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孙问渠坐在副驾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回过了头:“哎,我问你。”
“嗯?”方驰看着他。
“你们这山里有蘑菇吧?”孙问渠问。
“有,不多,”方驰说,“这会儿都快没了,你要吃蘑菇?”
“见没见过一种……红顶小蘑菇?”孙问渠比划了一下,“早知道应该把博文那张照片拿过来。”
“别瞎吃,有毒。”方驰说。
“我没说要吃,问你见没见过?”孙问渠皱皱眉。
“没,常见的都是很丑的那些,灰不秃噜的。”方驰回答。
孙问渠没再说话。
上山的老路很颠簸,而且不少地方还有塌方,路很窄,马亮开了没多久就换了孙问渠开。
“他开车放,放心,”马亮说,“无证驾驶十,十年,有证驾驶,十年。”
“我真是神童。”孙问渠点点头。
他没无证驾驶十年那么久,三四年是有的,主要是二十左右那几年喜欢车,成天就开着车到处转悠,开车比马亮是经验多些。
车最后停在一个上坡的土房子旁边,这房子看着应该是村民进山歇脚的地方。
“车就停这儿,开不进去了,”方驰跳下车,“东西带齐,检查好装备。”
孙问渠没下车,扯着自己的那个包看着,刚他背着包去瀑布的时候老觉得这包死沉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东西扔车上。
“干嘛呢?”方驰过来问了一句。
“减负。”孙问渠说。
方驰没说话,伸手拎了拎包,又翻了翻包里的东西,然后把包里的几瓶水给拿了出来扔在了车上。
“有山泉可以喝是吧?”孙问渠拎拎包,觉得轻了不少。
“你敢喝么?上游有村子呢。”方驰说。
“那你把我水拿出来什么意思啊?”孙问渠瞪着他。
“喝我的呗,”方驰扫了他一眼,“这么轻的包都背不动只能这样了……”
“那你喝什么?”孙问渠追问。
“我喝山里的水,”方驰叹了口气,“我喝了十来年习惯了。”
孙问渠没说话,大家一块儿往山里走的时候,他追到方驰身后,拎了拎他的包,小声说了一句:“我靠14岁的少年你背炸药包呢?”
“低头看路少说话,”方驰说,“到露营地只走不看得两个小时,边看边拍照边赞美得三个多小时,还得是你们没人出状况。”
“我靠,”孙问渠一听就觉得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我能回车上去待着吗……”
“还每天健身房俩小时呢,”方驰往前走着,声音里带着鄙视,“是去喝咖啡的吧。”
“错了,是去看光膀子的老爷们儿。”孙问渠笑着回答。
方驰猛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往前大步迈着走了。
孙问渠没再跟上去,心情愉快地跟一帮人边聊边走。
现在天凉了,山里气温这会儿还成,晚上估计挺凉,还好李博文买的睡袋好像是挺暖的那种。
不过虽然担心气温,这儿的风景的确很不错,刚一进山,还没走多久,景色就已经全变了。
这个乌鸦岭说是个岭,其实有点儿谦虚了,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一边是高山密林,一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开阔的山谷,山谷里的田地和星星点点的房子。
“哎好美啊!”张琳在后面喊,“明天看日出应该很漂亮吧,小帅哥,是不是啊。”
“是啊!”罗鹏马上回应。
“要不要脸啊!”张琳笑着骂了一句,“我问小向导呢。”
“看你们能不能起得来,”方驰说,“前面有个大点儿的平台可以看景,拍照也不错,有些玩摄影的就来这儿拍。”
孙问渠没带相机,觉得就是山里转转,自己之前也在山里窝了三年,差不多也就那样。
到了方驰说的看景的地方,他就有点儿后悔了,这不是每天看到的那些土能比的。
站到平台上的那一瞬间,眼前就像展开了一幅画卷,午后的阳光洒在山谷里,带着朵朵白云的影子,转过来之后才看到还有一条一直没有露出来的小河闪着光穿过。
“还真,真挺美的。”马亮站在他身边说。
“嗯。”孙问渠点点头,拿手机对着按了两张。
带了相机的人轮番上阵,对着山谷咔咔一通按,拍完景之后就是轮流站到平台中间拍人。
孙问渠在一旁边看边乐:“居然没人带丝巾啊。”
“哎,问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张琳立马拉开了自己的包,扯出了一条披肩来,“虽然没有丝巾……但是我有披肩!”
“有银镯没?”孙问渠笑着问,“带铃铛的那种。”
“你闭嘴!”张琳把披肩一围,“博文!给我来一张,要特抒情文艺范儿的那种。”
“行。”李博文端着相机过来了。
孙问渠乐了一会儿,往四周看了看,他们的人都散开了正到处看着,有爬石头上去的,有往林子边上的老树上爬的,他扔下包也转了转。
转了两圈还差点儿踩到石头摔一跤,也没看到方驰。
“得亏是买了登山鞋,”孙问渠回头看到马亮也正转悠着,“要不得摔死我。”
“没这鞋你根,根本到不了,这儿。”马亮啧了一声,点了根烟原地蹲下了。
“注意环保,”孙问渠指指四周,“多难得的老林子。”
马亮没说话,从兜里掏了个小铁盒出来往里弹了弹烟灰。
“我儿子怎么没影儿了?”孙问渠也蹲下了。
“往那……那边儿去了,”马亮指了指前面,“估计探,探路。”
孙问渠站了起来,往前面走过去:“我看看去。”
“看,看什么,看,”马亮笑着说,“祸害花骨,骨嘟呢吧。”
脚底下没有平整的路面,孙问渠没功夫跟马亮贫嘴,只是回手冲他竖了竖中指。
往前走了没多远,小山道就转进了林子里,地上都是湿滑的石头,石缝里还能看到细细的水流。
孙问渠正琢磨着方驰能钻到哪儿去,一抬头看到了前面的树下有烟冒出来。
躲这儿抽烟呢?
“方驰?”孙问渠喊了一声,往那边走了过去。
“干嘛。”前面传来方驰的声音。
“你躲这儿干嘛呢?”孙问渠看到了方驰,站在一棵大树边上,侧过脸的时候能看到他嘴里叼着烟。
“尿尿。”方驰皱着眉。
“快得了吧,”孙问渠一听就乐了,方驰这姿势看着也不太像尿尿,好歹也冲着树啊,再想起来方驰上回在他家院子墙边站着的时候,也是一句尿尿,“你是不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尿尿。”
方驰还没开口回答,孙问渠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就把他嘴上的烟拿掉了:“多大点儿啊就抽烟。”
方驰瞪着他没说话。
“你……”孙问渠看他表情有点儿不太对劲,于是偏头往前瞅了瞅,“还真……”
话没说完,方驰一胳膊肘顶在了他下巴上。
第16章
孙问渠觉得自己跟方驰大概是命里犯冲八字不合,要不就是自己上辈子对方驰做了什么特天理不容天怒人怨的坏事。
这才认识多久,回忆里尽挨打了。
方驰这一胳膊肘劲儿不大,但是角度相当刁钻,基本就是兜着下巴颏往上一掀。
孙问渠脚底下本来就不稳,被这一掀直接就仰面朝天地往后倒了下去。
完了,后脑勺着地,没到30年的短短人生就因为不小心看到别人尿尿而被终结了。
不过方驰的反应很快,在孙问渠脚一滑向后仰躺下去的同时,就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往前一拽拉了回来。
“哎,”孙问渠扶着树站稳,松了口气,摸了摸下巴,“干嘛这么大动静,我又不知道你真在尿尿。”
“你多大了?”方驰低头把裤子拉链拉好,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听得出非常不爽,“跟方影是同学那再怎么小也二十八九了吧?”
孙问渠靠着树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能不能有点儿奔三的样子?”方驰说完转身走了。
孙问渠站在树下愣了很长时间。
第一次被十来岁小男生训斥来带的震惊让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到终于回过神来想发火的时候,却发现时间有点儿长,火已经找不着了。
“我……”孙问渠叹了口气,“操。”
走回小路上的时候,大家正好重新出发过来了。
“问渠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人问了一句。
“尿尿。”孙问渠说。
接下去的路变得更难走,路慢慢向上变陡变窄,树林里的潮湿让本来很凉爽甚至时不时觉得有点儿冷的人开始出汗。
景色还是很美,盘根错节粗得离谱的树根,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星星点点洒在湿润青苔上的细碎阳光。
但最初还说说笑笑的一帮人还是慢慢没了声音,几个自认为很牛的也拿出了登山杖,靠近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孙问渠感觉自己跟头牛似的,杵着拐隔了几个人跟在方驰身后。
二十多个人里唯一一个没用登山杖的就是方驰了,他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刀,时不时要把从旁边伸出来的树枝藤蔓砍掉。
方驰没说错,这条路如果没有向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岔路非常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而且有些岔路看上去比正道还要好走。
“小向导,为什么那些路看着走的人还多些啊?”有人问。
“那是砍柴打猎的路,”方驰说,“上山不走那边,别掉队,掉队了手机都联络不上,信号有时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