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寒烟
“……”
“六号,她是你妈妈。”
文睿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像似突然受到刺激,咬了咬嘴唇,只听祖天戈继续说:“她哭得很伤心,正准备说话。”
“不要开玩笑。”文睿冷冷地开口,眼睛斜睨着地面。
“死不瞑目吗?”祖天戈幸灾乐祸。
文睿沉默着,但指甲已经陷进了手心。
“文睿,为什么你连简单的训练都挺不过,活人还让死人担心。”
文睿垂着头,祖天戈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她对你很失望。”
文睿蓦地站起身,转过脸,眼底溢出不加修饰的愤怒,“教官!你有多种切入点可以选择,为什么要跟死人过不去!你认识我妈妈吗?你见过她吗!”
祖天戈苦笑,很好,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对方之前太镇定,用高远航的话说,像个无缝的鸡蛋。祖天戈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直接的人格侮辱在文睿这就是浮云,自己一度拿他没有办法,早前说马奇的阴损,其实自己才叫阴损。
文睿扶着墙壁喘气,不知祖天戈是不是故意而为,小黑屋内的氧气含量一直维持在保证基本生命特征的范围以内,使得他昏昏沉沉,身上还难受,情绪也不稳定。很久以前,他将自己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过度的自我保护让他与任何人都亲近不了。后来,他终于敞开心门接受了一个人,是他的老同学,也是他的战友,并且将所有信任都交付给对方,包括折磨多年的心殇。
“六号,需要我给你一面镜子吗?你现在的样子别提多难看。你妈都替你丢人,别人会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文睿转过身,一拳捶上墙壁,尖锐的目光企图穿透天花板刺向说风凉话的那个人。
“她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一点也不争气,难怪你爸爸最后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话怎么听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即使文睿这样冷静的人也会愤怒,而且是极为愤怒。他生气的时候,不是像别人那样爆发,而是脸部肌肉慢慢舒缓,表情变得平静,实际骨子里透着阴沉,如同藏匿在火山腹部独自翻滚着的岩浆。
祖天戈扔了帽子,缓缓坐下靠着椅背,手指在太阳穴上轻柔地按压。引诱误导不成,果然还是要拿把刀直戳对方的心尖么……滋滋……小黑屋内终于又响起电流声。文睿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但心脏跳得很快,怦怦撞击胸腔。
“看到你,我忽然觉得你爸爸……”祖天戈完美地将情绪融入进声音,似乎光听那声音就能看到他此时挑起双眉,轻蔑而玩味地张着嘴说:“……的品味其实不差。”这句话在文睿脑袋里百转千回,祖天戈没让他想明白,自顾自提高了音调,声音仿佛夏天的旱雷在文睿头顶炸开,“他的选择没错。啧啧,你妈妈哭着消失了。”
“嗙!”祖天戈的房门被贾鹏撞开,冲进来,眼睛瞪得老远,“你小子对六号说什么了,他反应怎么这么激烈?”
祖天戈迅速起身,看也没看贾鹏,略带焦急地往外走。
“祖天戈!”贾鹏喊。
祖天戈拧开门锁,外面阳光泄了一地,从昏暗过渡到光明,眼睛瞬时有了不适。“喂喂!”贾鹏跟了出来,却见祖天戈跑到文睿的小黑屋外,右手已经有了开门的动作。“到底……”贾鹏话音未落,只见祖天戈迅速后退几步,变脸似地绽放出一个妖孽的笑容,准确来说,谁看了谁都想扁。
由于遮挡住眼睛的黑色帷幕被人拉开,眼前骤然金光四溢,文睿抬起手罩住前额,微侧脑袋,眯缝着眼睛往外瞧。随后,他扑向门外的那个人,眼底燃烧着火焰,高高举起拳头,刚好挡住耀眼的太阳。
“噗通!”文睿抱着祖天戈摔倒一处。祖天戈面朝上,嘴边挂着一抹嘲讽,“六号,你失败了。”
“我知道。”文睿骑在祖天戈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牙齿碰撞间有了金戈之意,落拳毫不含糊。祖天戈显然没想躲开,扎扎实实挨了一拳,嘴角破了,脸颊也青了一块。
俘虏学校模拟敌人可能使出的一切折磨及羞辱的手段,文睿的拳头落下来时,祖天戈闭起眼睛,有那么几秒想着自己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能拿这么隐秘的事情来刺激文睿的人目前就只有他吧,他真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能理解,但我的感情不能接受。”文睿又给了祖天戈一拳,但这拳失了力度,祖天戈嘴角流出的鲜血落到文睿微颤的手背上,后者脱力地倒在前者怀里,眼皮像灌了铅,缓缓闭上,“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碰。”祖天戈猛地抱住文睿,可文睿眉头紧锁,已经没了声音。
55
55、第 55 章 ...
第五十五章
祖天戈抱着文睿急匆匆走进医务所时,军医正美滋滋地抿着酸梅汤。“快帮我看看!”祖天戈直接把文睿放到病床上,动作轻缓,仿佛床上的大老爷们是个瓷娃娃。
军医一瞧又是祖天戈,心里不乐意,走过来捏祖天戈的嘴角,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拍开,“你找错对象了!”
“呵。”军医的眼神戳向祖天戈,“不是说帮你看看么。”
“我说他!”祖天戈指着文睿。
“嘁!那你怎么说‘帮我看看’,他是你?”
祖天戈不做声,这时顶撞军医是自找苦吃。
军医瞅瞅床上的文睿,发现对方是那天被水蛇咬过的年轻少校,这会儿都没个人形了,过敏的红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密密麻麻的同痱子连成一片,憔悴虚弱,有轻微的脱水症状。“你把他弄哪去了,不会是撒哈拉吧?”军医恶狠狠地讽刺祖天戈,自己挽起袖子摸了摸文睿的脸颊,“擦药就完事的病现在弄得要住院,你真有本事。”祖天戈也觉得自己做过了,但按常理来说,文睿根本不用住院,只是最后的精神打击太恶毒,让他有些吃不消。
“先挂水!”军医翻白眼,“别在我跟前杵着,挡道了啊。”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文睿只不过太疲惫,军医替文睿诊断时故意吓唬祖天戈,祖天戈不是傻子,但他没有说破。十分钟后,药瓶挂好了,文睿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背贴着胶布,原本削瘦的脸庞因为红肿丰满了不少,汗水和尘土糊在脸上,连看的人都替他难受。
“抹药!”军医扔了一支软药膏给祖天戈,“先用湿毛巾给他擦擦身体,再上药。”
祖天戈认识这药,就是之前替文睿抹过的那种,药膏挤在手心里散发出清爽的草药香,裹着手指游走于赤|裸的肌肤,实在是……祖天戈微微抽了抽眼角,抬手接住军医扔过来的新毛巾,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时,军医已经把文睿的衣服剥得差不多,见祖天戈立在门口,用纸巾抹了抹沁满汗珠的额头,“同志,你们那又出问题了,我要出去一会儿。”
祖天戈,“哦。”
“上完药后让他睡,他太累。”军医叮嘱了几句,突然盯着祖天戈皮笑肉不笑,“照你这破坏程度,不会还没熬到我回来,他就断气了吧?”祖天戈抿着嘴,脸色郁卒。军医嗤笑着走出医务所,忽然觉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也不是没有乐趣嘛。
房间里只剩两人,祖天戈左手毛巾右手药膏,仿佛又回到第一次替文睿上药的时候。“六号?”祖天戈俯□体,文睿鼻翼翕动,睡得很安稳,只不过有时会微微皱眉,身体无意识地摩擦床单。“哎。”祖天戈叹了口气,把毛巾贴在文睿的脸颊上细细擦拭。脸过后是脖子,胸膛,腹部,依次往下,由于目前处于内疚的漩涡中,他的眼神暂时很正直。
窗外有桑,风过,沙沙作响。
祖天戈背对桑树替文睿抹药,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过对方的每一寸皮肤,见他还锁着眉,伸过手帮他抚平,也许药膏的清凉直接安抚了红疹,祖天戈移开手后,文睿再也没皱过眉头。抹完正面,祖天戈遇到了小麻烦。文睿还在挂水,不可能将他翻个面继续抹,唯一可行又方便的方法就是将他抱在怀里,空出的那只手用来上药。
抱还是不抱,这是个问题。
又不是没抱过,刚才就是抱着他来医院。不过……祖天戈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他却完全控制不住思维地发散,特别对方弄成这样自己难辞其咎,分辨不出内心正在升腾的异样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心脏隐隐作痛,因为内疚才心痛,因为心痛而愈发内疚。
靠近床沿,坐下,祖天戈伸出手环过文睿的腰,将他带进怀里,头贴着自己的颈窝。“喂……”祖天戈拍拍文睿的后背,对方没反应,连低垂的睫毛都未扇动。祖天戈看了他一会,挤了些白色药膏到手心,环着文睿的那只手五指张开,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另一只手继续未完的上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