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谢霜辰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受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史湘澄问道。
咏评社所有的演员都集中在后台,大家神情严肃,都望向谢霜辰,等着他发话。这个年轻人嘴上永远看上去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他也确实是大家的主心骨。
这句话谢霜辰仿佛没听见,他还是独自陷入在自己的沉思中。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个保温杯,出热水冒出些白气来,却显得更加安静。
叶菱碰了碰他。
“我……”谢霜辰反应了过来,“其实现在不是我想怎么办,我的办法很少,我也很想逆天改命,但目前看来,很多问题的主动权都不在我手上。不说别的,目前剧场无法正常演出,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反正是个指望不上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会去周旋一下这件事,大家放心,工资会按照大家平时的水平正常发放的。但是我想说的是,结果我不能保证,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大家互相看看对方,谁也没说话。
谢霜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了桌子上:“我现在都不能确定封包袱专场到底还能不能开了。”
“开,必须开!”史湘澄说,“票都卖出去了,还全都卖空了,怎么能不开呢?”
“是啊。”蔡旬商说,“你之前最常挂在嘴边儿的话就是‘要对得起观众’,虽然咱们这儿确实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但是咱不能对不起观众啊,观众花钱了啊……”
“就是就是!”史湘澄说,“而且票全卖出去了,回账之后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想想你那屁股债……不把演出办了,你拿什么还账?”
谢霜辰看向叶菱,问道:“叶老师,您觉得呢?”
“就算演出的票房全都清算下来,也是属于社里的,到时候算借用还是怎样,都得有个说法,钱是不能白拿的。”叶菱先把公账的事儿说清楚了,“但是演出,死扛着也要办下来。一是不能辜负观众,人家买票了,因为我们自己的问题导致退票无法履行演出职责,这种公关危机我想我们都应付不来。二是现在风雨飘摇,一场演出也正是一个好机会,我觉得我们可以度过这个坎儿,我坚信事在人为。但是……”他又强调,“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没办法要求每个人跟我想的一样,包括谢霜辰也是如此。如果大家觉得有什么难处,或者什么不同的看法,尽管提出来。大家都是咏评社的一份子,都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
“我们倒是没什么异议。”李珂说道,“发展也不可能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有点坎坷很正常。演出的事情,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我还是挺希望演下去的,我还没上过那么大的剧场里演过。”他声音越来越小,紧接着突然又提高了音量,“但是啊!如果社里实在有难处……”
“我知道。”谢霜辰说,“我……”
“霜辰啊。”杨启瑞开口说,“我长你不少岁数,占了年龄的便宜,吃过的饭走过的路比你多一些。你有什么难处,你有什么打算,最好都讲出来。我们不可能说能跟着你享福,不能跟着你患难。再说了,大家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现在确实很难,但是大伙儿都能跟你一起扛。人多力量大,办法也才能多。我觉得小叶那句话很对,事在人为。”
“不是,我不想开成表忠心大会。”谢霜辰无奈扶额,“我就是想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如果你们觉得这个事儿ok可以做,那咱就做,如果不行,咱再想别的辙。”
“做!”陆旬瀚站了起来,“这事儿肯定没问题!”
“行。”谢霜辰说,“别人说话我不信,但你的话肯定没问题。我不信科学,我就信玄学!”
同心协力,其利断金,前提是事情有可回转的余地。
咏评社停业的经济损失是按天计算的,这段时间谢霜辰没少托关系找门路去活动。但是有关部门就是有关部门,不是说你整顿好了就立刻给你来检查,年底事情这么多这么忙碌,哪儿你说来检查就来检查的?
拖一天,就是多少钱呢。
观众这边也怨声载道,情绪积压久了,也不管到底是谁的错,一并骂了就是。不管怎么着,谢霜辰团队就是草台班子,只能小打小闹,处理不了重大公关危机。也有一种声音出现,说谢霜辰是在卖惨,自己关闭的剧场,就是为了虐粉。
想要在风口浪尖澄清一件事其实不容易,这次是多方面的夹击,跟之前任何一次在网上打嘴炮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网络上也爆出了一个消息。
在五月份的专场的时候,原来李霜平和郑霜奇都去现场看了谢霜辰的演出。这种信号其实有很多种解读的意思,但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还是这俩人是在站队谢霜辰。
这一家子的事儿可真是乱套的可以。这俩人一会儿仿佛在杨霜林一队,一会儿又仿佛站在谢霜辰一队,简直就是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一瞬间,杨霜林仿佛又成了那个可怜的孤家寡人,大家都在合起伙来欺负他。
吃瓜群众们开始讨论,是不是谢霜辰一开始就不是个善茬,是不是大家所看到的真相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
即便是咏评社的粉丝们发了很多反黑贴,但是探讨这件事本身的人是两拨人,有着极大的年龄断层。在网上也许谢霜辰会有人支持,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在那些大爷大妈的口中,谢霜辰并不是一个善良的角色。
局面非常动荡,已经有观众开始退票了,虽然咏评社一再承诺演出会正常进行,但是鬼知道是不是在放屁?
谢霜辰想要出面澄清,却遭到了叶菱的阻止。
“叶老师!”谢霜辰说,“这事儿您怎么就不让我说话了?”
“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对不对?”叶菱说,“二师哥太了解你了,他认识你的时间比我还久,既然他已经想到了如此完整的计划,那么肯定会针对你下一步的行为作出反应。这个时候你越是急吼吼的去解释,越容易乱套。”
“我知道。”谢霜辰说,“但是我不想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叶菱说,“但是要冷静。”
谢霜辰点点头。
他们不光要处理外面的事务,还有准备年底演出。剧场只是跟他们的合作意愿有些消极,但是咏评社确定要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坚持演出,史湘澄就去跟剧场专门谈了条件。剧场以咏评社很可能会被吊销演出资格为理由,需要咏评社进行担保,如若不能顺利演出,则要替剧场承担损失。
这无意间又给咏评社的支出增加了一大笔。
票都卖了,就算往后的路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咏评社没有收入,所以流水都是出账。请律师处理违约案得要钱,演出事宜各项也需要钱,走关系找门路更是需要钱。
钱钱钱,都是钱,史湘澄都愁的开始掉头发了。
动静这么大,不可能别人不知道。姚笙专门上谢霜辰他们家去了一趟,先是痛骂杨霜林,然后问谢霜辰怎么办。
谢霜辰还能怎么办?
他觉得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对姚笙以及谢欢的说辞都是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虽然四面受敌,但是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谢霜辰说,“当务之急是把消防先过了,我不怕花钱,但是不进账始终不是个事儿。你也知道现在外面风风雨雨的,我也能理解观众退票,毕竟你再怎么口口声声说演出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你的剧场没开,人也见不着,票不退了,不就砸手里了?现在啊,连黄牛都骂我。”
“这事儿我帮你想想办法。”姚笙说,“你要是需要钱……”
谢霜辰说:“这不是钱的事儿。”
“本命年就是晦气。”姚笙说,“老大老三去看你演出的事儿,估计也是老二放出来的吧?”
“嗯,应该是。”谢霜辰说,“之前三师哥跟我提过,我都纳闷儿。现在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他在这儿等着呢。一波全放出来,好像我们哥儿几个联合起来欺负他。要我说,这点手段,真的只能怪我太蠢,上了他的当,真是不能怪他精明。”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姚笙说。
“哎!这个教训也太贵了吧!”谢霜辰说,“最丧的是,只有我们知道是二师哥干的,而且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外界能看到的全是我违约,我人设崩塌,我这个那个。好烦啊!我长的是猪脑子么?”
姚笙说:“你终于看清自己了!”
“真的,这波他最好弄死我。”谢霜辰说,“但凡弄不死我,我……”
“你能怎么着他?”姚笙问。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谢霜辰了,他能怎么着呢?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去以牙还牙,总不能去杀人放火吧?
“我就咒他!”
“得了,别诅咒了。”叶菱把手机丢给谢霜辰,“你有消息。”
谢霜辰划拉开屏幕,见是郑霜奇给他发的消息。内容无他,约谢霜辰喝酒。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谢霜辰嘀咕了一声,问叶菱,“叶老师,晚上家里有菜么?”
“有啊。”叶菱说,“不过就剩下白菜了。”
“不是吧?”姚笙说,“你们现在这么惨啊?跟家里啃白菜?你早跟哥说啊,哥给你买鲍鱼。”
“你闭嘴吧!”谢霜辰说,“我叫三师哥过来,你晚上也别走了,跟家吃饭吧。”
“那我跟二小姐说一声儿。”姚笙说。
叶菱说:“要不你也叫他过来吃饭?”
“别了。”谢霜辰阻止,“晚上怕不是老妖精座谈会,那个无知少年还是在家里吃外卖吧。”
第八十四章
郑霜奇来时是谢霜辰招呼的,他与姚笙也认识,彼此打了个招呼,便看叶菱端着一锅水放在了饭桌上,旁边儿放了盘子白菜。
他有些纳闷儿,谢霜辰解释说:“三师哥,您真是赶着饭点儿来的,我们正要吃饭呢,您吃了么?”
郑霜奇没吃,可是观瞧桌上那惨淡的配置,让他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吃还不如不吃。
“家里就这些了。”叶菱凑上来说,“三师哥,您要是觉得不合适,要不我再上楼下买点去?”他走到谢霜辰跟前儿要钱,谢霜辰摸遍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口袋,才摸出来五块钱,还非常不舍地给了叶菱。
贫贱,非常贫贱!
“哎。”郑霜奇叹了口气,“好歹炒个醋溜白菜吧,干涮菜有什么意思?当是开水白菜呢?”说罢,他就撸起袖子洗了手,进了厨房。
姚笙一脸无话可说地看着谢霜辰和叶菱。
郑霜奇手艺着实可以,醋往锅里一过,那个香味儿就铺满了房间,把其他三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催了出来。他把各式各样的白菜摆放在了桌子上,此时门铃响起来了。郑霜奇挨着门口近,顺手开门。
“您好!海底捞外卖!”门口外卖小哥非常热情。
郑霜奇回头。
空气瞬间凝固,姚笙先反应了过来:“啊!那什么!我叫的外卖……快进来快进来。”
小哥把桌子给他们摆上,内容非常丰富,足足铺满了一桌,相比较之下,那几盘白菜显得非常可怜。
“臭小子!”郑霜奇骂道。
“嗨呀,那什么……”谢霜辰满脸笑容顾左右而言他,“坐下坐下,吃饭了。三师哥,您忙活半天了,来喝一杯么?”
“喝什么喝?”郑霜奇没好气地说,“先吃饭吧。”
吃海底捞总比吃涮羊肉差那么点意思,吃涮羊肉没有用油碟儿的,吃红油火锅也就到了北方才有一口麻酱蘸着吃。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先把肚子垫了垫,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三师哥,今儿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谢霜辰先问。
“我哪天没空?”郑霜奇把毛肚涮进了锅里,“我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跟我想得一样特别惨,惨到在家里吃白菜。”他强调了“白菜”俩字。
“那可不?”谢霜辰笑道,“要不是姚师哥来送温暖,我和叶老师啊,简直就是那贫困山区里最贫困的贫困户。”
“你给我闭嘴!”郑霜奇说,“兔崽子少跟我再装。”
谢霜辰抱拳讨饶,叶菱说:“三师哥,您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个事儿的吧?最近听着什么风了?”
“我还能听见什么风?外面刮得跟龙卷风一样,我听不见才聋吧?”郑霜奇说道,“是二师哥么?”
谢霜辰看了看叶菱,颇为严肃地说:“不是他还是谁?但是一切都是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有,也不能改变事实上的问题。您和大师哥确实是去了我的专场,我也确实存在违约行为,年底的演出也确实开办起来比较艰辛。所以碰上这种事儿,我就算再怎么生气,也只能认了。”
“哟,认了?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郑霜奇说,“事儿也是我想得简单,只觉得你俩就是打打嘴炮儿,互相骂一骂,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动你,你是多大的罪过?老爷子要是在天有灵,真知道要作何感想了。”
“老爷子要是在天有灵,应该该我多下点钱来。”谢霜辰说,“这事儿我也想知道,我是多大的罪过,一定要这样么?”
“还不是你赚钱了?你看你不赚钱的时候,他这样过么?”郑霜奇一语道破天机,“哪儿有什么爱和恨,有的只是利益冲突罢了。以前的利益是在“名”上,二师哥没拿到名分,气不过。现在可就是真刀真枪的“利”上了。你开一次专场赚多少?他拿得只不过是出场费。你有那么多人追捧,又年轻,未来无限光明。他呢?他已经老了,就算在文艺界有着一定的地位,但是时代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他的徒弟们也没有一个能扶起来的,他什么都比不过你,能不恨你入骨?马克思在《资本论》里可是写过的,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你看,说白了,不都是钱闹的?钱是好东西,能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烦恼,但钱也不是个东西,百分之九十的烦恼也因它而起。”
三人听得若有所思,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层面上的东西来,都觉得杨霜林还是抓着过去不放,竟不想还有这些利益纠葛。
“有道理!”谢霜辰一拍脑门儿,“果然还是吃了文化的亏!”
“我还没问你呢。”郑霜奇说,“他叫你赔多少钱?”
谢霜辰知道郑霜奇肯定关心这个问题,也没打算隐瞒,说道:“加上这个那个的损失费杂项,不到七百万吧。”
“嚯!二师哥可以啊!”郑霜奇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