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寒烟
“我爸喜欢植物,所以我也有点兴趣。”文睿重新坐下,手指卷着花叶淡淡地说:“花语没记住,花的作用倒是了解得很通彻。”祖天戈嘿嘿干笑,片刻后也就释然了,一屁股坐到文睿身边,瞪着远处遮天蔽日的翠绿。
“你有点不对劲。”文睿扭头看他。
“这里钟灵毓秀,是被神明祝福过的地方。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在晨曦中看到澜沧江,水是金色的,石头是金色的,进城后,傣族人家的萝芙木、芭蕉叶、凤尾竹与依兰香也是金色的。”
听了这话,文睿有些不悦,鼻子里哼了句,“你就扯吧。”
祖天戈若有所思,慢慢靠近文睿,直到两人肩膀相抵,“土地丰饶,河谷山林妩媚迤逦,孔雀成群,犀鸟翩飞,白象游街。”
“继续。”文睿面无表情。
祖天戈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西双版纳适合养老,队长睡在这里,应该也不错吧……”瞬间,文睿明白了祖天戈为什么看起来不对劲。原来江忠牺牲的地方是这里,难道就是岩尖县外的雨林?伤口愈合,伤疤没掉,被撕开还是会流血,看来李烨已经坐不住了,估摸着大队也有份。
文睿梗了一下,把罗子山经常挂在嘴边的鲁迅名言祭了出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喂喂,笑话很冷啊。”祖天戈眨了眨眼睛,侧脸勾起嘴角,眼低阳光蒙尘,略微有些灰暗。文睿心里不舒服,垂下眼皮,又去看脚边的依兰香。
“这里没人。”祖天戈突然问。
文睿疑惑地抬头,“嗯?”
“没人。”祖天戈仔细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
“是没人。你过来时发现哪里有人?”文睿话还没说完,祖天戈倾身,连枪带人一把抱住,找准文睿的唇,迅速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文睿懵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热度,还有心口熟悉的悸动。
祖天戈的吻绝不轻佻,带着坚决与深埋心底的悲恸。文睿闭起眼睛,任由他撬开牙关追逐自己的舌头,然后安抚性地轻咬耳垂。笑话,这时候两人的嘴如果有什么异样,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使这次的接吻相较前几次更文明,但文睿依旧晕晕乎乎,心想昨晚那笔糊涂账还没算清楚,现在又叫什么事?祖天戈放开他,两人都气喘吁吁,特种兵的肺活量拿来干这种事,似乎得到的享受也比常人多几倍。
“混蛋。”文睿这句话平铺直叙,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祖天戈颓然一笑,用大拇指帮文睿揩去挂在嘴角的银丝,翻身躺倒,双手交叠搁在脑后,出神地盯着蓝天白云。“再有半小时,进入正式备战状态。”
文睿对着空气怔了会儿,悻悻地撇过脑袋,虽然没再说话,可也老老实实陪着祖天戈坐了很久。依兰催情,是神明留给子民的礼物。他托着腮帮子出神,心想这好像是个不错的理由。
祖天戈忽然动了动手指,捏住依兰香的根|茎举到文睿面前,“催情花。”
……文睿突然想给他两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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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第七十章
老挝的暴雨,感觉就像从天空砸落的炮弹,又像佛祖拧开了水龙头,大雨哗哗不停。
祖天戈拿着防水地图,田立国已经为他们圈出大致范围,离中国不远,可雨林葱茏苍翠,遍地覆满杂草野花,道路崎岖,不辨方位,如果没有向导或是先进的定位仪器,很有可能深入茫茫原始森林而不得活着出去。
罗子山打了个喷嚏,“操,老子感冒了?”
“那才巧,”张涵揉了揉鼻子,“我也感冒了。”
文睿绿着一张脸,即便没有抹迷彩油,估计此刻也是绿的。当时他回到指挥地与张涵、罗子山汇合时,罗子山怪叫着说,两大老爷们洒什么香水,我鼻子都被你们废了!这是小插曲,暂且不提。雨很大,路也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几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两片巨大的芭蕉叶,轮流警戒休息。文睿虽听说这种芭蕉叶的宽度足以让几个成年人在下面避雨,可头一次见到依然吃惊不小。
第二天,天又晴了,树木高耸浓密,雨林内藤蔓交错如巨蟒盘旋,树干的每个部位,特别是极高的树杈上都攀附着千姿百态的蕨类植物和鹅黄色的兰花,虫鸣鸟叫不绝于耳,犹如空中花园。文睿吸了吸鼻子,脚下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腐霉味儿,偶尔几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飘落下来,人眼瞧去仿佛金针一般。他随手扒开半人高的鸭跖草,花葶上开着紫色的花,有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轻轻停驻在花心之上。
罗子山差点被脚下的省藤绊倒后叫苦不迭,“幸亏老子这次出来没带什么高精尖的装备,还是砍刀有用啊!”砍刀是田立国的经验之谈,在雨林里简直是神兵利器。苍狼四人组人手一把砍刀,轮流开路,文睿戏称路其实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砍出来的。
中饭照例是压缩饼干,水喝完了,经过小溪时用清澈的溪水灌满水壶,消毒,继续上路。约莫下午三点,祖天戈对所有人说:“就要进入目标范围,先休息五分钟,然后文睿联系裴喆。”裴喆就是那个偷了二十斤毒品的边防警察。
祖天戈习惯性坐到文睿身边,文睿低头看脚下的蚂蚁,如果不是他们除了脸无一处皮肤暴露于空气中,只怕现在都被成群结队的蚂蚁咬得又红又肿。祖天戈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膝盖,嘴角含笑望着正忙于观察蚂蚁的文睿。
“有意思?”祖天戈说。
“你以前出任务被咬过吗?”文睿歪着头问。
祖天戈指了指张涵,“他被咬过。”
张涵一脸苦笑,罗子山嗤笑,而文睿没什么反应,平静地说:“应该咬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祖天戈的笑容慢慢扩大,却只是淡淡地,温柔地看着文睿,让文睿一拳挥到棉花上。
接下来,文睿通过约定好的通讯频道联系了裴喆,然后提高警惕开始等待。祖天戈一人站在明处,其余三人埋伏在暗处。文睿的手心出了层薄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动不动盯着立于鸭跖草中的那个人。
五分钟过去了,文睿发现眼前粉白色的兰花上有一只酷似花瓣的螳螂,螳螂展开双翅向下滑行,落地的同时,雨林深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张涵打了个手势,子弹上膛。文睿一向心稳,此时从瞄准镜里观察祖天戈,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有人对他开枪,我是第一时间还击还是直接冲出去扑倒他?
不过,事实是文睿既不用还击也不用挡子弹。祖天戈对面那人除了寒碜点,可说衣衫褴褛,脸、胳膊、手臂到处是划痕擦伤,被蚂蚁毒虫咬得又红又肿外,没有任何杀伤力。“我是裴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但这不代表他很弱,相反,只穿了一双拖鞋勇闯老挝雨林,不知应该说他勇猛过人还是脑袋被门夹了。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现在都成了破布,身后背了个大包,手里也拎着砍刀。
祖天戈对他进行了详细的身份确认,又对了接头暗号,问明他家几乎祖宗十八代的信息后为难地笑了,“我们有照片,不过你这形象和照片差远了。”
“被咬的。”裴喆颇有些无奈。
祖天戈示意文睿等人可以出来,裴喆见又冒出三个同胞,一点也不怕,眼圈竟然有些红。“有吃的吗?”他问。
文睿把自己的水壶和压缩饼干递给他,没滋没味的东西居然也吃得狼吞虎咽,只不过嘴里不停念叨着,“等回去了,我要吃酸笋牛肉、柠檬鸡、包烧鸡脚筋、香茅草烤鱼、煎青苔、香竹糯米饭,喝蕉花三鲜汤……”突然他又抬起头,“你们也一起吧,我们这的特色,油煎蜂蛹、油煎竹虫、蝉蛹酥都可以。”
“食用昆虫?”文睿拧起双眉,不知怎么想到生老鼠肉,他可以吃,但不代表他喜欢吃。
罗子山噗的笑出声,那年第一次听到这些名菜,他也是纳闷了好一阵。这些他们在野外行动时因缺乏食物不得不吃的恐怖玩意竟也有人当做珍馐佳肴费心烹饪,着实想不通啊。张涵也噗了一声,心里状态大抵和罗子山相同。裴喆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接着猛灌了口水。文睿说:“原来你俩是豌豆射手。”祖天戈为这群人警戒,被文睿的“豌豆射手”逗笑了,扭头,发现文睿盯着他的背影瘪了瘪嘴。
夜晚,已经极度疲乏的裴喆将背后的毒品交给罗子山,自己捡了根胳膊粗的树枝当做拐杖,跟在祖天戈身后蹒跚前行。文睿看不下去,他的那双脚全是血泡,大概涂了老挝当地人经常用的某种草药,居然避过了可怕的吸血蚂蟥。
“我背你。”文睿指指肩膀,对裴喆扬起下巴。
裴喆连连摆手,“不用,没事儿,呆会让我睡个囫囵觉就行了,我三晚没合眼。”
祖天戈看了看天空,他们刚好走到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里,旁边有条小溪,小溪边的地面不是很平整,有许多乱石。张涵跑过去把乱石踢走,祖天戈支起专门为裴喆准备的简易帐篷,又放了条睡袋进去。裴喆大喜,他终于迎来一场不用防备任何人的睡眠,但他坚持抱着装有毒品的背包,砍刀放在一边,腰里还别着把手枪,慢慢闭上眼睛。
苍狼四人组坐在帐篷外,火没得升,月色洒在肥厚阔大的绿叶上,像涂了层蜡般反光。“分组休息,,一个明哨一个暗哨。”祖天戈瞅着自己的手表说。再晚些,雨林里起了风,仿佛千百万棵树木一齐咆哮,哗啦啦,哗啦啦,十分骇人。文睿睡得不熟,耳边鬼哭狼嚎,完全想不出竟是树木发出的声响。祖天戈抱着枪,背靠岩石,闭着眼坐在文睿的上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