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儿 第33章

作者:南北逐风 标签: 近代现代

  “行吧行吧。”史湘澄甩手就走了。

  这条街上他们平日里都吃的差不多,逛游了好几圈,看见一个新开的卖驴肉火烧的,谢霜辰一指:“就这儿吧。”

  凤飞霏说:“我不想吃。”

  谢霜辰说:“不想吃就饿着。”

  凤飞霏闭嘴。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前,挤得满满当当的,凤飞霏看着自己面前狭长的驴肉火烧,不满地说:“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不是驴肉火烧。”

  蔡旬商陆旬瀚哥儿俩从南方来,火烧和烧饼有什么区别都未必弄的明白,压根儿不懂凤飞霏在斤斤计较什么劲儿。

  “不是挺好吃的么?”陆旬瀚说。

  “好吃个毛裤!”凤飞霏说,“这种长的都是野鸡驴肉火烧!纯血驴肉火烧是圆的!火烧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是酥脆的。还有这个驴肉,多干柴啊!应该得留油才对!原来你们每天就吃这种冒牌货么?”

  大家一起茫然地看着凤飞霏一个人在那里跳脚。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玷污我大驴火帝国的脸面!”凤飞霏最后总结,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们简直就是在吃屎。

  “我去过保定啊。”谢霜辰匪夷所思,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抓取关于驴肉火烧的线索,“有你说的这么邪乎么?”

  “你是不是吃的连锁店?”凤飞霏敲桌子,强调重点,“连锁店都不行,最正宗的驴火,你得往那些个小摊小贩那里吃。就是街边儿搭个棚子,风一刮就能倒的那种,然后烤火烧的炉子得是那种大油漆桶,就是用了好几百年,炉灰都在汽油桶外面围了好几层的那种,黑不溜秋的。旁边儿支几张桌子,桌面上得有擦不掉的老油。老板得是那种中年大叔大妈,操一口正宗的保定话,旁边儿还得坐一两桌老保定,说话都是‘喃们一块儿滴’‘我次儿了白’这味儿的。”

  陆旬瀚问:“不脏啊?”

  “你懂什么?”凤飞霏说,“这是江湖的味道。”

  谢霜辰一言难尽地嚼着饼,问道:“那哪儿有啊?”

  “我小学同学她妈原来就在保定商场后身的牌楼那里切墩儿,大慈阁后身也有好多。”凤飞霏说,“不过我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是在土桥那里,但是太远了,简直就是穷乡僻壤,我爸原来带我去过一次。”

  “多远?”谢霜辰问。

  凤飞霏想了想:“有没有个五公里吧。”

  大家无语,史湘澄说:“那似乎还没从咱们这儿到惠新西街远吧?”

  凤飞霏说:“我毕竟是一个生活在护城河里的高贵冷艳的老保定人,去哪儿都很远。”

  “也是保定小王子了。”蔡旬商笑道。

  “什么小王子?”谢霜辰说,“保定府二小姐。”

  “你去死吧!”凤飞霏揉了一团卫生纸去丢谢霜辰。

  伴随着拧瓶盖“刺刺”的声音,陆旬瀚看着瓶盖说:“再来……一瓶。”

  众人沉默,谢霜辰和凤飞霏都不打架了,谢霜辰握着陆旬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瀚啊,一会儿咱们出去买彩票吧?”

  陆旬瀚惆怅地说:“叔,我还是想多活两年的。”

  “你叔我穷两年不算什么。”谢霜辰更加语重心长,并且还转身拉叶菱过来,“你婶儿可咋整?”

  史湘澄也揉了一个纸团丢谢霜辰:“别学我们东北话!”

  叶菱把手抽了出来,冷漠地说:“玩切吧。”

  史湘澄愤怒:“也不要说天津话!推广普通话那么难么!”

  众人异口同声:“东北人闭嘴!”

  谢霜辰结账,摸索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他看了看叶菱,叶菱说:“我来吧。”

  吃顿驴火也没几个钱。

  “我手机可能忘园子里了。”谢霜辰说,“叶老师,您跟我回去拿一趟吧。”

  叶菱不想去:“让二小姐跟你去。”

  “我才不去!”凤飞霏说,“不准叫我二小姐!叫二爷!”

  “行吧二小姐。”叶菱说。

  谢霜辰摆手:“你以为我乐意跟你去?不行,叶老师跟我去吧,完事儿咱俩一块儿回家。”

  “那我呢?”凤飞霏又问,“我上哪儿去?”

  谢霜辰说:“自己上网吧打游戏去。”

  他终究是没带着凤飞霏,拉着叶菱就出门了。

  一进去,园子里乌漆麻黑的,谢霜辰去开灯,叶菱就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这原本应当是一个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地方,但人潮散去,比任何一个场合都要静默。叶菱一想到今天的遭遇,心里的情感就愈发复杂起来。

  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他不是个很会表达感情的人,只会独自在一处落寞。头顶的灯忽然亮起,谢霜辰边走边说:“我上后台找了一圈没找着,不会是丢了吧,叶老师您给我打个电话?诶……不用了不用了!在外面桌儿上呢,叶老师……”

  他抬眼看见叶菱,叶菱回头看他,很平静。

  “想什么呢?”谢霜辰问,“我打扰您了?”

  “没有。”叶菱摇头,“什么都没想。”

  谢霜辰上前说道:“我觉得您好像这段时间都不太开心的样子,不会又是因为我吧?”

  叶菱一滞,分不清谢霜辰说的是对还是错。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背对谢霜辰,说道:“可能是冬天到了吧,天气冷,阳光又少,心情就不那么轻松吧。”

  “叶老师。”谢霜辰走到叶菱的面前,有点半开玩笑地问,“您是不是担心我没能耐,养不起您啊?”

  叶菱垂下头:“你养我有什么用?这一大家子不得靠你养么?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

  “不一样。”谢霜辰说,“搭档如夫妻……”

  “这里又没别人。”叶菱打断了他,“你就别酸了。”

  “好吧。”谢霜辰说,“您别太担心。演员不够可以招,最不济我自己一个人都能演一下午。生意不好可以想办法,人生总有起起伏伏。我觉得信心是最重要的东西,虽然我这个人看上去却是不靠谱儿吧……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相信我。”

  “你自己相信你自己么?”叶菱问道。

  谢霜辰说:“一开始不太相信,可能师父刚没那阵儿的时候经历的人间真实比较多,我就总觉得自己一直笼罩在师父的光环下,师父没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说到底现在我仍然对自己有所怀疑,这话我不敢跟别人讲,我只敢跟您说。我什么都不怕,最次最次,大不了就当个小流氓,我在北京城还混不下去么?可是我有您了,当初千方百计地才得到了您,我总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吧。哎,兹要您说一句您相信我,不会离开我,我就……”

  叶菱问:“原来你一直害怕我走么?”

  谢霜辰先是点点头,再摇摇头:“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都奇怪。”

  叶菱想得却是,原来谢霜辰这么腻腻歪歪地成日里跟他捆绑在一起,是怕他不干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很木讷的人,也自觉在情绪上不是很敏感,可这会儿,他不知怎么地陷入了低沉。

  “哎……”叶菱叹了口气,拍了拍谢霜辰的肩膀。他转身走上舞台,看了一眼顶头的大灯,幽幽说道:“这几个灯不够亮,有钱了换个大点的吧,我喜欢亮的。”

  谢霜辰一听这个,点头笑道:“好嘞!”

  叶菱也对他笑了笑,在那样的光亮之下,显得有些模糊。

第二十八章

  周日的场次人多一点。

  开晚上场之前,史湘澄拿着个手机支架放在中间最好的位置那里摆弄,谢霜辰溜了过来,问道:“你干嘛呢?”

  “开直播。”史湘澄说。

  “啊?”谢霜辰问道,“开什么直播?有什么用?”

  史湘澄说:“反正也没什么人来园子里看,不如就在网上直播直播吧,搞不好还能赚赚人气和流量什么的。”

  谢霜辰想了想,说:“那我要不要发个微博?哪个平台啊,直播间多少?”

  史湘澄本以为谢霜辰会觉得园子里听相声是卖票的,她这么免费弄到网上去会惹谢霜辰不高兴。没想到谢霜辰还挺赞同她的做法,并且主动要求宣传。

  “你不怕别人都在网上看,不来你这儿了么?”史湘澄犹豫地问,“我只是突发奇想,如果影响不好就算了。”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谢霜辰笑道,“我师父他们那代人吧……不,准确点说,是包括我师哥他们在内的这些人,都非常忌讳这东西。在他们看来,本事就是饭碗,是让别人掏钱的手艺,没有免费给别人看的道理。可你看看咱们现在这个惨样儿,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给你花钱?现在的年轻人,宅男喜欢看小姐姐,姑娘喜欢看小哥哥,谁闲的没事儿干跑来听相声?我觉得不是因为相声不好听,而是大家都没什么机会了解它。很多人对它的印象还保留在电视相声的那个阶段,那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无聊,早几年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从小到大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在那儿情绪饱满亢奋地说些有的没的么?”

  史湘澄问:“那你现在觉得有什么不同?”

  “我现在觉得穷得叮当响裤子都快买不起了这算不算最大的不同?”谢霜辰敲了一下史湘澄的脑袋,“赶紧弄你的!我还等着发微博上网冲浪呢!我的粉丝成天到晚在微博上哀嚎‘角儿您什么时候能到哪儿哪儿哪儿来演出啊’,演个屁,怎么不来北京看我!揭不开锅了!”

  史湘澄说:“角儿,甭生气了,您这好歹还有点粉丝呢。就是路途遥远,没法儿来北京孝敬您。”

  “这才哪儿到哪儿。”谢霜辰说,“要形成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史湘澄眉头一皱,拍了拍谢霜辰的肩膀,说道:“不是,你这句话似乎用的不太对吧?”

  “你懂什么?”谢霜辰说,“文盲不要给文盲挑错。”

  “我?”史湘澄指了一下自己,随后叹气说,“好吧好吧,我也是文盲。”

  谢霜辰问:“诶你那个北航的假证多少钱办的啊?”

  史湘澄说:“二百来块钱?不记得了。”

  谢霜辰说:“回头给我办个清华的。”

  “你有毛病吧?”史湘澄惊呼,“吃饱了撑的啊?你以为你是叶老师啊?”

  “凭什么叶老师能是清华的,我就不行?”谢霜辰问。

  史湘澄无语:“大哥,人家那是货真价实的啊!而且人家有俩啊,一个本科一个研究生的,你在比什么啊?人比人气死人知不知道?”

  谢霜辰说:“我乐意。”

  “哟——”史湘澄眼睛一转,语调就变了,“哎,老实说,要不要我给你俩弄个cp后援会什么的?微博上开个超话。我最近暗中观察,发现其实还有点粉丝在默默的萌你俩的。”

  “用得着你说么?”谢霜辰一脸“少女你太天真了”的表情看向史湘澄,“人家还跟我讨论过半天上下问题呢,现在的小女孩儿啊,啧啧……”

  “甭说别的,肯花钱什么都好使。”史湘澄说,“你老实跟我说,你跟叶老师到底……”

  “你这么问就没意思了吧?”谢霜辰打断了史湘澄,“知道什么叫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最是朦胧之美么?”

  “不知道。”史湘澄冷漠地说,“我只想知道自己搞的是真是假。”

  谢霜辰戳了一下史湘澄的脑门儿:“庸俗!”

  “你高雅你别营业啊!”史湘澄说。

  凤飞霏从后台一蹦一跳的出来,他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一出现,绝对是毛躁地打破所有安静氛围,就跟水花溅油锅里一样。

  “你俩跟这儿干嘛呢?”他问。

  史湘澄说:“讨论班主和班主夫人的事儿,班主大渣男,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