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叶菱觉得自己睡着之后发生的事儿非常细思恐极,先是谢霜辰把他搬回了家,然后用他的脸或者手指解开了手机,再把微信里被拉黑的自己放出来……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谢霜辰的道德底线有没有突破到去看他手机里的东西!
起床气正盛的叶菱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谢霜辰正开车呢,迎面就是绝对零度一般的质问。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
“啊?”谢霜辰也很纳闷儿,“什么怎么回事儿?啊不是,你等我回家啊,马上,我就要进小区地下车库了,等我五分钟啊!”然后就挂了。
给叶菱气的够呛。
五分钟之后,谢霜辰上来了,还提着大包小包拉杆箱。
“醒啦?”谢霜辰问叶菱,“喝水了么?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叶菱黑着一张脸说,“说吧,什么情况?”
“哦,情况是这样的,昨儿晚上您喝多了,然后就开始放飞自我,先是站起来向整个大排档的人鞠躬表演了一段快板《诸葛亮押宝》,并邀请我激情打板儿。表演之后又绕场跑了三圈疯狂大喊‘我要为了相声事业流干最后一滴血’!我都拦不住您。最后您说困了,当场躺地上把塑料袋盖自己脖子上睡着了,说是保护嗓子,您说我能怎么着?我不把您弄家里来难道还让您睡大马路?咱不能丧良心啊!”谢霜辰不愧是逗哏演员,一口气说下来声情并茂不带打磕巴的,“而且您昨儿答应我要跟我做搭档了,就是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他说着两个食指并到了一起。
“不可能!”叶菱非常坚决地说。
“您怎么出尔反尔啊?”谢霜辰说,“您都醉成一滩烂泥了!”
“我根本不会《诸葛亮押宝》!”叶菱说,“你别扯淡了行不行?”
谢霜辰扶额,立马说:“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帮您把行李都带回来了。”
“啊?”叶菱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谢霜辰的脑回路,看着那大包小包问,“这是我的?你疯了?”
谢霜辰说:“今天早上中介给您打电话说必须要清退了,您那会儿睡得正死呢,我就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跑去给您拉东西了。诶您房子出问题了怎么不早说啊?昨儿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您早跟弟弟我说还能有这故事?我看啊,您也甭找房子了,就先跟我这儿住着吧。我这儿地方大,俩卧室呢,您爱住哪边儿住哪边儿。我这也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屁天下寒士俱欢颜了。”
叶菱瞪着眼看谢霜辰:“是‘庇’!”
“我文化水平低。”谢霜辰补充说:“但是后面这段是真事儿。”
“合着前面你真敢闭眼瞎编啊!”叶菱声音提高了一度,“你才用塑料袋盖脖子!你滚吧!”
作者有话说:
《照花台》是北方的小曲,讲的其实就是一个小姐半夜等情郎的时候各种纠结内心戏以及等来之后打情骂俏的故事。里面有一句是“不知道郎君在哪儿打莲台”,打莲台指的是去妓院,所以有一种说法是该故事中的女主角也是妓女,揣测自己的情郎去找了别人……但是这种小曲没有系统的总结和整理,后人修改传唱的版本也比较多,所以就不可考据了。
网易云音乐有《良曲俊存·赵俊良北京小曲集》,收录的是老先生80年代末录制的一些原汁原味唱段。郭德纲有一版唐伯虎秋香的《照花台》,也很好听,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都去听一听。
第五章
谢霜辰当然不可能滚,这是他家,滚出去喝西北风么?
他看叶菱气鼓鼓的样子,叹了口气,从电视柜里翻了半天掏出来个白色的信封交给叶菱,说:“本来想过两天再给你,今天赶上了,你看看吧。”
“什么?”叶菱问。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谢霜辰把信封又递了递。
叶菱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薄薄的宣纸,一整页的蝇头小楷,上书“叶菱青览,见字如晤”。叶菱一怔,看向谢霜辰,谢霜辰抬了抬下巴,示意叶菱看下去。叶菱的阅读速度不慢,信里字不多,只是简单叙述了一番劣徒谢霜辰如何如何不务正业,如何如何轻浮浪荡,但是最后还是拐弯抹角的表示希望叶菱可以和谢霜辰做搭档,两个年轻有为的后生可以互相扶持地走下去。
最后落款“谢方弼”三个字,还盖了私章,颇为正式。
叶菱反复看了几次,又消化了半天,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您自己说的呀,忘了?”谢霜辰学着叶菱的口气说,“怎么,我师父不算德高望重?他都来说情了,您要驳他老人家的面子?”
“谢霜辰,没你这么干的。”叶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似乎谢霜辰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底线,做出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我这么干了不就得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师父帮我,您可别给我玩翻脸不认。”谢霜辰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视线正好跟坐着的叶菱平齐,笑道,“您提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等回头咱俩相处久了,师父爱屋及乌把您收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我真的劝您就答应了吧,矜持不是这么玩的。也别再试图跟我讲道理了,虽然论讲道理我也能拿世界冠军,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讲道理,耐心就这么一点。”他的食指跟拇指捏在了一起,“都给您了,明白了么?”
两人目光对视,谢霜辰眼含笑意,却是异常坚定。叶菱眨着眼睛,心里发慌。论道理,确实是自己话说前头了,人家谢霜辰照办。他当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谢方弼溺爱谢霜辰至此。这时他再反悔,实在是太没担当了。
这会儿谢霜辰又拿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势,仿佛叶菱要是不答应,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屋子了。
种种社会新闻浮上心头,叶菱先稍微软了下来,垂了眼睛,又看了一阵手里的信,心里想着王铮与他的谈话。这个圈子不大,如果他真的想混下去的话,谢家确实是一个好的依靠。如果他执意与谢霜辰对着干,以前单单是给谢霜辰一个人脸色看,现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谢方弼,这可如何是好?
纠结、迷茫、忐忑……种种心情盘踞在叶菱的身体里,他抬起眼睛打量谢霜辰,眼前浮现起昨夜谢霜辰唱曲儿时的模样,以及谢霜辰的畅想。
“哎。”叶菱叹气,把信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就这样吧。”
“那您是答应了?”谢霜辰问。
叶菱微微侧过头去,闷声“嗯”了一下,仿佛也不是特别的情愿。
“太好了!”谢霜辰如释重负,很是开心,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那您就住我这儿吧,咱俩交流起来也方便,省的跑来跑去太麻烦。对了,您周末有空么?咱们还有好多要准备的东西呢。”
“准备什么?”叶菱不知道谢霜辰在咋呼个什么劲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霜辰说的很是神秘。
周末谢霜辰开车带着叶菱去了一趟鼓楼。
那地方不太好停车,谢霜辰找了个地方把车一扔,带着叶菱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家私人订制的店面。谢霜辰开门引叶菱进去,叶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给您置办点行头。”谢霜辰笑着说道。
店里陈列着古朴的旗袍中山装,装修也是中式的,鼻尖还能闻到隐隐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儿。叶菱环顾四周,见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衬衣,暗色格子西装裤,脚踩一双布洛克。他的袖子整整齐齐的挽到肘部,脖子上挂了一条皮尺,胸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笔。
他穿得小资小雅,但却隐隐有种不可侵犯的冷漠强势的气势。
年轻人扶了一下自己金色边圆眼镜,说道:“来了?”
“嗯,来了。”谢霜辰跟他打招呼,然后把叶菱扯到了自己面前,“小孟,来给我们角儿量量?”
赵孟如双眼朝着叶菱上下一扫,看的叶菱有点紧张,站在原地没敢动。
“用你之前订的素绉缎?”赵孟如一双手灵巧的用皮尺在叶菱身上比划,却问谢霜辰,“你好久没来了。”
谢霜辰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这回你多做两套吧,我俩的。哦对了,我不用重新量一次了吧?”
赵孟如看看谢霜辰,摇头:“不用了。”
他不多话,就比着叶菱摆弄,默默记下尺寸,转头就进了里屋,不搭理人了。叶菱一头雾水的看着谢霜辰,谢霜辰解释说:“小孟的父亲原是我师父的裁缝,手艺相当了得。这几年生意逐渐交给了小孟,您甭看他年轻,不光是角儿们,很多明星都来找他做衣服。小孟做旗袍尤其厉害……”
叶菱打断他:“大褂而已,至于这么……隆重?”
谢霜辰说:“那当然了,我们叶老师不得好好伺候着?”
赵孟如出来了,手里拿着布样递了过来叫他俩挑选。叶菱不讲究这些,上台演出穿的大褂都是淘宝上买的,尺寸合适就行。他看谢霜辰认真的模样,不由觉得多此一举。
“要这个黑的,还有霜白。叶老师白,穿这两个颜色肯定好看。”谢霜辰指了指,然后又往后面一看,眼前一亮,笑着说,“再来一套妃色的吧。”
赵孟如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叶菱当下就皱眉了:“你没问题吧?穿什么红色啊!”
谢霜辰特别正经地说:“我喜欢红色啊。”
“那你穿,我不穿。”叶菱拒绝, “我不喜欢。”
谢霜辰完美无视叶菱的话,对赵孟如说:“这仨颜色,拜托了啊小孟!”
赵孟如点点头,然后对谢霜辰说了个数。谢霜辰毫不在意地说:“行,往我卡里划吧。”
叶菱本来就别扭着呢,听那价钱更是两眼一黑,深刻的认识到了谢霜辰的纨绔水平。
三套大褂够他租一年房了!
谢霜辰看叶菱那阴沉的表情就不太对,跟赵孟如随便鬼扯了两句赶紧把人拉到了店外。
“你是不是钱多烧手?”叶菱质问。
“也没有吧,只是给您一份儿见面礼。”谢霜辰说,“一会儿咱还去挑扇面呢,紫檀白檀黄杨木楠木,您喜欢哪种?哦对了,应该让小孟再给我裁一块白锦缎给您当手帕用。”
“我就喜欢淘宝上十块钱一把的那种!”叶菱说,“你穷讲究什么啊!”
他声音有点大,像是在吼谢霜辰一般。谢霜辰怔了怔,嘴角一努,稍微低下了点头,他个子高,这么一个动作显得委屈极了。
“也不是穷讲究。”谢霜辰低声说,“我就是想什么好东西都给您,您别嫌弃我,成嘛?”最后“成嘛”两个字他带了天津口音,一下子就显得俏皮了。叶菱听了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笑,说:“你年纪轻轻,花钱别这么大手大脚,不是好习惯。”
一见叶菱笑了,谢霜辰也笑了,拉着叶菱无赖一样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来了去去了来,叶老师的好意我明白,但是呀……您管不着!”
“谁爱管你谁管你。”叶菱弹了谢霜辰一下,“滚!”
大褂是纯手工做的,得有些时日才能做好,叶菱隔天就有一场在茶楼的演出。
其实自王铮结婚之后,他就已经渐渐不再去演了,这一次约好与王铮合作一把过过瘾当做一个正式的结束。
谢霜辰死活要送叶菱去茶馆,理由是就算不叫送,他也得去茶馆听叶菱的相声,就别费那劲跑两趟了。叶菱心想也是,不跟谢霜辰计较了。
一到茶馆,谢霜辰就尾随叶菱进了后台。其实就是搭的一个小房间,可以供来演出的演员们换换衣服休息休息。茶馆里的演出多种多样,有弹古筝弹琵琶的,也有说评书唱大鼓的,相声不太多。
叶菱换上了他一贯爱穿的黑色棉布大褂,千层底的布鞋,静静地坐着等王铮。
他不说话,谢霜辰没话找话:“你们今天使什么活?”
“《关公战秦琼》。”叶菱简单回答。
“噢!《关公战秦琼》啊!”谢霜辰说,“这个活好。”他刚想发表一通看法见解,叶菱的手机就响了。
叶菱接了,嗯嗯啊啊几声,表情渐渐变得有点难看。挂了之后,谢霜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叶菱平淡地说,“铮哥在路上说突然要加班,来不了了。”
“啊?那怎么办?”谢霜辰特别夸张地问。
“……”叶菱想了想,站了起来,“我去跟老板说一声改单口吧,我自己对付对付。”
“您是真没眼力价儿还是装不明白呀!”谢霜辰一把就拉住了叶菱,“您的逗哏就站在您面前,您却打算说单口儿?有天理么?”
“你?”叶菱挑眉,审视谢霜辰,“你会么?”
“……”谢霜辰疯了,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叶菱总觉得他什么都不会,“《关公战秦琼》这种经典我怎么不会?别说这个了,贯口倒口文哏柳活子母哏腿子活,您随便拎出来一个,我立马能不带对词儿的跟您来上一遍。”
叶菱抄着袖子看了谢霜辰半天,下巴一扭:“铮哥的大褂在柜子里,你换上吧。”
“好嘞!”谢双成屁颠屁颠地去拿衣服。王铮比他矮,他的大褂穿在谢霜辰身上,下摆空荡荡的,刚刚到脚踝,看上去很滑稽。叶菱看了都不由得侧过头去,半掩着嘴笑。
“那什么……”谢霜辰穿大褂从来都是风流倜傥的,长这么大真没穿过不过脚面的大褂,他自己也嫌难受,“我们还是对一遍吧,当然啊,我不是说我不行啊,我怕您……”
“不了。”叶菱转身,“时间不够了,该上场了。再说了,您不是拿起来就练么?我学艺不精,台上您多托着我点。”他掀开了上场门的帘子,转头朝着谢霜辰笑了笑。
这一笑一客气,谢霜辰心里感觉要遭中。
上台,鞠躬,台下甚至没什么掌声,大家各自喝茶聊天。
谢霜辰不意外,叶菱习惯了。
他俩虽然没搭档过,不过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上了台,谢霜辰就不是谢霜辰,叶菱也不是叶菱,他们就是甲和乙,主要就是给大家逗乐来的。谢霜辰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场:“今天是我们两位为大家表演一段相声,大家可能对我不太熟悉。我先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先声明啊,我不是练习生跑路说相声,外表只是我众多优点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叫谢霜辰,我旁边这位呢……”他一指叶菱,叶菱自然而然地问:“您说。”
“……我今天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那您费什么劲啊!”叶菱对谢霜辰的嫌弃永远是真情实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