俩这一个节目就是二百一十块钱,一个月按三十天算,天天去就是……”他念叨着掏出来手机,计算器还没打开呢,叶菱就说:“六千三。”

  “嚯。”谢霜辰说,“连房钱都不够,也就比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高点。不行,看来还是得晚上出去接点活儿。”

  叶菱说:“我觉得你一宿怎么着也能三五千吧?”

  “这分干什么怎么干,陪富婆还好点,陪富老爷们儿怎么着不得贵点?这个价钱啊我看……嘿!”谢霜辰住嘴,“我说这干嘛啊!”

  叶菱笑道:“因为你嘴碎。”

  二人合计来合计去,就算谢霜辰的计划没什么大纰漏并且能顺利实施下来,最快开张也得秋天去了,当务之急是这个夏天怎么过去。

  原来谢方弼在的时候,家里有那么大个靠山,小五爷能混吃等死,走到哪儿都是光鲜亮丽的,谁不捧他一句?可如今靠山没了,还有杨霜林那么一个添堵的,小五爷就不好使了——至少是在这个圈子里不行了。

  先前大家捧他一声“小五爷”,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他自己当初虚度光阴浪费青春,没闯出什么名堂来,背地里在人家的口中未必比扶不上墙的富二代星二代强到哪儿去。

  而这种离开保护伞就跌落凡间穷困潦倒的戏码又是最令人喜闻乐见,脑内添油加醋再四处散播散播,谢霜辰那可真是比小白菜还惨。

  可谢霜辰自己不这么觉得。

  他是个行动派,上一秒想明白了下一秒就撒欢儿去做了。

  关于咏评社重新启动的账他算了算,自己手上钱肯定是不够,他朝谢欢借了一部分,谢欢爽快答应,并说他开张的时候一定亲自去捧场。

  谢霜辰心说姐姐你可别来,出了事儿算谁的。

  咏评社原来在鼓楼一带活动,因为周霜雨出了事儿,谢方弼悲痛之下停止了所有演出,那个旧园子也卖给了别人,如今早就不是当初模样了。

  于是对于小园子的演出几乎成为了谢霜辰很遥远的回忆。

  他对于商业上电视媒体上的那些东西已经感到了厌倦,今时今日也算一个契机。他很快敲定了北新桥附近的一个场子,大约放下一百五十人左右。敲定了场地之后便联系装修,按照记忆中模糊的样子复原咏评社。

  他记得舞台正上方有一块很大的牌匾,出自一位老前辈之手,可是在那场大火种也一并烧毁了,只剩下了谢方弼留给他的那一块巴掌大的门牌。

  就这么一瞬间,谢霜辰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其实很大很大,只不过都被他那副浑不吝的样子给遮掩住了。

  也不想被叶菱瞧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边儿是张罗着园子的事儿,而另一边,则是需要招募演员了。

  起初谢霜辰盘算的还不错,然而事到临头了,他才看出来那么点人情冷暖。平时商演结交的那些同行们竟没一个肯应他的邀,个个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说来也是,谢霜辰曾经认识的人都是什么水平的?尽管有很多人辈分没他大,但也是活跃在荧屏上被观众所熟知的人物。亦或是从业很久,久到随便碰一下都呲油花的老油条。人家演出一场多少钱?跟谢霜辰这儿说一场能给多少钱?

  无论是身份问题还是钱的问题,人家就不可能答应谢霜辰。

  更别说他们谢家现在四分五裂叫人看笑话的样子了,有杨霜林在一天,谁敢跟谢霜辰伸手?

  这下给谢霜辰气的够呛,只想给杨霜林扎小人。

  “小五爷,知道生存艰辛人间疾苦了么?”叶菱老神在在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