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说话啊!”
“你这个问题问的……让我怎么回答?”
“哦。”谢霜辰二郎腿一翘,“那就是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我……”叶菱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片泥潭,为什么谢霜辰总是有这么多问题问他?还偏偏都不是他擅长的那些。
为什么不让他简述热力设备与系统安全性分析故障状态维修与设备管理?
其实不是谢霜辰不想,而是这道题谢霜辰不会。
“哎……”谢霜辰似乎有点沮丧地说,“我这么做是不是挺蠢的?我只是想对您好,讨您开心,结果没想到,您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我倒是希望您能像台上那样,至少我能明白您的意思。”
叶菱不知道谢霜辰是真的低落还是装的低落,不过谢霜辰的话没说错。叶菱台上台下确实有所不同,台上他很容易抛弃自己的身份,他就是一个“乙”,是逗哏与观众之间的桥梁,他是能放开的。可是到了台下,他是叶菱,他的面子里子都薄得不行,也没有特别多激烈的情感,有些话他就是说不出来。
“我……”叶菱低头,很努力地说,“你挺好的。”
他是有羞耻心的,此刻他觉得自己尴尬的无以复加,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他明白谢霜辰是个玩闹的性格,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态来问自己的,叶菱也拿不准。这话在这样的场合说略微有些诡异,只可惜叶菱并不想说假话。
所以这个答案出来的时候,叶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了。
“有那么难么?好像上刑似的。”谢霜辰刚要把话说得再严重一点,但借着灯光,他看见叶菱垂着头,耳朵尖都红了。谢霜辰心中那股劲儿上来,脱口而出:“叶老师,您脸更红了。”
“你别说了。”叶菱很羞愤。
“叶老师。”谢霜辰趴在桌子上,上身前倾,凑向叶菱,又是认真又是小声地问,“叶老师,要是真有个人跟您说喜欢您,要跟您发展成为恋人关系,您怎么着啊?”
叶菱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握住了拳头,似乎在爆发的边缘。谢霜辰瞥见了,赶紧说:“嗨呀您这样不行啊!万一我是个姑娘,这还没说两句呢您就脸红娇羞的,谁泡谁啊?不行,重来!嗯我想想……就从‘您愿意让我照顾您嘛”那段开始,这次换您问我,我当场给您叙述一遍标准答案。”
“你……”叶菱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下了然,原来人家就是闹着玩呢。他只能说:“我觉得你无聊,你自己演吧,精分俩角色,我看着。”
谢霜辰笑笑:“我可真是能耐。”他一笑,气氛就轻松了许多。这笑容的背后,是他心里的忐忑。差一点就又给叶菱点着爆炸了,真的非常惊险。谢霜辰知道自己不是个什么性格很好的人,开玩笑总是开得过分。他原来不吝这些,然而在叶菱身上,他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也许就是出于对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崇敬与畏惧,这样谢霜辰自己就给俩人划出了阶级差异。他嘴欠,又不敢把叶菱惹急了,于是只能在试探的边缘反复横跳。眼看着天没法聊了,只能东拉西扯瞎找理由圆回来。
当做无事发生。
这顿饭两个人吃的是各怀心事,然后都吃多了。
他们顺着小路往回溜达,途径一个甜品店,谢霜辰要进去看看,叶菱跟在后面。这时候人不是很多,谢霜辰就趴在柜台上挨个看。这家做的小点心都很精致,方方正正一小块,上面点缀着格式花样。最靠边的一个柜子里是巧克力做的小动物,都非常可爱。谢霜辰指着一组小青蛙叫叶菱:“叶老师您过来看,有一只小青蛙跟别的不一样!”
叶菱也趴在柜台上看,不过看了半天也诶看出来区别。
“哎呀您看啊。”谢霜辰指着最后一个,“别的都是普通的,只有这个眼睛是弯弯,在笑。”
叶菱又仔细看了看,可不是么,别的小青蛙眼睛就一黑点,谢霜辰指着的那个是弧线。
“叶老师我想吃这个。”谢霜辰扭过头来看叶菱,“给我买。”
“……”
“我想吃嘛!”谢霜辰抓着叶菱的衣服就开始摇。
“行行行……”叶菱疯了,他真的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表示一点什么的话,谢霜辰能当场打滚。
店员姑娘的眼睛中已经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了!
叶菱主动掏钱给谢霜辰买了那个微笑的小青蛙,为表诚意,他顺便还买了旁边的小猪跟小兔子。
谢霜辰边走路边在袋子里翻腾,拿出来那个小青蛙跟叶菱比划了一下,路上黑,叶菱也懒得看,敷衍地说:“嗯,挺好的。”
“我觉得特别可爱。”谢霜辰说完就把小青蛙巧克力塞嘴里了。
“你就直接吃了啊?”叶菱吃惊。刚刚不是说很可爱么?下一秒就往嘴里放?这是什么脑回路?
“买了不就是为了吃么?”谢霜辰对于叶菱的反应更意外,“您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么?要不这个小兔子给您?”
“我不吃。”叶菱心很累,“你自个儿吃吧。”
“怎么着难道您也喜欢小青蛙?可是我都吃了啊。”谢霜辰想了想,“要不我喂给您?”他噘着嘴就往叶菱面前凑。
谢霜辰知道自己欠嗖嗖的,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你就别顺杆儿爬了!”叶菱很想踹死谢霜辰,“恶心不恶心!”
谢霜辰说:“您真别害羞,您媳妇儿亲您您也这样儿?”
“那能一样么?你是个男的!”叶菱说。
谢霜辰说:“台上不是您媳妇儿么?我不是柳银环么?”
“我恐同!”叶菱大叫,“你杀了我吧!”他气地大踏步的往前走,谢霜辰跟在后面哈哈大笑,追着他说:“叶老师我开玩笑的,您别这样好不好?真的,我就是贱得慌,您真别当真,咱哥俩儿谁跟谁啊?”
“你给我滚!”叶菱很愤怒。
“别别别。”谢霜辰拉着他说,“我带您出去玩去好不好?咱们出门旅行,我掏钱,出去玩,您真的别生气了!我给您跪下了!”
他说着,一手的食指跟中指并拢一弯,压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面对叶菱,就像跪下的两条腿。
叶菱扶额。
一般来说,“旅行”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词,意味着从自己呆腻歪了的地方跑去别人呆腻歪了的地方,试图寻找灵魂上的慰藉与洗涤。
可是当叶菱一大早被谢霜辰拽到北京南站,取了车票之后看着上面“天津站”赫然三个大字的时候,他质问谢霜辰:“你说的去旅行就是去天津?”
“是啊。”谢霜辰理直气壮。
“我,一个从小生活在海河边的高贵冷艳的天津人,现在要去天津旅行?”叶菱继续质问。
“没错啊。”谢霜辰毫不畏惧。
“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
“哎呀这不是天津离着近么?”谢霜辰开始胡搅蛮缠,“而且我虽然去过很多次天津,但是我都是去演出,真的没在天津玩过,您就跟我去玩一玩嘛。我还买了两张相声的票,闲得无聊听听人家的业务嘛!”
最终叶菱是被谢霜辰拽上的高铁,他真的快要窒息了。
第二十二章
天津站的前广场面朝海河,人不如北京的火车站那么多,也没那么烦乱。
这是叶菱最熟悉不过的场景,他面无表情地问谢霜辰:“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诶,我哪儿都没去过。”谢霜辰说,“您说呢?”
叶菱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在天津,但是他心里特别茫然,只能说:“先吃点东西吧……”
“我知道!”谢霜辰抢答,“去大福来是不是?”
叶菱心说我就想买套煎饼果子吃。
谢霜辰是有从天津站去最近的大福来的经验的,很久之前他追叶菱屁股后面跑的时候就是一大早坐高铁上天津,再去大福来买了早饭送回北京。
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我要吃这个。”谢霜辰站在档口前,又抓着叶菱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叶菱说:“你怎么连煮方便面都吃?哪儿吃不着啊?”
“总得来碗稀的吧?”谢霜辰说,“要不然我这俩鸡蛋果子加一个烧饼夹牛肉怎么吃完?”
叶菱说:“你就不能少吃点?一大早又是鸡蛋又是肉的你也不怕吃顶了?中午吃什么啊?”
谢霜辰说:“我就是吃的多啊,我就是特别喜欢吃鸡蛋和肉啊。叶老师您是不是没带钱啊?那我来吧。”
叶菱长叹一口气,彻底放弃了:“你全点一遍也没多少钱,我是怕你吃撑着了。”他跟谢霜辰住了一年多了,也是自打这两天起他才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没有留心过这个室友的生活习惯。仔细回想一下,谢霜辰确实偏爱肉食。
但是他吃的多又不长肉这个事儿就很丧尽天良了。
难道二十多岁了还能拿长身体来当借口么?
“叶老师您关心我啊?”谢霜辰凑跟前儿来笑着问。
叶菱波澜不惊地说:“边儿呆着去。”然后一扭头用天津话跟档口的大姐点餐。
乡音难改,自然而然。
谢霜辰倒是不辱使命地把自己点的东西全吃完了,出门的时候还连跑带颠的。叶菱表情复杂地看着谢霜辰,生怕他一张嘴全吐出来。
“咱上哪儿玩去啊?”谢霜辰不知道地多少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真不知道。”叶菱说,“天津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谢霜辰说:“这是您家啊,您都不知道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么?”
叶菱反问:“你知道你们家门口二里地之外的地儿么?”
这话还真把谢霜辰问住了。
北京人出了名儿的只认识自己家门口,要问他们北京哪儿好玩还真未必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谢霜辰长这么大就去过一次故宫,还是上学的时候去参加课外活动。如果没有那一次的话,他估计连故宫哪个门卖票都不知道。
这就是人与家乡的关系,那些风景名胜可以变成文字写进书里,仿佛多么严肃端庄不可亲近。可是对于当地人而言,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经意时都不会提起。
可是它就在那里,经历日月星辰风雨百年,最终变为一个家的符号。
叶菱勉强说了几个地方,谢霜辰强烈要求去五大道看小洋楼。叶菱真的不知道几座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北京没有啊。”谢霜辰再一次讲理。
“行吧……”叶菱服气。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起风时枯黄的树叶被吹落,一片一片的,谢霜辰伸手去追赶落叶,好像扑蝴蝶的猫,与这些古朴的建筑融为一体。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两人一路溜达去谢霜辰所预定的茶馆听相声。
茶馆很古朴,不是很好找。一进去的时候俩人都有点紧张,叶菱看谢霜辰那一脸严肃话突然变少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说真的我还真没来过。”谢霜辰说,“原来师父来天津演出都是很大的场子,他说他小时候在天津的茶楼里说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
叶菱说:“天津有很多好演员的。”
“可是你叫普罗大众说名字,他们能说出来几个?”谢霜辰问,“有几个是现如今名字响当当的角儿?”
叶菱沉默。
“听听看吧。”谢霜辰自言自语。
这一台节目拢共六个节目,跟谢霜辰在台上废话满天飞的德行不同,这几位演员的制式都很规整,从垫话到正活都非常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