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孙问渠跟在后头不急不慢地说:“哎,不蹦了啊?我就跟着吃个饭,又不干嘛,至于郁闷得都不会蹦了么?”
方驰没说话,也没回头,边走边又蹦了两下。
孙问渠乐了半天。
离爷爷家还有快一百米,方驰就听到了狗叫声,接着就看小路那边跟刮风似地卷过来了一条大黄狗。
这是家里的狗,土狗跟苏牧的串儿,爷爷管它叫小子,其实是条母狗,养了快十年了。
方驰弯腰拍了拍手,小子奔得更欢了,感觉舌头都快追不上脑袋了。
“我靠,”孙问渠喊了一声,“这么大的狗!你家的啊!”
“嗯,”方驰回头看了看,发现本来很轻快跟在他身后的孙问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到了墙根儿边上,他顿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笑容刹都刹不住,“你怕狗啊?”
“也不是,”孙问渠皱着眉一脸担心,“我是怕……大狗。”
孙问渠靠着墙,看着狗裹着风跑到了方驰跟前儿,摇头摆尾地往他身上又撞又蹭的,发出兴奋地吱吱声,立着的耳朵都夹到了脑袋后头。
“小子乖,”方驰蹲下搂着狗脑袋狠狠地搓了一通,“想我了吧?”
“小驰啊?小驰啊!”前面一个院子出来了一个胖老太太,嗓门儿很高地喊着,“哎你个小王八蛋怎么回来了啊!”
“奶奶!”方驰抬头应了一声,声音里全是喜悦,又一手拍拍狗脑袋一手指了指孙问渠,“小子,看着他,这是你……孙叔叔。”
“少占我便宜!”孙问渠说。
方驰没理他,拔腿就往院子那边跑了过去。
孙问渠留在原地跟这条名字似乎叫小子的大黄狗默默对视着。
这狗见了方驰兴奋都快尿了,这会儿居然没有跟着方驰一路飞奔而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
“我说,”孙问渠往旁边挪了一步,狗也跟着挪了挪,他只得停下了,“你什么意思?不,他什么意思?”
狗摇了摇尾巴,似乎没有咬他的想法,但也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孙问渠只得继续靠着墙,试着又往院子那边迈了一步。
狗又跟着移了一点儿。
孙问渠停下,看狗不动了,他又迈了一步。
这回狗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腿边。
“你干什么!”孙问渠吓得够呛,这狗站着脑袋都到他大腿了。
狗挨着他的腿坐下了。
方驰在那边跟胖老太太搂着说了半天话,正在孙问渠想挥手提醒他这儿还一个人被围困的时候,方驰居然跟老太太一块儿进了院子。
孙问渠简直怒火中烧,没忍住吼了一嗓子:“方驰!”
这一声吼得中气挺足的,狗都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他。
“我不是吼你,”孙问渠靠着墙,“去,把你主人叫过来,小子,是叫小子吧,小子乖,去叫方驰那个王八犊子过来。”
狗歪了歪头。
孙问渠啧了一声:“别装可爱,你这个头一点儿也不可爱……”
“小子!”方驰终于从院子里又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狗蹦起来叫着往他那边跑了过去。
“靠。”孙问渠拧着眉小声骂了一句,松了口气。
“尝尝这个。”方驰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根玉米。
“不吃,”孙问渠没好气儿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啊?打击报复呢吧?”
“是甜玉米,很甜,当水果吃都成,”方驰说,“我爷爷刚煮好的。”
“……我没洗手。”孙问渠看着他手里的玉米,很漂亮,闻着也非常香。
“揪着穗儿吃,”方驰把穗给他捋好了,“你别告诉我你连玉米都不会啃。”
“拿来!”孙问渠抓过玉米,搁嘴里啃了一口。
还真是很甜,而且非常水嫩。
“还带了朋友回,也不说一声,”一进院子孙问渠就看到从里屋走出来个脸上带着笑的瘦老头儿,“都跟你说了回来提前说,我好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就随便吃点东西,我下午还带人进山呢。”方驰说。
“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瘦老头儿应该是方驰他爷爷,眉眼有些像,看着很和气。
“我姓孙,孙问渠,爷爷奶奶好。”孙问渠问了个好,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拼命摇尾巴的狗。
“别怕,这狗不咬人,可听话了,”胖老太太笑着说,“小子,边儿去,吓着人了都!”
“……是很听话,”孙问渠笑笑,看着狗走开了,才在院里的小凳子上坐下了,“今天突然就跑来了,也没提前说,爷爷奶奶别怪罪我们,主要是方驰说家里的菜最好吃,拉着我就来了……”
方驰猛地转头瞪着他。
“哎这小王八蛋,成天就吹牛说他爷做的菜好吃,见人就说,”奶奶啧啧两声,往院里的厨房走了过去,“其实可难吃了,我做的才好吃,我给你们做饭去,正好要做饭呢。”
“人说了是我的菜好吃。”爷爷赶紧跟了上去。
“说了吗?人说的是家里的菜最好吃!”奶奶加快了步子。
“你说的,小驰总说他爷的菜好吃!”爷爷改成了小跑,率先冲进了厨房。
“他说错了!”奶奶也挤了进去。
方驰边乐边看着老头儿老太太挤进厨房,转过头看到孙问渠,立马又有点儿不爽:“什么就我拉着你来的啊?”
孙问渠嘴角正带着笑看着厨房里的两个老人,听了他这话只是随便扫了他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厨房那边。
“我什么时候拉你来了?”方驰继续问。
“我死乞白赖要来的,”孙问渠说,“去,赶紧的,跟你爷说你没说家里菜好吃,也没拉人来吃。”
方驰斜眼儿瞅了瞅他,不再说话,只是一招手把小子给叫了过来。
“叫叔。”方驰一指孙问渠。
小子立马耳朵往后一夹,仰着脸就冲孙问渠叫了两声。
“哎操,”孙问渠吓得拖着凳子往后退了能有两米远,刚坐下去手还没松开凳子呢,就感觉手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扭头一看,一只大公鸡伸着脖子正准备对着他手里的玉米啄第二口,他一下站了起来,“嘿!”
“哦,不怕鸡啊?”方驰说。
“当然不怕,”孙问渠挥挥手把鸡赶开了坐下,“以前……”
他想说以前被老爸扔山里看人挖土的时候,还住一楼那阵儿鸡笑着笑着就能一块儿溜达到他屋里来。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突然就不想说,觉得没劲。
爷爷奶奶在厨房里一边吵一边做饭做菜,方驰在阳光下逗着狗,听着熟悉的对话,觉得心里很踏实。
“你爸妈在市里么?”孙问渠突然问了一句。
“没,”方驰看了看他,“在县城开店。”
“哦,那你们一家人分仨地儿啊?”孙问渠说。
“嗯。”方驰点点头。
“玉米还有吗?”孙问渠看看手里啃光了的玉米。
方驰起身进厨房又给他拿了一个。
没多大会儿功夫,厨房里就传出了菜香,带着特有的柴火味儿,闻着让人特别有食欲。
“应该叫你亮子叔叔一块儿来吃的,”孙问渠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
“他们知道你出来么?”方驰问,这要是没打个招呼不见一个人,领队得吓一蹦。
“知道,我说我辟谷,去散步了。”孙问渠说。
“什么屁股?”方驰皱了皱眉。
“没文化真可怕,”孙问渠叹了口气,“我屁股疼,散步缓解一下。”
方驰拧着眉看了他半天:“辟谷啊?不吃饭那个?”
“还能琢磨出来真感动。”孙问渠说。
“小王八蛋,来端菜了!”奶奶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来了。”方驰应了一声,先跑进屋里把桌子端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又跑进厨房把菜端了出来。
“我……”孙问渠跟着往厨房走了两步想帮忙。
“你坐着别添乱。”方驰指了指凳子。
“本来也没想动,我就等吃了。”孙问渠坐下了。
爷爷奶奶很好客,菜虽然不是什么好菜,但分量特别足,而且都是农家自己的菜,一锅野菜汤闻着都香得不行,孙问渠对那一大盘嫩呵呵的小笋也很有兴趣,还有一盘小鱼,听说是从溪里钓上来的。
“也没时间准备菜了,”爷爷把菜往孙问渠面前推着,“都是我们自己平时吃的东西,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合,非常合,”孙问渠赶紧夹了点儿菜放到嘴里,“就是想吃平时自家吃的,这才好吃呢。”
“没污染,我们自己种的菜也没搁农药,鲜着呢,”奶奶说,“你们在城里可吃不着,都吃我们不稀罕吃的那些。”
“奶奶,”方驰边吃边乐,“说什么呢。”
“说实话呢呗,”奶奶用胳膊碰了碰孙问渠,“水渠你多吃点儿。”
孙问渠愣了愣,方驰正喝着汤,一听这话赶紧一低头,汤都喷在了地上。
“你这记性,人家不叫孙水渠,叫孙……孙……什么渠!”爷爷说。
“我叫孙问渠,”孙问渠忍着笑给两个老人解释,“问渠,就是,问渠哪得清如许的那个问渠。”
“啊,”爷爷应了一声,看着他,“问谁?”
“……不问谁。”孙问渠呛了一下。
“哎哟,”方驰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往椅背上一靠,笑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你快别解释了,这一解释更听不明白了。”
孙问渠看他乐看了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哎酒窝露出来喽。”
方驰愣了愣,想绷起脸但没绷住,愣了两秒之后继续笑得停不下来。
“丢不丢人啊,”奶奶够着胳膊用筷子往他脑袋上敲了两下,“笑什么笑,让人家水渠……不,什么渠来着?让人家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