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陈晓鸥抿嘴愤懑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挑剔:“你说你这人也是的,非要去念那个军校,非要跑到内蒙那种别人绝对都不去的蛮荒地方,每月津贴能有一百块么?回来以后别人都两毛四了,都从部队里走关系出去开公司挣大——钱了啊,你还在这地儿憋着,真是的……”
这种话一出口,少棠脸立即冷下来,直直看着对方。
女人真不能犯二,因为男人最听不得这种话,最不待见。
陈晓鸥伸手握住少棠搭在桌上的手。
少棠迅速抽回手,磕了磕香烟烟灰,坦白道:“对你真没感觉了,不想谈。”
陈晓鸥:“那你现在对谁有感觉?”
少棠:“有也不告诉你,没你的事儿。”
陈晓鸥一愣,突然变色道:“那我五年青春损失费怎么算?你走的时候我二十六,现在我都三十一了,你说甩我就甩我?!”
孟小北在门外低头掰指头算,三十一了?比干爹还大两岁呢,就算少棠要找结婚对象,这阿姨也嫌太老了吧?
少棠咬着烟蒂,原本不想道破,让对方逼得:“你这五年在你们团里闲着了?你为谁守身如玉了是怎么的?”
陈晓鸥结舌:“我……我……”
沉默半晌,陈晓鸥低声道:“我是跟冯的儿子处过一阵,也分手了么……你因为这个生气?少棠,我真心喜欢的人是你啊。”
少棠连忙摆手,语带嘲讽:“我真没有生气,你看咱俩人儿早都分了,也不能因为你费劲巴拉没把自己弄进冯家,转过脸来再找我接盘,我忒么还就非得帮人接着?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少棠今天也憋着气,个中原因他无法明言,他知道孟小北那熊孩子肯定在门外听呢,一筐糟心的事儿!
他心里也搓火,不爽,嘴巴就愈发损了。男女之间,没感情了就形同路人,连藕断丝连都没有必要。他真不是对谁都能交心动情,不是拿谁都当作“亲人”。
陈文艺兵其实就是一段无关痛痒的小插曲,陈年旧事。部队文工团里,有的是这样女人,十几岁参军从地方选拔到北京来。在那种地方,倘若不意图上进拼了命地往上爬,就只能一辈子在团里做个三流晚会歌手下基层慰问演出吃苦受累,谁不懂进退?攀首长,嫁高干,这是最令人艳羡两条出路。少棠这样的部队子弟,年轻时近水楼台都与文工团女兵厮混过,也属正常,随年龄增长,志趣不再相投,如今简直相看两厌。
陈文艺兵抹眼泪了,说贺少棠你这人真绝情,当初就没有对我用真心吧!我那时候多么年轻,我大好青春耽误在你手里,什么好都没捞着,我亏不亏啊,我今天就是不甘心!
孟小北在外面听着,耸肩:干爹,你活该了吧,女人真麻烦啊……
陈文艺兵哭了一会儿又说,五年前我就没弄明白,你这人怎么这么“个色”,你和别的男人怎么就不一样啊?贺少棠你是不是哪里不太正常?
孟小北愣神:“?”
少棠这时站起身,过来拉开办公室门,夹烟的手指做了个“请”的动作:“差不多够了,您请走人吧。”
陈文艺兵气得攥着大衣衣襟:“我凭什么走人?”
少棠半笑不笑的:“要不然我还请您吃顿晚饭,我们大院食堂?”
孟小北侧身贴在门外:噗!……
陈文艺兵脸面上挂不住,突然变色:“贺少棠,你,你,这事还没算完呢,你别怪我说出实话来!……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是哪处有问题,我交往过的男人你是独一份儿,你、你、你是不是男人那里,生理上,心理上,有那方面毛病啊?”
少棠微微皱眉,一手搭在门框上:“……”
左右隔壁无数颗脑袋都探出来:“?!!!”
陈女士激动得语无伦次,普通话还带明显某地口音,尖锐而泼辣。越是相貌美艳的女人,撒起泼来是真泼,况且这种泼妇斗架场面,在她们文工团机关大院就不鲜见。平日里被人群追捧惯了,恃色而骄,她受不了一个男人对她鄙夷冷漠到弃之如同敝履,她无法相信,这里面绝对有原因。陈晓鸥瞪圆漂亮的眼睛,高声道:“贺少棠,我还就纳闷了,平时你看起来,也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爷们儿,我和你认识这多年,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有过一次见你‘激动’过、对我有过那方面正常的感情!”
“你说你对我没有感觉了?”
“所以你一直都对我没感觉?”
“你确实对我没有感觉贺少棠,你那方面是不是不行啊?你就有过感觉吗!”
“你也别怪我找别的男人,别的男人他们‘正常’啊,你正常吗,你就是店里卖的那绣花枕头,摆在柜台里你特别好看,可是只能外表看看,不禁用,怪不得以前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向我提出分手,这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自己有病!当初我想见面你就搪塞,我一提结婚你就拖拉,我一进你就退,我想要‘那什么’你那天竟然跑了!你是不是那里就‘不行’的啊,你这不是耍我么!”
……
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估摸着全楼道上到领导下到小兵蛋子所有人耳朵都是支棱着的,所有寝室鸦雀无声,都猫着听八卦呢。
孟小北连伤心嫉妒难过吃醋都忘了,用手捂着半边脸,肩膀剧烈抖动,特别想乐。干爹那么牛逼一人,竟然也有今天!半大男孩对一切与那方面沾边的隐秘都强烈好奇,孟小北默默脑补出七八幕余下的情节,这阿姨难不成被小爹一脚踹下床提裤子走人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烟,叼在嘴里,怕他干爹瞧见赶忙又收回去,猫腰蹲在楼道里,埋头乐了老半天,一肚子心结沮丧都喷掉了……
隔壁屋的小兵哀嚎:“咱们队长多猛一纯爷们儿,竟然有人说他‘不行’,这绝对不是真的!……”
陈文艺兵一边倒退着往楼道里走,一边说个不停。
少棠始终手搭门框,嘴角微扯着瞅着对方,也并没有面红耳赤难堪,那表情仿佛对方才有病呢。
只有那方面真不正常的男人,才会感到羞辱,难堪,自卑,性格扭曲变态,生怕被人戳破生理上存在的残缺和萎靡。少棠自个儿没问题,因此他脸不红心不碎脊背也没弯,无痛无痒,这远不是他的“要害”。
孟小北在一旁都忍不住,小声道:“阿姨您别扯,我干爹好着呢,没有毛病。”
陈晓鸥白了孟小北一眼:“他应该去医院瞧病!”
孟小北低声道:“他有对象。”
陈晓鸥一愣:“他有什么对象?”
孟小北垂下眼小声道:“……反正就是我们家人。”
陈晓鸥反问:“……你谁啊?”
少棠下意识伸出手,迅速把孟小北拽到身后,捏了下小脖窝把人推屋里去了,怕儿子被误伤。
少棠拿眼神往楼道里一扫,逼退无数视线,迅速压住场面,这时准备彻底关门送客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认真道:“陈晓鸥,你也别瞎闹了,我给你介绍一位更好的,算是我补偿你。”
少棠转身从桌上邮包里捏出一张雪白名片,顺手一递:“姓段,他爹是军区大头,有家有业有背景有公司。最关键是,他对谁都特别‘有感觉’。”
“这人绝对养得起你,前面那玩意儿上挂着金子,后门儿还镶着金刚钻,特上档次。我觉得你和他相当般配,郎财女貌,我是真心实意。名片你收好,算我介绍你们俩认识,你随时去联系他,这样成吗?”
“对不住,咱俩今天两清,以后别再来了。”
少棠倒真不记仇,就这性格,说话时眉眼间带一丝笑,真诚地奉上名片。
孟小北扒在门后挡着半边脸。他分明辨出他干爹眼底有那么一丝揶揄和坏笑,就没安正经心,真挺哏的。
陈文艺兵心下狐疑,眼角瞥见那张名片银光闪闪还嵌着绣线飘出香水味道,上面有“XX公司董事长”、“香港XX办事处”字样。她愣了片刻,没说话,竟默默地将名片收了。
左右隔壁屋一众小兵崽子,并不认识段公子是哪位,然而只听前面戴金后面镶钻那句,全体笑晕过去……下回训练课再见着他们队长,简直不忍心直视……
机关大院里这种八卦传得最快,贺少棠这回又出风头了,这事明天就得在他们领导中间成为一大笑料。
待陈文艺兵踩着高跟鞋一路吧嗒吧嗒彻底离开楼道,少棠回屋关门,这才松下一张脸,甩嘴骂了一句:“饿勒个操。”
孟小北安安静静坐在少棠床上,两手攥着,心里乱七八糟想法都有,肩膀隐隐抖动:“干爹,你的前对象啊?”
少棠“嗯”了一声,自嘲道:“让人喷了一脸。”
孟小北酸酸地说:“本来嘛,谁让你谈这种对象,好可怕啊!”
少棠斜睨着他:“你说我应该谈什么样的?”
孟小北忽然心情大好,嘲他小爹:“要找特别爱你的,要听话,顺服,不听爷们儿话的咱就不能要么!尤其不能找脾气特臭,特闹腾,不给你好好过日子的!”
少棠咬着嘴唇,眯眼威胁:“……上房揭瓦了,你损我呢?”
孟小北甩着头发帘乐:“哈哈哈哈,我没有我不敢!”
少棠眼底一闪,不屑道:“应该找你们班孙媛媛那样女生的吧?乖,温顺,学习好,还特听话,多好啊?”
孟小北:“……”
少棠莫名说这么一句,说完自己都愣了。什么时候变得从喉咙里往外泛酸,以前不是这种人。
两人在屋内各自沉默。女人是男人之间永恒话题,然而到了孟小北和他干爹这里,就变成个别扭的禁忌话题。少棠年纪不小了,以后早晚要谈对象成家吧,还能拖多久?孟小北那时想。
孟小北单眼皮下眼神闪烁,低声问:“干爹,你现在还有女朋友吗?”
少棠干脆地摇头:“没有。”
孟小北:“五年都没交过?”
少棠也相当坦白:“在内蒙那两年也相过一个,部队领导给撮合介绍的。”
孟小北好奇:“哦……然后怎么着?”
少棠实话实说:“见过两回,然后通信呗。后来她觉着我没劲、太闷了,我也不想就为了结婚结给别人看,就瞎凑合、把自己下半辈子交代了,就吹了。”
太闷了?所以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孟小北都觉着不可思议,会有人觉着那个跟他在山梁上唱歌打猎放羊在水潭里笑闹洗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英俊又潇洒又威武又性感有男人味儿的小爹太闷了、太无聊。
少棠和孟小北并排坐床边,给干儿子演示他们队里小兵的负重武装背包带怎么打怎么用,在孟小北后背和腰上打成结,勒得孟小北嗷嗷得。少棠从后面勒住小北,勒得他喘不过气,俩人又你掐我闹抱着揉了半天。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能耗掉个把小时,不嫌烦。
少棠不隐瞒历史,他不是没有尝试交往女人,年纪大了,时常也思虑、彷徨,将来的路怎么走。男人都会想要成家,有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终身陪伴。
少棠侧面的线条平静柔和,像是给自己过往的罗曼史做陈词总结:“好几年了,确实彻底没有感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变成这样。”
少棠喉头微微抖动,也说得艰难。
孟小北低头听着,手心攥着那一缕五彩丝线,表面淡不经心,内心已是千帆浩荡、万马奔腾。
屋里很静,关着门,少棠低声说:“和女的在一起,时间长了没话可谈,就没有那种……想要把一个女人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跟她结婚、住到一栋房子里、整天必须要瞅着对方、还必须要爱她、把她当成一家人一起生活互相依靠这辈子就是她了的感觉……我就没有过。”
“我可能就是‘有病’吧。”
要面对那个人,最终承认自己“有病”,真的需要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敢迈出那一步。
往前走,路不通;回头看,就是万丈悬崖……
少棠当时顾虑的很多事情,孟小北尚半懂不懂,心不在焉,仍处在痴爱的年龄,少年不识愁滋味。他才十五,十年之内不会有人对他催婚。结婚、立业、成家,这些事距离他太遥远,他愁什么?
孟小北眯起单眼皮,坏笑,瞄少棠下半身某处:有病了?
少棠蓦地沉下脸:你看什么?
孟小北:你真有病?
少棠嘴唇抿成一条线:你想干嘛?!
孟小北噗得笑出声,猛地抱住少棠的腰,使坏:“没感觉了?真没感觉了?哪儿没感觉了我帮你瞧病……”
少棠被这狼崽子一扑,半仰着被压倒床上,恨不得伸脚踹人:“滚蛋啊!……你小子少跟我乱来!”
孟小北一条大腿压到他下身软处,硌得他浑身毛孔猛然张开。血液像翻起一股热浪,猛蹿着往下半身流淌。
小北胸膛也厚了,肩膀宽阔,嗓音低沉,就是男人的气息和分量。
刚才被女的当面挤兑都脸不变色心不跳,这会儿被孟小北抱腰乱闹,少棠仰在床上脸膛红了,也笑,踹人……
从部队大院门口出来,少棠用手指捏着小北的手腕,摩挲跳动的脉搏,拉着手走。
这天傍晚回家,就是少棠骑车带孟小北,骑回八里庄。
这趟可比孟小北来得那趟更累,因为是两个大男人,一辆车!
好在这次是顺风,少棠狠命蹬了一会儿,还是累快不行了,开始嘟囔:“饿操……你个小子……真的长分量了,以前我骑车带你,你绝对没这么沉!”
孟小北侧身坐在后座,两手环抱少棠的腰坚决不浪费机会,回喊:“废话我都多大了!”
少棠抱怨道:“太胖了,赶紧回去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