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你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谢霜辰伸手朝他摆了摆,“嫡传的,谁能说闲话呢?”
姚笙笑了笑,不跟谢霜辰耍贫嘴了,去外面找自己的助理。媒体的朋友已经来了,大包小包扛着机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自媒体大v,姚笙早就托付完毕,稿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这边完事儿,那边就能发出去。
就杨霜林会找记者写大字报?谢霜辰计不计较是他的事儿,姚笙就特烦这种给人添堵的。他出身名流,却跟谢霜辰一样尊崇于江湖义气,同门兄弟情义当先,没有像杨霜林这样虚伪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原定的拜师仪式时间已到,叶菱穿着工整的出来。巧的是,他今天穿的也是西装,是他毕业兼给王铮当伴郎时穿的那件,样式很普通,却难掩他身上的书卷气。
仪式很简单,拜过祖师爷,拜过师父,叶菱就算入门了。
说起来,若是谢方弼在世亲自收徒,叶菱也应当算得上他的入室弟子。当初叶菱便跟随谢霜辰在老爷子家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共同生活,老爷子还教了他不少技艺,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很是喜爱。但是碍于种种原因未能亲自收入门下,不知是否是他的一个遗憾。
如今谢霜辰代拉叶菱入门,刨除许多私心,也算是将这个谢方弼生前的遗憾了结了罢。
在他的心里,叶菱是算做入室的,只不过没入谢方弼的室,而是入了他的室。
叶菱给谢方弼的牌位鞠了躬,本应当磕头,谢霜辰觉得麻烦,一切从简。然后他拿出了给叶菱准备的信物,是一块金丝楠惊堂木,叶菱觉得很眼熟,仔细瞧了瞧,竟然是谢方弼生前留下的。
“拿着啊。”谢霜辰说。
“这……”叶菱犹豫。信物这东西可有可无,就是添个彩头,就算是给,也是给些普通玩意,他万万没想到谢霜辰会把谢方弼生前留下的这块惊堂木送给他。
“我代师父给的。”谢霜辰说,“师父拢共留下来了三样东西,咏评社的牌子现在挂起来了,一个扳指在我手上,这块惊堂木你就得着,现在你我是师兄弟,就不要见外了。”
叶菱点点头,将那块惊堂木收了起来。
谢霜辰笑着问:“你该叫我什么?”
叶菱微微颔首,被谢霜辰这一句问得有点不知所措。谢霜辰比他小五岁,现在反倒要叫人家“师哥”。一瞬间,叶菱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层层浮现而过,从最初的对于谢霜辰轻佻举动的厌恶,到慢慢看到这个年轻人的天赋锋芒,再到进入他的世界。
他们在一方小院里向大师学习技艺,在闹市街头为了生计撂地卖艺,想尽办法维持园子的生意,还要时时提防来自外界的议论风波。
这当中有很多的快乐,也有很多的艰辛,一路走来,从两个人互相磨合互相扶持,到逐渐周围有了这些意趣相投的朋友去共同奋斗。
人生快意之事无外乎与志同道合者去追逐风雨,追逐阳光,追逐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幸运的是,这样一群人当中的谢霜辰,不光是他事业上可靠的伙伴,也是他感情上的停泊的港湾。
兄弟,知己,爱人。
这样复杂又纯粹的感情感情胜过简单说爱。
相识、相知、相许。
叶菱读过那么多的书,此时此刻却也仅仅只能够想到这简简单单六个字来概括他与谢霜辰的过往。
他抬起头正视谢霜辰,谢霜辰也在笑着看自己。叶菱心中忽然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他今天很高兴,这是从表情上眼神中就能看出来的情绪。他不光如愿以偿的拥有了一个名分,也同谢霜辰的关系变得更深一层。
叶菱对着谢霜辰笑了笑,很淡一层,如他平时那般,可是眼角里却流露出无限的温情。
“师哥。”两个字清晰的从叶菱的口中吐露出来,而后他向谢霜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虽然知道这是该有的礼节,但谢霜辰还是明显一愣,忙去扶叶菱。
“咱俩何必玩这些虚的?”谢霜辰在叶菱耳边小声说,“夜里多叫几声就行啦。”
叶菱瞪了谢霜辰一眼,亦是小声说:“没正行。”
他俩这番对话别人听不见,只当他们是兄友弟恭。仪式完成,接下来就得由谢霜辰这位师哥讲几句话。
“首先感谢大家今天能来我师弟叶霜菱的拜师仪式。”谢霜辰站在台前,发言时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我师父谢方弼先生生前便十分喜爱师弟,师弟也曾在家中长住,向师父学习技艺。两人有过口盟之约,只可惜师父走得突然,没能亲自将师弟收入门下。如今我替他老人家完成心愿,也算是皆大欢喜。我师弟聪颖好学,颇有天赋,并且极具创作力,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师兄弟儿能够同甘共苦,在相声事业上时刻谨记两个词——传承,发扬。大伙儿今天算是给我们做了一个见证,以后大家多多帮扶,共同进步!”
“说得好!”姚笙带头鼓掌。
开席之后,谢霜辰带着叶菱挨个跟大家喝了杯酒,走了一圈之后来到凤飞鸾面前。谢霜辰笑着跟凤飞鸾聊了几句,凤飞鸾也在北京发展,只不过小乐队没什么名气,不足道也。谢霜辰见他那谈笑风生的模样,便觉得此人心胸开阔,谈起惨淡经营的生活也未有任何抱怨的神情,实在豁达。
“嗨呀,玩音乐?”谢霜辰一指姚笙,“回头让姚老板带带你,他随便开次商演都够手底下那些专门负责音乐的吃好几顿了。”
凤飞鸾看向姚笙,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姚笙双手抱臂说道:“你就别抬举我了。”
“这不是大家要寻找一个共同发财致富的道路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谢霜辰说,“二位老板,苟富贵,莫相忘。”
“那我呢?”凤飞霏问道。
谢霜辰说:“你是小崽儿。”
“你给我滚!”凤飞霏大叫,凤飞鸾扯了他一下,叫他不要太嚣张,凤飞霏气憋了回去,坐在凤飞鸾身边。
跟朋友聊完,谢霜辰又跑去跟媒体那边托付了托付,他心中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发不出去,必然会引来血雨腥风。
果不其然,各大媒体在报道了谢霜辰替谢方弼收叶菱为徒的消息之后,业内就跟地震了一样。以前是暗斗,现在算是里子面子都撕破了,搬到台面上来吵架。
杨霜林连夜组织业内同仁,发出了一封公告。
内容洋洋洒洒数千字,否定了谢方弼与叶菱之间所谓的“口盟”,也不承认谢霜辰有资格代拉叶菱,称其违背祖宗规矩,欺骗广大群众。最后落款八个大字,给谢霜辰此等行为定下了罪名。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第四十五章
这八个大字,几乎是一个传统艺人所能犯下的最严重的罪行了。
杨霜林只在他与谢霜辰撕破脸的那天当面骂过谢霜辰“欺师灭祖”,谢霜辰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这是他们师兄弟私下里的家务事,杨霜林后来虽多有在媒体上指责过谢霜辰,用词也仅仅是“不伦不类”之流,顶多言语非常阴阳怪气,但还保留着一个传统艺术家的气度。
然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无法再忍受了。谢霜辰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最后竟然堂而皇之的把一个无名小卒带进了师门,这还有没有祖宗王法了?
他隔天就去了李霜平家里,并把郑霜奇也一并叫了过去。
李霜平也从媒体上得知了此事,文艺界内的朋友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问他这个大师哥知不知情,李霜平无可奈何。早在摆知的前几天他就去过谢霜辰家里,想必那时人家已经计划好了。谢霜辰从头到尾一个字儿都没跟他提及过,如今看来,真是令人唏嘘。
“我看老五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纵然公告已经发出来了,杨霜林似乎并没有消气,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郑霜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旁边,喝茶风凉地说:“他不就是一直这样儿么?天大地大,除了师父就属他。”
“看看自从师父没了之后他干的这点事儿吧!”杨霜林说,“跟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二把刀合伙跑去大街上说相声,两个人还净做些糟粕事儿!前辈们奋斗了多少年才让我们有了如今的地位?他倒好,一下全还回去了,全然不顾师父的脸面!现在更好,直接把人带进师门,还谎称有口盟!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些事情?就不把大师哥放在眼里么?!”
他一句话就把李霜平拉下了水,李霜平有点尴尬,忙说:“老二……”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杨霜林质问李霜平。
师父不在人世,若是有人再拜入门下,理所应当是由大徒弟代拉进来的。传统的师徒关系其实如同父子关系,长兄如父就是这个道理。
谢霜辰当然不可能叫李霜平来干这事儿,这不是上赶着送人头么?他的自作主张完全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他不知道李霜平和杨霜林到底是不是统一战线,但他知道李霜平绝对不可能跟自己统一战线。
这样纯粹的举动到了杨霜林的口中,就变成了“视长兄如无物”,合着谢霜辰死去的人对不起,活着的人也对不起。
“你说得很对。”郑霜奇翘着二郎腿,他身材稍胖,这个姿势显得尤为费劲,但他脸上不见任何吃力,还很轻松地说,“他没把咱们哥儿仨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过,二师哥,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霜林问:“老三,你倒是不介意?”
“嗨呀,我介意不介意有个什么用?他高看我一眼又不会给我发点钱,我为什么要拿这事儿为难自己呢?”郑霜奇说,“我只能说吧,他这个事儿确实做的不太妥当。可是人家事儿都办完了,咱们跟这儿吵吵闹闹的,也不太好看吧?”
“谁说他事儿办完了就得承认?”杨霜林说,“谁爱承认谁承认,反正我不认!而且这个事情必须制止,必须让老五低头认错!当初那个叶菱在师父家里住的时候咱们都知道吧,根本没有什么口盟,师父压根儿就没有要收他的意思,是老五一直磨磨唧唧的。现在倒好,话都让他说了,打兄弟几个的脸呢?大师哥,老三,咱们也都是有徒弟学生的人,以后出去还做不做人了?是不是要让人家知道,只要跟谢家的小五爷攀上暧昧的关系,两个人搂搂抱抱亲亲嘴,什么狗屎鸡粪子都能拜入师父门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李霜平是在谢霜辰家里见过谢霜辰与叶菱的相处的,“搂抱亲嘴儿”这样的词汇钻入他的耳朵,显得分外刺耳。
这些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出天大的闹剧。
“老五他跟小叶……”李霜平含糊地说,“怕是真的在一起了。”
“什么?!”杨霜林“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只道谢霜辰与叶菱是合起伙来哗众取宠,没想到一向老实敦厚的李霜平竟然说他俩是真的在一起了。“大师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问。
“他俩住在一块儿。”李霜平说,“就是……那样儿。”
杨霜林站着沉默,郑霜奇却是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儿,问杨霜林:“二师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杨霜林露出了厌恶的神态,“看来我是真没冤枉他,好啊谢霜辰,竟然、竟然……”他咳嗽了两声,像是真的动了怒,坐下喝了杯水顺顺气。
李霜平说:“老五确实有私心,事情做的也确实不对。”
杨霜林一拍桌子:“他这是找死!”谢霜辰现在他的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或许会视谢霜辰为一个变态,谢叶二人的关系在他眼中污秽不堪,甚至玷污了师门。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谢霜辰知道厉害,让大家知道师父的选择是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谢霜辰趾高气扬的蔑视他们所有人,他就要让谢霜辰混不下去!
一纸檄文把师兄弟之间的矛盾摆在了台面上,这个惊天大雷一夜之间成了业内人人必谈的八卦。最为上心的还是利益相关者,而这些人着实不在少数。
谢方弼的三位徒弟自然不必多讲,这是关联最深的三个人。其他的还有他们三人的徒弟学生,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便宜师叔,这算怎么回事儿?凭什么自己苦苦学艺多年还得慢慢混着,这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路人就一步登天了?
再有者是辈分比霜字低的其他业内人士,主要是面子上真的过不去,拉不下这个脸来认下叶菱的身份。同样也有很多看不上叶菱这个野路子,端着几分艺术家的架子,登过大雅之堂,就不再想回去庙会卖艺的生活了。
八卦永远是越传越乱,上了岁数的靠嘴吃的老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比妇人还要多,编造出来的故事更是没有任何边际。
坊间传闻,谢小五爷荤素不忌,那个叶姓男子正是由此主动献身,爬上了小五爷的床,才有的后来小五爷代拉他入门的事情。
有台上表演的视频为证,又亲又抱,语言暧昧,行各种狎亵之事。
还有台下喝大交杯的视频,台上是表演,台下总归是真的吧?又没人拿枪指着他们做这样的事儿。
有人还专门去问过谢霜辰的三位师哥,李霜平闭门谢客,郑霜奇鬼影子都没一个,只有杨霜林默认了下来,表示这是师门不幸。
一下子就更热闹了。
真是先有八卦后有天,黄料更在八卦前。
“真是鸡巴。”谢霜辰躺床上刷微博,看着两拨人互相骂大街,淡定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你睡觉么?”叶菱躺他身边儿问他。两个人每天晚上演出回来都是午夜时分,洗个澡躺床上就能立刻睡着。叶菱最近发现小园子的生意变得不错了,他觉得应该跟近日杨霜林的骂战有关。毕竟大家都是八卦生物,就算不知道谢霜辰何许人也的,可能也会想来瞧个新鲜。
所以他到也没觉得这个事儿特别令人心烦。
“睡。”谢霜辰从背靠床头改为躺下,“最近我私信爆炸,一波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号疯狂骂街,另一波是粉丝写小作文安慰我。”
“安慰你什么?”叶菱好奇地问。
谢霜辰说:“就是让我坚强,不要被坏人打倒。哦对了,还有让我们之间不要因此产生什么隔阂,他们都是在造谣,我们是清白的。”
“真哏儿。”叶菱笑了笑,“谁清白呀?”
“嗨——”谢霜辰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搞这件事儿,二师哥来势汹汹,我就一张嘴,正面对喷不太好。”
叶菱新奇道:“哟,改迂回战术了?”
谢霜辰说:“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怎么样?”
叶菱问道:“将军何解?”
“军师啊。”谢霜辰佯装捋一下髯口,此处应有念白,不过他酝酿了好半天也没凑出词来,只能放弃一样说大白话,“总之就是配合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呗。”
叶菱说:“我觉得你得憋个坏,怎么,不告诉我?”
“当然得告诉您呀,等我想好了。”谢霜辰笑道。
“拜师那天说‘你’,往后又成‘您’了?”叶菱说,“一会儿一个变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