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邀日月
诸如此类,在地上的动作零零碎碎拍了三十几个镜号,拍了两个多小时都还没有结束。终于到了地上最后一个镜号的时候,却是路长歌完不成的一个跳跃动作。腿要分得开开的,腰需要扭得很过,头向后看,做一个望月。两只手像展翅一样打开。
路长歌做的,像一只被俘获的老鹰,歪歪扭扭气势全无。
武行师傅笑着说,不行就换一个吧,这个确实太难。
话音未落,耗子就已经领来一个和路长歌一模一样装扮的人过来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话很多的耿鑫大咧咧地说了一句,“操,连龙套都能用替身了。”
现场没人听他说什么,连路长歌也只是专心听武行师傅给自己摆最后用来嫁接的那个亮相。没有人注意,耿鑫索然无味,玩转着耳机。
“武打戏这种东西,全凭剪辑啊。现场拍再好,后期也会剪掉的。”
听他这样一说,在监视器旁边的刘盈摘了耳机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声音可以不那么讲究,毕竟到了后期剪辑会再配上去。”
耿鑫撇了撇嘴,本想反驳却一没托词二没立场。
“平时说话做事注意点,不要太出风头。毕竟你现在还在我的班子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儿,不地道。”
刘盈的话不冷不热,说完又把耳机挂上了,在监视器里看片场那群人忙活路长歌。
耿鑫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只是想在宁友川面前表现的突出一点罢了,所以才在现场上对声音那么苛求。现场又不止一个人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凭什么只挑他的不是呢?
年轻的录音师心有不甘,却只能轻声骂了句杂,声音小的连他身边的刘盈都没能听见。
在路长歌拍替身戏的这段时间,宁友川带着一身行头在一边休息。这个镜号拍完,就该拍路长歌吊威亚的部分了。
向阳知道要拍武戏,特意跟来照看宁友川。所以未等宁友川从片场下来,就摆好了导演椅,想办法弄了热水泡上了茶。
宁友川坐在导演以上,抱着杯子看片场一举一动。渐渐的,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方向来。
虽然面前没有监视器,也没戴耳机,更没有拿喊话筒、分镜头本,穿马甲……但是宁友川的气势却多年如一日,别的演员歇在导演椅上还是演员,他歇在导演椅上便还是导演。
场面有点小混乱,有人低声地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是宁友川。”
“是啊,传说中的宁大导,他好帅。”
……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嘴唇。不过虽然洋洋自得,却还是略略把椅子往角落里挪。一个剧组里只能有一个导演,还是要给刘盈些面子。
向阳忙过来帮他挪椅子,宁友川挥挥手示意自己来,向阳就接过水杯帮他拿着。
“停!”
宁友川搬完凳子,一抬头,便好似血液逆流一样,每根毫毛都直竖起来,不由的脱口而出。
片场立刻安静向他看过来。
宁友川朝慢慢升到空中的路长歌冲过去。
“放下!钢丝放下!”宁友川嘶声喊道。
“不能这样系!会死人的知道吗!”宁友川奔过去,武行师傅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次带来的助理是新手,谁知道他胆子这样大,照葫芦画瓢就给路长歌系上了钢丝……
路长歌只觉得自己体验了一次什么是命悬一线。腰间只一条钢丝,完全没有支撑和着力点,路长歌随着拴着自己的那根钢丝在空中晃悠着,周围的竹子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轨迹。一会儿撞上几杆竹子,一会儿又是差点撞上摇臂,再一会儿又悬空了……路长歌从来不觉得自己恐高,这一次却不禁四肢无力脸色苍白了。
加上前几天一直改剧本,又是连着两个晚上没休息好,情绪波动之时,眼前便是白茫茫一片。
路长歌整个人头朝下被放了下来,一群人围了上去,宁友川第一个接住落地的路长歌,讶异地发现他竟然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连宁友川都没发现自己语气里的慌张。
单不提宁友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慌的。连忙把人抬进保姆车。
耗子居然随身携带了一瓶葡萄糖,用牙齿要开盖子就给路长歌灌下去。路长歌晕乎乎喝了两口,冰凉凉甜丝丝,才开始神智清明。
“路哥,你吓死我了。”耗子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路长歌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我差点被吓死了才对。怎么回事啊,吊钢丝都这样吗?”
耗子摇摇头,“算你倒霉,今天武行助理是个愣头青。”
路长歌一拍大腿,“要不然说半吊子害死人呢!”
跟进保姆车的人都笑起来。
路长歌却动作太大,又牵扯得头晕起来。恍惚间,就看见车窗外有一个人影,默默地看着自己。
路长歌想起被吊起来那会儿,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还有被放下来的时候,那个接住自己的怀抱……
路长歌推开车窗,没看见别人。目光再一巡视,发现宁友川坐在角落的导演椅上悠闲地喝茶。
在剧组里,是不讲究人道主义精神的。路长歌差点休克也不够资格上救护车,只在男一号的保姆车里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又上场了。
刘盈趁着他休息的这段时间已经拍好了胡小刀在天上的戏。
见路长歌出来,武行拿着钢索朝他走来,路长歌就觉得那人的表情配上他满脸的横肉,恁地可怕。
胡小刀笑着在一旁喊,“编路,我都给你试完了,师傅捆人的手艺不错。无痛无害无副作用!”
武行师傅也像模像样地抱拳道,“编路,您是条汉子!”
路长歌一咧嘴,就算脚软也要硬着头皮再上天飞上半个小时……
向阳在一旁冷眼看着路长歌在天上飞来飞去,双眼紧盯着那根细细的钢索。
向阳想,这根钢索可千万不要突然断掉。
他和路长歌的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而已。
路长歌最好别出任何的意外,让自己赢得没有成就感……
“向阳。”
宁友川的声音打破了向阳的沉思,他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
“您说。”
“你觉得,路长歌是个怎么样的人?”
向阳一窒。
“相貌出众,为人率直,品行……端正,心思细腻……”
向阳一口气说出一堆来。
宁友川却摇摇头。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他相貌出众没错,但吸引人的却不是外表而是满腹的才华。他从前为人率直,现在……学会了权术和变通,至于品行……我从来不认为他是一个端正的人,他只是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心思细腻倒是有,甚至还有一点小心眼儿。”
向阳苦涩地笑笑,“宁导真了解路哥。”
宁友川却摇摇头。
“不,我不了解他。”
透过太阳眼镜看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路长歌,眼前这个人怎样都无法与六年前那个大男孩相重合。那个单纯的,没有心机的,一直乖觉听自己安排的大男孩,是怎样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分手之后他试图找过路长歌,也不是想挽回什么,就是想问一个清楚,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突然就留书出走说了分手。
但是他找不到,任何能联系到他的通讯方式都中断了。他甚至带走了在宁家用过的所有东西,诺大个公寓没有留下任何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让宁友川经常一觉醒来就会觉得,曾经那个被自己宠了四年的男孩,是南柯一梦。
只有一样东西留下来了。
一块砖头儿。
第20章
虽然坚持着拍完了剩下的镜头,路长歌还是被吓到了,被放下来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还是身边两个人手快把他扶住了。
晚上收工回到宾馆的时候,路长歌就卧床了。
外面三十几度的高温,路长歌的房间里却冷得像冰窖一样。耗子见路长歌脸色不好看,就和前台要了一张弹簧床搭在路长歌床边。
路长歌睁开眼睛看他忙着,小声劝他回去休息,“明天你还出工呢。”
耗子一边撑床,一边回头安慰他,“不妨事,路哥你好好休息。不然我没法和成总交待。”
路长歌想勉强自己笑一下,却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怪我太逞强,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角色。”
“哪能呢,您也不知道吊钢丝这么难受。好歹还剩最后一场戏,拍完您就轻快了。”
耗子又开了一瓶葡萄糖,倒在被子里放到路长歌床头柜上。
“我先睡了,您晚上有事叫我。”
“嗯。”
到了午夜,耗子又起来去试了试路长歌的温度,见他真得没事才安心去睡实了。
第二天,耗子先去上工了,路长歌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别人,连弹簧床都撤掉了。
生活制片来敲了次门,耗子嘱咐她把盒饭送到路长歌房间来。
路长歌吃了早饭,又洗了个冷水澡,这才恢复了日前的元气。
过了一会儿,成祥打来电话。
应该是耗子把昨天的事故告诉他了,所以成祥才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路长歌按了接听键,就听见成祥那副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休息得怎么样?”
路长歌连忙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总之没什么就是了。”
成祥紧接着又问候了两句,最后两个人把话题说到董秀身上。
“上次那件事,你有点急躁了。但是最后结果还不错,董秀的戏再往后延一延,我过几天还会去C市。到时候我找她谈一谈。”
路长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自己闯了祸,成祥来帮他善后一样。
“知道了。”
底气不足的同时,路长歌还捕捉到一个信息:成祥过几天要来C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