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十年暗恋 第84章

作者:香小陌 标签: 近代现代

考场的形势,从第一小时结束那时起,为清晰的分界点,此后考生就逐渐分出层次档次,已经有人坚持不住,笔下开始走形,现场“露怯”。这考场上有一部分考生,属于大拨的高三“艺考突击队”,平时文化课成绩不足,听说今年可能本科录取率要创新低,于是从高二暑假高三第一学期开始临时改学美术,想要另辟蹊径,“曲线救国”。

坐前排有些人握笔姿势僵了,手腕悬空坚持不过一小时,拇指压不住铅笔,手势就乱了,像在握钢笔。一笔下去,画中人下巴上戳出一道硬杠,儒雅的帅哥一笔速变“刀疤男”!基本功不行的人,腕力、用笔都顾不上,更别提线条深浅、衣褶走向和阴影浓淡。

孟小北过分专注时,手心会出汗,口里干渴,喝水,然后习惯性地在自己裤子大腿处蹭汗。

他中途出去解个手,回来竟然累得都饿了!

长期颈椎劳累,全神贯注作画,身体和精神上瞬间陷入疲劳和麻木。

他打开包,开始吃少棠给他带的面包夹酱肉,是中不中洋不洋的自制肉夹馍。这时后悔早饭吃少了,应该多吃一碗少棠做的面片汤。

他右边那哥们儿,画着画着“啊”得一声,然后焦躁地抱头,念念有词,像是要撕掉画纸重画。这人开场时太着急,全身像的构图比例都没掌握好,题目规定的那只手、手、手他没有地方画了!!这哥们儿都快要哭了。

教室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偶尔有人窸窣低语。孟小北闭着嘴巴嚼面包尽量不发出声音,斜眼默默地瞟旁边那倒霉男孩围着画架沮丧地转,这事可帮不上忙。

前面的大辫子女生画得飞快,然而上色太深,把她老爸一只眼睛几乎画成个黑疙瘩,画面现出“阴阳眼”。素描切忌上手就涂太黑,画上容易,涂掉可就难了,傻眼了。

孟小北身后那哥们儿,用笔太使劲,劲儿大了,戳到画板边缘,噗的一声,笔尖直接折断。

那男生碰碰孟小北的肩膀:“不好意思哥们儿,你还有富余的2B吗?……4B也成啊!”

孟小北把削铅笔刀都塞给对方,低声道:“我都听出来,你使太大力了。”

“你听着不像素描,你都快赶上雕刻了,你拿的是刀么?”

“你笔尖一崩,我后脖子一坑!”

周围几个人噗噗地笑出声!

孟小北吃掉面包,继续完成画了一半的轮廓。他闭上眼想象心里那个人的模样,睁开眼画。

默画就是这样,全凭画手主观印象、理解,可以天马行空,自由随意地发挥对于一个人物感觉。但是,越好看的人就越难画,因为太英俊,太完美,眉眼身材每一处比例都恰到好处。

少棠就属于那种很好看的人,以至于孟小北在很多场合画他男人的时候抓不住重点,很难说少棠相貌上最耀眼的特征是什么。少棠五官鼻梁线条略柔和,沉默时双眼含水,气质却没有一丝阴柔或者女性化,两鬓发根削平,显得阳刚。

孟小北画那一双眼睛,就费掉几乎一小时工夫,仔细雕琢上眼睑和睫毛,时间像跑表上迅速跳动流逝的数字,以至于后来他忍无可忍将腕表扯掉,丢进书包,不再看时间。他画少棠的手的时候,嘴唇忍不住弯出弧度,偷着想乐。太熟悉那只右手,每一根手指关节的凸起,弯曲度,圆润的指甲,甚至每根指头指纹上的漩涡,他都能用自己全部感官描绘出图案……

孟小北估计,少棠今天赶回部队值班,这一上午,肯定没少打喷嚏,浑身都不自在呢!整整三小时,他手里笔下就不断地琢磨描绘这个人。

考完素描已经是正午,学校食堂匆匆吃个盒饭,下午还有关键一科。

对桌吃饭的大辫子女生苦笑:“我画了三年爸爸,这是我画得最糟糕的一幅爸爸!我爸长得不是那样,又黑又糙还有个大酒糟鼻,我真想把习作交上去。”

马尾男生仰面哀叹:“老子更惨,老子那支最好用的铅笔咋削都削不出,削出一段,是断芯儿,再削一段,还是断芯儿!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啊!!”

坐后面的哥们儿问孟小北:“嗳同学,你画的谁?”

孟小北说:“我干爹。”

那哥们儿评价道:“我坐得靠后,前面人我差不多都能看见,我觉得你画得好。”

孟小北中午在车来车往的胡同口,给少棠打了个电话,忍不住想听对方声音,求个心安。

少棠好像就守在办公室电话机前似的,铃才响一声,绝对没有第二声,少棠立刻接起来:“怎么样?!”

孟小北问:“干爹,你今天值班痒了没?”

少棠:“……什么?”

孟小北:“你浑身痒痒么少棠?!”

少棠急得想捶电话:“别废话了,何止是痒,老子浑身都他妈不对劲,上午训练我都出错了!你到底考怎么样,痛快麻利儿给我句话!!”

孟小北沮丧低声道:“一般般吧,说实话我也挺紧张,只发挥百分之七十水平。”

少棠愣了一下,下意识安慰:“没事,放松,考什么样老子都认你,又不会不要你了……你考试画的什么?”

孟小北终于装不下去,噗得乐了:“我画的你!!”

少棠皱眉,也忍不住乐:“我操,你小子要是没考出个高分,我是不是还得担一半责任?你把我画得成不成啊宝贝儿?”

孟小北说:“画得好不好我真不敢说,但是从收卷那个女老师的表情,我能看出来,我考卷上这模特一定是全班所有模特里长得最俊的!……她拿着看了老半天!”

少棠电话里低声骂,你小子能给我正经点儿、别损我成么?你爹一上午值班比你还累,悬着一颗老心呢。

待到下午重新进入考场,放眼一望,教室内考生人数已经灭掉五分之一。有几个北京本地“突击队”的水货,直接被上午素描一科干趴下,知道竞争没戏,下午回家不考了!剩下的考生,即便是上过考前培训班、练笔多年的美术特长生,遭遇这种大考,在机遇面前是胜是败,拼的就是多年功力厚积薄发。

外地长途跋涉进京赶考的考生,很多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仍都在坚持,每人心底都留存一线希望。

监考老师下来发题,考场内刮起骚动。

后面一伙男生直接崩溃,低声嚎叫,饿勒个操难道不是画静物吗今年的考题要疯掉了啊啊啊!!

第二科必考是色彩。大伙上考前培训班,在家里都画过几个月的静物水果,各种口味和时令季节的果子,画水果人人都可拿手了。

然而今年学校偏偏就没有考画水果,监考老师在教室里挂起若干幅拷贝的黑白风景照,考的是“黑白相片色彩还原”。

这一战,落马一半。

大辫子女生带哭腔嘟囔说,她练过几百幅水果,练过的水彩风景绝不超过一个巴掌数。

后面一排男生都在琢磨上什么色。考前培训把脑袋都训傻掉,进了死胡同,只会照着实物水果填充色块,对于风景画脑内一片空白。孟小北也没准备这题目,看着照片发呆。呆了一会儿,他抱着他面前的木头画架砰砰砰连磕三枚响头,苦中作乐,再硬着头皮拾起笔刷,画。

这是一幅徽派江南水乡实景照片,西递宏村的小镇风光。独有的黑檐白墙的安徽民居,山水之间房屋错落有致……黑白旧像散发出岁月的弥香,孟小北脑海里浮现茂盛的山林,林间大树参天,阳光透过树叶间空隙洒进林中小径,一口小潭,潭水波光淋漓。他给画角飞檐涂上浓淡相宜的墨色,粉刷白墙,让远处群山染上黄绿相间的秋意。颜色层层递进,黄叶叠置,笔触分明。

孟小北考试时戴个红色发箍,把碍事的长头发帘箍到脑门上,眉头蹙着。兴奋专注的神情,看起来很有斗志,又特搞笑,台上监考的老师都看他。

他画起来下笔很快,也没有太多迂回思考的空间。几只刷子交替使用,绿色颜料溅出调色盘,流到他手上。

夕阳斜照,在白墙一角投上光影。金橘色的阳光点缀房前的河道,像洒进一河斑斓的碎金。

很美。

听天由命吧,孟小北心想。他努力十年,今天尽力了,也没什么遗憾。

……

第一天考场事毕,孟小北坐公车回家,车上有女生回头盯着他看,冲他乐。

他也冲对方乐。

南城三环外,曾是大片老旧平房的地方,如今塔吊林立,一座座高楼工地在寒风中伫立。

孟小北走到新家小区门口,远远一眼就瞄见他好哥们儿!

他猛地一挥手,激动得当街大吼一声:“亮亮!!!!!!!”

祁亮单肩挎个书包,穿一件牛角扣呢子大衣,吹得很靓的小发型被风吹起,有一撮毛在脑顶狂飘,人群中就是一副“我酷霸拽我白富帅”的优越表情。祁亮也乐了,两人眼光同时定在对方身上,大步飞奔走过来,然后结结实实撞到一起,撞得生疼,紧紧地拥抱。

孟小北几乎想要抱住亮亮猛亲一口,表达想念之情。

祁亮跟孟小北一打照面,笑喷,指着孟小北的脸:“看你丫的脸,就跟忒么一张五颜六色调色盘似的!我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今天画的是什么!”

“我靠!……”孟小北赶紧抹脸,抹出几块黄黄绿绿:“我说车上怎么有个小姑娘老看我,还冲我甜甜地微笑,我还以为是因为老子长得太帅了,太勾人了!”

两人互相挤兑,大笑,迅速恢复这些年在一起时又痞又赖两个大混球的真面目。

孟小北搂着亮亮往家走,拿过祁亮手上半截烟:“快给我抽两口。”

祁亮:“怎么了,瘾犯了?!”

孟小北说,“考场管得严,楼道厕所都不让抽烟,憋一整天了,难受得我,我在考场里直犯困!”

孟小北平时熬夜惯了,就靠烟和咖啡这两样俗物撑着,也算是干这行的职业病。久坐,费眼,作息混乱,身体都会变差。而且他颈椎不好,脊柱侧弯,走路轻微驼背。少棠从那时就开始担心宝贝儿的作息和健康问题。

祁亮一进这家门,上下打量,赞叹道:“啧啧,孟小北你也有今天了,大款!阔少!”

孟小北摇头:“其实我的感觉,好像被包养了,给人当马子了,怎么也得是将来我包养他么。”

孟小北带祁亮参观卧室,一指大床:“暂时就只有这一样家具,我们俩办正事的地方!”

祁亮指着客厅的木板卧铺:“那这个床呢,是你们俩搞副业的地方?”

孟小北也不害臊,满面春风道:“咳,咳,让您见笑了,我们两屋换着搞么。”

孟小北问亮亮:“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地址?”

祁亮说:“我直接打电话问你男人啊!他告诉我的,他说晚上赶回来。”

祁亮从桌上拿过孟小北的CALL机把玩,打开昨天呼叫的信息,一看就说:“我昨天呼的不是这句!我说的是‘孟小北你丫牛逼大了,老子想死你了’!我告诉寻呼台小姐就这么说,结果她还是给我打成‘你真牛,我想你’,这呼台小姐真够没劲的。”

祁亮漂亮的眼皮一翻,下嘴唇一兜。

这人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个又赖又贱的小坏样。孟小北可喜欢了,真忍不住抱着亲了一下祁亮的耳朵。他也没更深的意思,就是开心,痛快,闹着玩儿的。祁亮反而一抬胳膊,撑开他,躲了,不给亲:“别闹别闹!”

孟小北痞痞地调戏对方:“至于吗,上小学时候,谁亲我嘴来着?当年可是我的初吻。”

祁亮脸色好像不太自在:“多大了你?还是小学么?……不许乱亲嘴儿!!”

祁亮出门在外,脖子上还围一条羊绒围巾,浅蓝色的,显出一种干净秀致的文艺范儿。孟小北瞅那条围巾就极其眼熟,好像以前也有个谁,没事就喜欢戴个围巾脖套。像谁呢?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

两人并排坐在客厅木板床铺上,窗外晚霞的光泽照射进来,在两人肩头洒上美好的颜色。祁亮敞开大衣,孟小北赫然发现这名小土豪腰间皮带上,竟然挂了三个BP机!

孟小北忍无可忍道:“太过分了吧,你家是批发CALL机的么?”

祁亮眼睛一眯,点头:“孟小北你还真说对了,我现在就是批发CALL机的。”

孟小北:“……@#¥%&*!”

祁亮一脸淡定,商人的口吻:“我现在课余做这生意,我卖的都是好牌子CALL机,摩托罗拉,松下,都是进口货,次牌子老子都不卖!而且我拿的比市场价便宜,给学校里的人还有入网费八五折优惠,我们年级老师,她们的机子都是从我这儿买。”

孟小北摇头:“太混蛋了……腰上挂三个,你走大街上万一三个机子bi-bi-bi-bi一起响你整个人都bi-bi-bi的时候你不觉着你他妈嘚瑟得像神经有病吗!!”

祁亮爆出大笑,然后被孟小北勒倒蹂躏了。

第六十九章梦想的双翼

晚上少棠九点多赶回来,一进门,一把抱住小北,把孟小北搂到怀里揉乱一脑袋的毛。

少棠口里喷着白气,脸膛冻红,头一句话就问:“下午考的什么?”

孟小北说:“出题教授这回疯了,画风景!”

少棠拧眉,惊愕,也是一脸快要碎裂的表情:“难道不是考画香蕉苹果吗?!”

孟小北挂到少棠肩膀上,做挺尸状:“连你都知道应该考画苹果!!!”

少棠低声问:“考得还成吧?给老子争气么?”

孟小北双眼眯细,嘴角一耸:“咳!如果大部分考生,也像我这么紧张失常,进考场就总感觉手指要麻痹、人要偏瘫,我觉得我还是有戏!”

孟小北攥过少棠的手,用力搓搓:“给你焐焐手,这么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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