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小初
自己打开门走进去,跟黎唯哲打开门让他走进去,根本,是不一样的心情。
关了门换了鞋,庄景玉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双手捧著杯子,慢慢踱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不过一个多月,对於房子来说,当然是几乎什麽变化也没有,细心的庄景玉甚至还发现,那天他走前,黎唯哲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板,和两人准备边看电影边嗑的两袋南瓜子,也都还安静温顺地躺在原地,半分也没挪动过位置。
只是,和那时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不同,是黎唯哲,已经不在这儿了。
不在这儿。不在,他的身边。
庄景玉忽然很没用地觉得,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好像又喝多了醋,酸得要死。
双腿折起来紧紧地并在胸前,庄景玉弯曲双臂牢牢地抱著膝盖,然後将脑袋,也深深地埋在里面。然而很遗憾地,这个姿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麽温暖和具有安全感:哪怕只是轻轻吸一口气,感觉到的,也只是满满一肺腔的寂寞冷清。
思绪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沈重。渐渐地,庄景玉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在这样铺天盖地想见而不得见的思念里……睡著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隐约有光,天已微亮。尽管昨夜未醉,但一觉之後,喝那麽多酒的弊端就全部显露出来了。庄景玉觉得脑袋不仅又昏又沈,而且还隐隐作痛。而僵直生硬的入睡姿势,也让他现在全身的骨骼肌肉倍感酸疼。
等到好不容易完全睁开眼睛想要撑著沙发坐起身来,庄景玉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自己明明睡在沙发的这一头,但现在另一头……怎麽会陷下去那麽多?还有空气中那一丝,虽然微弱难察,但毕竟还只是难察,而不是完全无法察觉的平稳呼吸声……
这一切的与众不同,都带给了庄景玉一种,仿佛电流横窜过身体那般的心电感应。忽然他浑身猛地一激灵,好像瞬间被装上了发条的机器那般,砰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眼睛里光华四射流光溢彩,闪烁著难掩的激动和忐忑的期待。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颤抖著,两片苍白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了好久,终於在眼前那道逆光的身影即将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之前微微启开,沙哑地低唤出了那一个,在这段分别时日的分分秒秒之中,他早已不知在心里,默念过成千上万,多少遍的名字:
“……黎唯哲。”
黎唯哲面无表情,目光幽深无底,直直射进庄景玉,那一片写满欣喜的眼底。他十指交握放在腿上,手指骨节分明脉络清晰,修长而有力,指尖也一如一月多前分别时那样,修理得圆润洁白,整齐而干净。甚至一眼望过去,哪怕只是看看他的手,都足以令人怦然动心。他的背脊沈默地挺直,即便庄景玉已经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但他仍然只是一副无动於衷的样子,依旧按兵不发不动声色,安静地坐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泻进来的地方,俊美深刻有如刀削一般的五官缓缓逆游在背光的阴影里,空气中,渐渐流淌出一丝,暧昧,却危险的意味。
庄景玉压根儿没有想到黎唯哲竟然会不回答他。当然他更加不会想到,黎唯哲不仅没有回答他,而且,还这麽冷漠地看著他。
一瞬间,惊讶,尴尬,生气,愤慨,难过,不堪……种种负面情绪在心头一晃闪过,然而最终,都化为了自己,居然被黎唯哲这样对待的受伤,和委屈。
庄景玉很快沈默了。并且慢慢地褪去了,刚才眼底,那一抹只剩丢脸的欣喜。
两个人就这麽大眼瞪小眼……准确地说,是黎唯哲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庄景玉,然而庄景玉却一直低著头盯著沙发看。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庄景玉终於觉得难堪实在叫人无法忍受,於是抬起脚就要准备起身离开。
然後黎唯哲终於动了。
庄景玉被一股毫无反抗可能的力气重重拉倒跌回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惊得後背一阵冰冷。
就算不用低头去看他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黎唯哲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灵巧游走在自己的皮带扣上……脱自己的裤子。
短暂的空白过後庄景玉终於回过神来,那一刻他简直不知道,究竟是黎唯哲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黎唯哲!你……唔……”
很可惜,庄景玉清醒之後,第一句反应过来的叫声,居然只来得及叫出身上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和一个尖锐短促的代词,然後就迅速被对方突然覆上来的滚烫双唇,毫不客气地,吞进了肚子里。
黎唯哲的舌头像是一条极富攻击力的蛇,无比灵巧而又风卷残云那般,游走掠过了他口腔里的每一寸领土。高温裹挟著狂暴的力度,不断地侵略和占领,不断地扫荡和踏平。
几近窒息的缺氧里,庄景玉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死了。尤其当下半身猛地一凉,终於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庄景玉往旁偏过头,难堪地闭上微微湿润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是死了。
闷死的,又或者……疼死的。
但黎唯哲总有办法,让庄景玉大吃一惊。
当黎唯哲的嘴唇缓缓往下移去,从脸,到下巴,到胸膛,到小腹……最後,温柔地张开,轻轻含住了自己那一根,微微抬头的小东西时,庄景玉猛地浑身一颤,心头霎时喷涌出万千情绪。当然最显而易觉的那一种,是难以置信。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简直比当初不愿开口讲话的那段时日还要严重成千上万倍:他感到自己,似乎连人话,都已经不会讲了。
不得不承认黎唯哲的口交技术真的十分高明。很快,庄景玉就被迫从这种目瞪口呆的情绪之中,转而不可遏制地陷入了,燥热难耐的欲潮里。
他死死咬著下唇,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呻吟出声的欲望。只是後来高潮将至,庄景玉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全身忽热忽冷,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的,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最後,究竟有没有发出那些丢人的声音。
释放的瞬间庄景玉全身一软,彻底瘫倒在沙发上。激情过後的汗水打湿了睫毛和眼睑,模糊中庄景玉不太清晰地看到黎唯哲似乎站起了身来,随意抽出几张纸揩了揩嘴角,然後大步走进了卫生间。
他想著以黎唯哲那样高傲的本性,一定会好好清洗几番。想到这一点,庄景玉顿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头重重落下,变得异常轻松起来。於是困意见缝插针,瞬间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太累了,想要再好好地休息一下…
很快,庄景玉又一次闭上眼睛,就这麽沈沈睡了过去。
而等到这一次醒来,庄景玉就是被饿醒的了。
中午天气渐热,黎唯哲在庄景玉睡著的时候开了空调,当然也给不忘给他身上搭了条薄毯。庄景玉睁开眼睛眨眨,表情呆呆地懵懂了几分锺,最後抓抓後脑勺那一撮乱蓬蓬的头发,终於清醒了过来。
他想要支起身,黎唯哲坐在一旁,见状,体贴地搭出手,扶了他一把。
庄景玉终於坐起来。两个人相望无言对视片刻,庄景玉刚想开口问他,“你刚刚发什麽疯”,就见黎唯哲的右手忽然向他伸了过来。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抚上了自己那两片,因为对方刚才的粗暴侵略,所以仍旧显得充血红肿的唇瓣。
微凉的指腹在那上面一寸一寸缓慢滑过,庄景玉的身子瞬间一僵,真怕黎唯哲的下一秒动作就是化身为兽,猛扑上来。
黎唯哲毫不客气地将庄景玉这一副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害怕模样尽收眼底,怔了怔,不禁嘴角轻扬,莞尔笑了。只是那笑的弧度很浅,笑意,也很淡。
“……你居然背著我报名参加了去巴基斯坦学习整整半年的交流项目。”黎唯哲微微眯起眼睛,十分享受地观赏著眼前的人,因为瞬间被戳中心事,并且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而紧紧皱起眉头,显得忐忑不安的样子。他高明地移动著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流连摩擦过那两片血色全无的柔软,冷冷道:“你不听话,所以这里,是我对你的惩罚。”
然後他的左手慢慢地往下,往下,往下。从胸口,到肚脐,到小腹……最後,虎口一张,就这麽毫无征兆地握住了庄景玉裤裆里那一根,刚刚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大战,而现在,终於好不容易,安静疲软下去的小东西。
“而这里,”黎唯哲慢慢俯下身去,深深望向庄景玉那一双,惊愕茫然的眼睛,“……这里,是我对你的想念,对你的爱,和对我……自己的惩罚。”
庄景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可是怎麽听起来,黎唯哲此时此刻的声音,竟然会沙哑压抑得这般厉害?而且似乎……还隐隐带了些颤音?
可惜他没有时间去详细思考。
黎唯哲忽然将他的整颗脑袋都紧紧贴上了庄景玉的脖颈,并且几乎将他的整个身子,都沈沈压在了庄景玉的上方。
一个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的,绝对防御姿势。
“我很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不,是已经发疯了……”
“我很後悔那一天,我为什麽没有拉住你,居然就这麽让你走了……”
“其实在你走了以後,我本来,是想要去找你的。可是你说我是不是很欠揍?我偏偏又忍不住,想看看你究竟能熬到什麽时候,什麽程度,才会来找我……”
“结果你这麽久都没有来。”
“後来我这边的事情变麻烦了,没有办法很快去找你……结果,你还是一直不来!”
“呵,你昨晚一来就睡著了,大概还不知道,无论多忙,我每天都一定要回来这里一趟,把冰箱里过了期的牛奶和饮料全部扔掉,然後换上新的。”
“因为我总想著,你大概明天就要来了……明天就会来了……”
黎唯哲一边喃喃低语,一边近乎贪婪地舔吻吮吸著庄景玉的耳垂後颈,好像无论怎麽做,都永远要不够也补不回,在这一个多月的时光里,他所失去的,那麽多温暖,和快乐。
“昨天我终於处理好了林家的事情,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你耍性子不肯来见我,那我就把你绑过来,好好惩罚惩罚你!”
“结果一去到你们寝室,周云飞却说,你聚餐聚到一半,忽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呵呵,虽然没能把绑回家我很失望,可是只要一想到,你终於也忍不住主动来找我了,我就又好得意。”
“当然我还很高兴。因为我终於知道,无论我们是不是在一起,我们都一样默契……”
“再也没有别人了……庄景玉,这世上再也没有别人能比你更加了解我,也再也没有别人能跟你一样,让我几乎,都忘记了自己。”
在遇见庄景玉以前黎唯哲从来不知道,也想象不到,原来真正爱上和爱一个人的感觉,都能让人如此地陶醉和著迷。
庄景玉早已经听得呆掉了。好久好久,他才恍惚抬起雾气蒙蒙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在黎唯哲微微皱起的眉头里,有一种隐忍不发的深情。
黎唯哲亲了一口他的脖子,坐起身来。
“那个项目……巴基斯坦,你想是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原以为这个计划会被黎唯哲所强力阻止的庄景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黎唯哲微笑地看著庄景玉茫然变呆的脸,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我懂你的,我知道你为什麽会想参加这个。一个学期大半年,再加上这个暑假的时间……等你回来,就差不多……能看到孩子了,”停顿几秒,黎唯哲低低叹息一声,“去吧,去远一点的地方,到时候一回来就能直接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也许心里……也许我们两个人心里,就都不会那麽难受,会好过很多了。”
听到黎唯哲这一番一针见血,完全将他那点儿小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坦荡分析,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庄景玉到底还是忍不住,全身僵硬了许久。其实有的时候,他倒希望他和黎唯哲,不要懂彼此那麽深,那麽多。
“……嗯,”庄景玉抬起头朝黎唯哲抿嘴一笑,很真心,也很真诚,“你和林微云的孩子,爸爸妈妈基因都那麽好,一定很可爱的。”
黎唯哲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呵,是吗。”
第五十九章
八月中旬出发去巴基斯坦,黎唯哲没有来送庄景玉。
没有商量没有通知,甚至连个提前报备的电话短信都没有──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在巴基斯坦的生活很艰苦,可是也很充实,与庄景玉想象中的基本一致。然而他却并未对此长吁短叹後悔抱怨,反而感到了一种,近乎虔诚般的感激。因为至少,在那麽多,几乎盈塞了他全部空闲时间的学习和工作里,想念的隙缝,就逐渐被挤压得越来越窄,越好越少,越来越细……最後,终至於模糊不清。
於是他就可以渐渐忘掉,在一抬头天空的东北方向,那个离这儿足足有万里之遥的城市之中,他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的孩子,正在女人温暖的身体里慢慢长大,然後,就要出生。
庄景玉平时还是和黎唯哲有一些联系的,只是那种联系频率和他们以往的频繁次数相比起来,就实在是少得,有一些不够看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们现在都很忙,但一方面更是因为,在这样一言难尽的尴尬状况之下,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究竟还能跟对方,再说些什麽。
究竟还再说些什麽,才能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没那麽煎熬,和难过。
在很多夜深人静的晚上,庄景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工地旁边的宿舍里,翻来覆去地睡不著,身下潮湿坚硬的感觉一阵比一阵清晰,丝丝渗入他的身体。床位又窄又小,又冰又冷。旁边再没有那一份熟悉的气味,再没有那个人安心的体温。再没有一个人会突然拎住自己的领子,把他从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面猛地揪出来,手上端著一大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然後恶狠狠地捏著他的肋骨,让他在做爱和喝完之间,速速做出选择来……
当然可预料的是,最後牛奶杯很快就空掉了,不过庄景玉这个人,也还是被吃干抹净了。
每每想到这里,庄景玉总是会忍不住苦中作乐地笑出声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埋在枕头里的缘故,每一次的笑声,听起来,总是又涨又闷。
然後第二天醒来,干瘪泛黄的枕头上,就又无可救药地湿透了一个角。
後来两个多月的时间慢慢过去,庄景玉逐渐和工地上一位前辈熟悉起来。这位前辈是位女性。说实在的,这种性别,在像水利水电这样艰苦卓绝的工程项目中是绝难见到的。前辈名叫范菲,年纪大约应在三十七八上下,和黎晏心差不多。她到这儿来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几乎每天都是在不断的研究,考察,奔波中度过,风吹日晒孜孜不倦的;而且她在这边似乎非常非常牛,听说是好几个大项目的直接经手人和负责人,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哪一项工程,只要一出了点儿什麽毛病问题,不管大小,她都要本著对大家负责任的精神,穿上安全服戴上安全帽,在第一时间跑到工地上去查看。
庄景玉非常佩服她。尤其因为她是女性,但居然还能这麽吃得了苦,所以就更加地佩服起她来了。而两个人能从庄景玉一个人单方面的佩服崇敬,逐渐发展成为双方彼此之间的熟络交心,起因是某一次庄景玉捧著一个颇为艰涩的学术问题去请教她。後来这请教的次数慢慢变多了,两个人一起吃过几顿饭了,项目一出现问题庄景玉也跟著从被窝里面爬起来,随范菲一起跑去工地现场学习应对突发性事故的技巧以及积累临场经验了……最重要的就是这最後一点:庄景玉实在是一个认真刻苦,甚至是这一次从Z大过来的这四个交换生里面,最为认真刻苦的一个人,因此范菲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前辈,都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单纯干净,沈默,但并不冷漠的好孩子。
就在这一次看起来十分漫长,然而过起来,却实则非常短暂的交流项目即将结束的某一日,吃完晚饭,庄景玉在范菲的提议下跟她一起沿著河边散步。因为庄景玉从晚饭的时候就始终纠结著一个,自打他昨天白天起,就始终没能想通透的学术问题,因此刚刚那一顿晚饭加上现在这一路上的时间,他一直都在跟范菲探讨。於是两个人就这麽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就渐渐地远离了工地,耳朵里,也不再充斥著平日总是塞满了整颗大脑的难听的机器轰鸣声,而忽然变得安静平和起来。
庄景玉这会儿正说到激动处呢,并未留意到周围的这一点变化,就像他也没有想到,本来一直用著无比慈爱的目光,专注地看著他滔滔不绝发表自己学术想法的范阿姨,竟然忽地摇了摇头,神情间似乎是一副很无奈很苦恼,还很……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温柔朝他笑了一下,然後轻声开口打断了他:“好了,景玉,我知道你爱学习,不过现在,我想问问你别的问题。”
“……”庄景玉瞬间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啊?哦……嗯。”
天知道他真的是非常努力非常艰难地……才勉强将自己本来正要说出口的重点──同时也是他想了好久好久,才总算觉得有那麽一点可行性的解决方案(其实他自认为很不错的……),给吞回了那一个,依旧不肯死心,还在不断往上冒著字符的肚子里。
庄景玉不说话了,很有礼貌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著。然而刚刚还说自己有别的问题要问的范菲,却并没有很快开口。她只是比刚才更加认真地,定定看了庄景玉一会儿
其实范菲现在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一与同年龄段的黎晏心相比,她已经明显地沧桑老去了。在这里,连年的风吹日晒,辛苦拼命,让她的年轻难再,容颜不回。
但却变得更加温柔和慈祥。依稀可见年轻时婉约秀美的眉目里,有著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景玉,”她看了很久,直到把眼前这位单纯木讷的好孩子看出了脸颊两团可疑的红晕和浑身别扭的不自在来,她才收回自己略带著探究意味的眼神,微微笑道,“别再装了……哎,好吧,是别再委屈自己了。其实我看得出来的,你每天这麽没日没夜拼死拼命地学习,画图,研究,做题……还只要一逮著点儿出事的机会就慌张得跟什麽似地,一路飞跑到工地上去……其实你知道──当然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你们这些从Z大来的交换生操心。虽然每一年从Z大过来的交换生都很努力,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想学到东西,没谁愿意来巴基斯坦这麽艰难的地方受苦的。可是你实在是太拼命了……说更直接点,你太过了,景玉,你知道吗?”
“……”
庄景玉愣愣听完这一番,几乎一针见血到,将他本来努力强压在心底的那一点儿小破心思给戳中得片甲不留的话,脸颊在一瞬间红了又白白了再红,眼睛和嘴巴都微微张开著,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自己的伪装努力终於被揭穿而感到羞愧,还是在为自己的感情心事又再次被掀开而觉得难过。
范菲看他吓成这样不禁叹了口气,笑容温婉,里面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好了好了,我当然也知道,你本来就是很努力的。大半年,这麽长的时间呢,要是没有很多的真心和毅力,只因为想利用工作学习的忙碌来逃避别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撑到底的。”
庄景玉听到这里,脸色终於勉强恢复了正常……一点点。
他现在既羞愧又尴尬,既紧张又忐忑,整个人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头低得不像话,而且眼看著廉价的衣角都好像就快要被他那一双满是汗水的大手给绞烂了,范菲终是觉著不忍心,慢慢将眼睛投向别处。只是刚刚还一派慈爱温和的目光,却在忽然间变得朦胧而恍惚:“好孩子,这真的没有什麽的。阿姨我……阿姨我,也是过来人,一看就懂了,”她顿了顿,从双唇间悠悠吐出一口轻气,苦涩而明白地点破,“年轻人,风华正茂的,读的又是Z大最好的专业,前途大好。再说,我看你家境也很不错。呵呵,结果现在居然搞到只能要靠工作来忘愁,还能是什麽愁?……就只有感情了吧。”
“……我……”
──算了,还是迅速闭上嘴巴吧。被揭穿心事的手足无措,再一次将庄景玉给彻底击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