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想
第二天一早醒来,唐湛查看来电和短信,仍然没有郁泞川的消息。
“这小子……”他头发还乱着,神志都没完全清醒,就又给郁泞川拨了电话过去,可那头迟迟没有人接听,仿佛对方的手机被遗落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要说之前唐湛还只是烦躁,这会儿就有些着急了。
一天一夜找不到人,信息也不回,对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唐湛从床上起身,光脚踩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给郁泞川寝室去了个电话。
响了半天,就在唐湛以为没人要挂断的时候,那头终于被接起。
“谁啊大清早的!”对面响起不耐烦的男声。
唐湛知道大清早扰人清梦是自己不对,低声冲对方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同学,那个,你们寝室的郁泞川在吗?”
对面一静,那人再开口时语气和缓许多:“你找他啊,他请假回老家了,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了。”
唐湛五指一紧:“谁生病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昨天下午走的,特别急。”
唐湛谢过对方,挂断了电话。
他有些恍惚,昨天下午,不就是郁泞川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复他的?说自己在忙,不方便说话,要晚些时候再打给他。
唐湛双拳猛地锤在墙上,懊恼地简直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顿。在郁泞川需要他的时候,他自己在那矫情什么劲儿啊!
他用手机查询了最近的一班前往江城的飞机,发现就在今天下午,还有不足四个小时起飞。
他赶忙洗漱穿衣,整理行李,一阵鸡飞狗跳,才总算将自己收拾妥帖,奔出房门。
行到酒店门口,门童替他拦车,并将行李放到了后车厢。唐湛坐进副驾驶,与司机说了去机场,起步后,才拿出手机给唐山海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片刻,那头接了起来,毫不客气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唐山海的声音听着不像是刚睡醒,唐湛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回了一句:“你既然终止了上市计划,那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这边遇到点事,先走了。”说着不等唐山海再说什么,利索挂了电话。
唐山海看他反正也不顺眼,不如就让他继续当个忤逆老子的不孝子吧。
郁泞川自昏暗的室内睁开眼,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身。接着摸到床头的烟盒,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他昨天半夜才下火车,赶到医院时已经快要天亮。然而加护病房每天只有半小时探视时间,一次还只能进两位亲属,他到了也见不了郁大磊。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没人知道郁大磊到底什么时候醒。
郁泞川索性让郁丽将郁吉吉带回去,自己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开了间单间,打算一直住到郁大磊情况稳定离开加护病房为止。
烟抽完,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快到探视时间了,简单洗漱后,连饭都没吃就奔向了医院住院楼。
加护病房不能进电子设备,郁泞川便将手机留在了那间逼仄破旧的小房间内。
郁大磊身上插着各种郁泞川叫不出名字的管子仪器,头上网着纱布,眼皮紧紧合着,任郁泞川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见他这个样子,郁泞川眼眶抑制不住地发起热来。半小时后,护士来赶人,郁泞川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住院楼。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待,只能往招待所走,路过包子铺时,买了两个肉包凑活着果腹。
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刚要插进钥匙孔,屋里的手机就响了。
怕是医院联系他,郁泞川加快动作开门进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唐湛的来电。
他迟疑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唐湛夹着电话,拖着行李,伸手拦车,刚拦到,因为行动不便慢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操!”他对着车尾气小声骂了句,发现手机接通了,连忙转换了语气道,“小川,你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抵达江市,只要拦到车,一个小时就能到温镇。
“我在学校。”
郁泞川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可唐湛的心脏还是因为他这句显而易见的谎言一下子揪紧了。
“小川,我打电话到你寝室去过了。”唐湛干脆没有形象地坐到箱子上,耷拉着脑袋与他讲电话,“你同学都和我说了。是不是大伯的病情出了什么问题?”
郁泞川可能没想到自己的谎言会拆穿的这样轻易,懵了会儿没有出声。
“小川,我已经到江市了。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郁泞川骤然回神,诧异道:“你到江市了?”
唐湛扯着行李箱上的信息条:“见面再说,你快给我个地址。”
“就在你上次住院的那个医院。”郁泞川道,“大伯昨天突然脑溢血送过来的,幸好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人还没醒,需要住在加护病房。”
唐湛原本以为是郁大磊的癫痫有所反复,才让他匆匆赶回温镇,结果竟然是如此凶险的毛病。
他远远看到有辆空车过来了,连忙道:“我先挂了,等到了再打你电话。”
他这回眼疾手快,呲溜一下就钻进了后车座,先一步夺得了这辆出租车的使用权。
郁泞川低头看着手机,对着通讯录里唐湛的名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就无从知晓,自己笑得有多温柔。
就着凉水吃完了两个包子,郁泞川又给郁丽打了个电话,感谢她这两天的帮忙。
“谢啥啊,都是自家人。”郁丽关心地问起郁大磊的情况,又说等人从加护病房出来了,就要郁泞川回海城读书去,“我和村长他们都商量好了,到时几家人轮流照顾大磊叔。你放心,一定给你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郁泞川微微张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酸楚,又有些感动。
“谢谢……”他只能不住地,反复地说着“谢谢”两个字。
“别谢别谢,村长说了,你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我们这些大人有义务为你免去后顾之忧。你只要安心上学就好,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们。”郁泞川从小就苦难加身,能读这个大学极为不易,能为他做一点是一点。郁丽是十分热心肠的人,秉持着同村同姓一家人的理念,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好谢的。
最后,郁丽说这两天会好好安抚郁吉吉,等周六不上课了就带他去医院看郁大磊,又嘱咐郁泞川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挂了电话。
在他以为终究逃不过天意难为时,老天却偏偏让他看到了一抹又一抹的微光,如冰冷暗夜里的暖阳,照亮他灰暗的前路。
郁泞川握着手机,坐在床尾,既是直抒郁气,又是感慨万千,于寂静的室内长长呼出口气。
命运给了他厄运,也给了他无比的幸运。
唐湛拖着箱子,浩浩荡荡赶到医院,又照着名字找到了郁泞川栖身的那家招待所。
这个设施和卫生条件,不要说比不上诺亚的五星级,就是街边一家两星级的酒店,恐怕也是比不过的。
前台看到他连问也不问,直接让他进到了里面。
他对着房号,一间间找过去,找了两分钟,终于停在了一扇房门前。
他敲响房门,很快听到薄薄的门板后传来了脚步声。就这一会儿等待的功夫,他竟感到了一丝没来由的紧张。
老实说,如果是周晖或者孙嘉然的亲人生病住院,他或许会替他们担忧,但绝不会千里迢迢从一个城市打飞的赶到另一个城市,只为了……为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稀里糊涂,火急火燎,就想马上、立刻赶到对方身边。
这样明显,几乎要跃出胸膛的激烈情感,难道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他心疼对方,爱护对方,急对方所急,想对方所想,到底是因为把他当弟弟,还是因为……觊觎已久?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这里正为着能见到对方而感到欢欣雀跃,他已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房门缓缓打开,郁泞川盘靓儿条顺儿地出现在唐湛眼前,简直让人眼前为之一亮,连破败老旧的招待所,都仿佛被他照亮了那么一点。
郁泞川刚要启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唐湛一把扑上来抱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唐湛在郁泞川耳边轻声念着,就如昨夜郁泞川隔着手机安抚郁吉吉那样,带着抚慰人心,叫人平和下来的力量。
郁泞川做惯了别人的支柱,在唐湛抱住他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依靠。可当唐湛抱住他那一瞬,他的心突然如同一团在火中融化的玻璃,前所未有地柔软下来。
仿佛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郁泞川在僵硬片刻后,更用力地回抱住唐湛,鼻尖抵在他的肩头,深深地吸取着对方身上带着烟草气息的体味。
第36章
招待所虽然又破又小,却是离医院最近的一家旅社。唐湛知道郁大磊的情况随时都会有变化,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也只有这个选择。
郁泞川原以为唐湛只是暂时过来看一看他,坐一会儿就要去诺亚,毕竟那里环境好,住得舒服,没想到对方箱子一开,拿出各种东西摆到了桌子上。
郁泞川越看越不对:“你做什么?”
唐湛将自己的发蜡摆好,电动剃须刀摆好,笔记本摆好,不大的桌面上瞬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留下来陪你啊。”
郁泞川环伺了一圈周围,墙上霉点重重,被褥和床单上满是可疑的污渍,就连窗户玻璃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医院走廊的环境恐怕都要比这里好,唐湛一个大少爷,哪里待得惯?
“不用……”他一把抓住唐湛的手腕,阻止他再继续往外掏东西,“你去诺亚住吧,加护病房一天就开半小时,我一个人在这足够了。”
唐湛都追到这个地方来了,再让他走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他反手握住郁泞川的手掌,半真半假道:“我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好累,你让我在你这儿睡一晚吧,明天我再走。”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郁泞川不疑有他,只是……
“这张床我们两个睡有些小,”他看着身后1米2的床,为难道,“要不我再去给你开间房?”
唐湛没觉得这床小,不仅不小,该说这床实在是太正好了。
“不小不小,干嘛浪费这个钱,凑合一晚得了。”唐湛制止他,一屁股坐到了并不柔软的床垫上,往后躺下去,“侧着睡还是挺宽敞的。”
平时花钱眼也不眨的人,今天教育他不要浪费?郁泞川心道这太阳明天怕不是要打西边升起吧?
既然唐湛自己都不介意这简陋的条件,郁泞川便不再劝他。反正就一晚,将就将就也就过了。
招待所破归破,但该有的设施却一样不少,连转身都难的一间房里,还给配了浴室——只是喷淋都生了锈,水也时冷时热。
待唐湛洗去一路风尘,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见郁泞川已经给他从外面买来了饭。
疲劳在洗好澡之后稍有缓解,肚子却在闻到饭香后更饿了。唐湛说了声谢谢,接过那盒盖浇饭,心满意足地坐在床沿扒拉起来。
郁泞川看他头发还在滴水,轻叹一声,将挂在他脖子上的毛巾拿过来,单膝跪在床上替他擦起了头发。
唐湛享受地微眯了眼,彷如一只餍足的猫。
他刚刚明了自己的心意,这样亲密的互动对他来说简直太刺激了。
痛并快乐着,大概说的就是他此时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