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第36章

作者:北南 标签: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近代现代

  久久无言,丁尔和轻答:“我替可愈道歉。”他待不住,拿包烟下车走远,里子面子被人扒干净示众,在冰雪中臊红脸面。

  丁汉白解释完采买意向,逼出了迟来的道歉,心满意足。回头,瞧着纪慎语嘴角的点心渣,无名火起:“我这是给谁出气?自己咕哝咕哝吃得倒香,有没有眼力见儿?!”

  纪慎语忙不迭扑来,递一块豆沙排。

  丁汉白不知足:“还要花生酥。”对方喂他,酥皮掉渣无人在意,张口间四目相对,在这儿不算宽敞的车厢里。

  纪慎语微微魔怔,又拿一块牛奶饼干,喂过去,完全忘记填补自己的肚腹。直到丁尔和回来,他还魂,像被撞破什么,晕乎乎地将点心盒子塞给了丁汉白。

  丁汉白转塞给丁尔和,打一巴掌赏个甜枣。

  中午一过,冰雪消融些许,几辆车排队驶来,大波人全涌向一处。纪慎语没见过这阵仗,拽着丁汉白的胳膊看热闹,等一箱箱石头卸下,他惊道:“翡翠毛料,要赌石?!”

  丁汉白警告:“只许看,不许碰。”

  千百只眼睛齐放光,那些毛料似有魔力,明明乌灰黯淡,却藏着碧色乾坤。石头表面写着价格,还有直接画圈表示做镯子的,千、万、十几万,引得买主们摩拳擦掌。

  纪慎语问:“师哥,你能看出哪块是上品吗?”

  丁汉白说:“神仙难断寸玉,我在你心里那么厉害?”赌石就像赌博,经验运气缺一不可,甚至运气更要紧些。

  一块三千元的种水料,擦或切,买入者紧张,围观之众也不轻松。丁汉白目光偏移,落在纪慎语身上,这人遇鲜正好奇,把他手臂攥得紧紧的。

  像什么?像小孩儿看橱窗里的玩具,看玻璃罐里的糖。

  丁汉白说:“哈喇子都要掉了,去挑一块,看看你的运气。”

  纪慎语难以置信:“让我赌吗?不是说不能碰?”

  他们是来采买石料的,账都已经挂好,丁汉白说:“我自己掏钱给你买,好了归你,坏了算我的,去吧。”

  纪慎语激动得无法,可毫无赌石经验,全凭一腔好奇。他自然也不敢选贵价料,绕来绕去挑中一块齐头整脸的,两千元,切开什么样未知,可能一文不值。

  他屏住气息,一刀割裂,浅色,带点绿,带点淡春。

  丁汉白过来:“嗬,春带彩啊。”这一句夸张将纪慎语哄得开心,不过料子确实不错,起码够一对镯子,余料攒条串子也差不多。

  他们第一天观望为主,除去下了单的,到手的只有这块翡翠。及至黄昏,因赌石聚集的人们陆续散去,都不想天黑走雪路。

  这地界宽敞,不堵,但也没什么规矩,所有车任意地开。大雪令周遭洁白一片,行驶几公里仍看不出区别,荒凉渐重,没什么车了。

  丁汉白意识到走错路,立即打方向盘掉头。

  这时迎面一辆破面包,不知道从哪儿拐出来的,拦路刹停。这气势汹汹的样儿着实不妥,丁汉白狠踩油门,意图加速绕行。可那车上跳下一个瘦高条和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摘下背后的手枪上膛,砰的一声!

  太近了,轮胎瘪下一只,他们的车剧烈摇晃偏沉一角。

  更恐惧的是,他们难以判断下一枪会打在哪儿。

  枯树白雪,此行竟然遭劫。

  也许算不上千钧一发,但也是安危难料。丁汉白冷静地解开安全带,深呼吸,忽然手心一热……竟是纪慎语不动声色地握他。不知是害怕寻求保护,还是撑着胆子予他力量。

  “师哥。”纪慎语声音小小,“摸我的袖子。”

  丁汉白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号刻刀,然后,他又握了握那手。

  水来他掩,兵来他挡。

  丁汉白无意做救美的英雄,但势必要护一护这小南蛮子,这五师弟……这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纪慎语,一个整天携带管制刀具的扬州男子,让人很有安全感。

第37章 赤峰之行(下)

  瘦高条走到车头前, 敲着车盖让他们下车。

  丁汉白果断地, 同时又不舍地说:“我下去,你们别动。”他没熄火, 并迅速将座位向后调整, 如果情况允许, 丁尔和从后面转移到驾驶位会容易点。

  天寒地冻,丁汉白虚关住车门, 举起手, 静候吩咐。然而对方显然是熟手,那两个彪形大汉径直走近, 粗蛮地将纪慎语跟丁尔和一并揪下车。

  纪慎语踌躇着, 无限想靠近丁汉白那里, 然而隔着车头,当着三名劫匪,他只能悄悄观望。丁汉白掏出钱夹,利索地往车前盖一扔, 说:“我们第一天来, 看货谈价, 没带多少钱。”

  车门开合,其中一人向内检查,冲瘦高条说:“就一块翡翠毛料。”

  天逐渐变黑,瘦高条揣起丁汉白的钱包,没说话,视线在三人之前逡巡。丁汉白心头一紧, 那两千块必然无法满足胃口,来这儿采买的谁不带钱?这意思是要扣押一个,劫车变成绑票!

  瘦高条问:“你们谁是老板?”

  丁汉白说:“我是,他们俩是我的伙计。”

  制着纪慎语的彪形大汉说:“伙计穿得这么好?那一个皮鞋手表,这一个小小年纪能干什么活儿?”

  纪慎语的手臂被捏得生疼,明白这是在挑人质,也明白丁汉白要护着他跟丁尔和。不料瘦高个稍稍示意,扭着他的大汉将他拽到对方车边。

  丁汉白急道:“你们抓他没用,南方来的小伙计,无亲无故,我犯不着为他交赎金。”上前一步,紧接着后背顶上手枪枪口,他却无惧,“我是老板,你们要押就押我。”

  那枪口狠狠戳在他脊梁上,身后的大汉说:“我们押了你,你的伙计弃你而去怎么办?那小子一脸娇惯相,我看是你的兄弟!”

  瘦高个要求赎金多少,警告话连篇,天黑之际扭着纪慎语上车。身后的枪口转到面前,丁汉白稍一靠近,脚边立刻崩出一颗子弹。

  丁尔和低声喊他:“汉白!别冲动!”

  眼看纪慎语马上被推入车厢,丁汉白骤然暴喝:“我他妈还就跟孙子们拼了!”

  雪未压实,滚在地上还算轻松,一时咒骂声四起,夹杂着混乱的枪响。他不确定自己滚在了哪儿,飞扑将其中一个从后绊倒,手臂勒着脖子,那一小截刀刃抵着对方的动脉。

  三对三,拼命的话未必没有胜算。

  反身,枪声停止,勒住的人是面肉盾,叫丁汉白扼着咽喉眼泪狂流。手里的枪打不出,枪托朝后使劲儿一掼,丁汉白咬牙挨了,同时一刀穿透棉衣锲在对方的肩膀处。

  怒吼哀嚎响彻黑沉沉的郊野,似有回声。

  纪慎语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可在这凶险关头,他不知从哪儿生出万丈勇气,与瘦高条扭打,捡起那块翡翠毛料朝对方面门一砸,热血喷溅,翡翠成了玛瑙。

  远处隐隐有光,过路还是帮凶都未可知,丁汉白豁出命似的,下了对方手里的枪,当作棍子使,摔打几个来回。

  纪慎语昏沉倒地,眼都睁不开,热血糊着,由远及近的光束晃着。他望见丁汉白向他跑来,喊着师哥一点点蠕动。

  那辆车来势汹汹,车头猛转,冲着劫匪,引擎声有要人命的气势。

  劫匪奔逃,嚎叫,摔在雪堆上。车刹停,下来个男人捡起手枪,三下五除二卸成零件,丁汉白爬起去拿扎货的绳子,迅速将那三个孙子捆了。

  他忍着肩颈剧痛,半跪抱起纪慎语,四周已经昏暗不堪,纪慎语微弱地问:“师哥,你有没有受伤?”

  丁汉白说:“别管我,你伤哪儿了?!”

  痛意一点点褪去,纪慎语说:“我没事儿……就是挨了些拳脚。”

  三人全部挂彩,凑到车灯前,帮忙的男人露出脸来,居然是卖高价鸡血石的老板。丁汉白忍痛笑出来:“不买你的鸡血石说不过去了,多谢。”

  男人说:“远远地看见有亮光,我朋友叫我过来看看。”

  丁汉白朝车里瞅,隐约还坐着一人,看不清模样。而后得知对方也要回赤峰,正好接下来可以做伴,他说:“大哥,我叫丁汉白,这是我俩弟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说:“我叫佟沛帆。”

  ……佟沛帆?!

  纪慎语双眼猛睁,梁鹤乘之前让他去瓷窑找一位朋友,那人就叫佟沛帆。他再觉不出疼来,只顾心中翻搅,直到上车都巴望着对方。

  丁尔和开车,丁汉白捂着肩膀坐在后面,跟着前面的车回赤峰。颠簸、报警、处理伤口,眨眼折腾到凌晨,乌老板愧疚无比,不住地道歉。

  医院走廊,丁汉白说:“你收摊走得晚,我们先走,哪儿能怨你?”他外伤不多,挺拔地立着,“当时往那边走的车不止一辆,估计就是引人走错路,早准备好的。”

  事情发生又解决,既倒霉又万幸,再琢磨就是浪费时间了。丁汉白进诊室撩帘儿,盯着大夫给纪慎语上药,那一张标致的脸面青紫斑驳,真叫他心疼。

  纪慎语伸出手,要他。

  他端着不在意的架子靠近,用指腹点点染血的鼻尖,而后握住那只手。纪慎语小声说:“师哥,佟沛帆是梁师父的朋友,潼村那个瓷窑就是他开的。”

  丁汉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梁师父的朋友?”数秒后,重点从内蒙古偏到扬州城,“原来去潼村是为了找他?压根儿不是约了女同学?!”

  纪慎语怔怔,什么女同学?

  丁汉白佯装咳嗽:“人家救了咱们,肯定要道谢。明天我请客,摊开了说说?”

  纪慎语点头,同丁汉白回家。许是水土不服的劲儿过去了,冷饿交加,又受到惊吓,他吃了两碗羊肉烩面才饱。

  行李箱还在另一间卧室,纪慎语去拿衣服洗澡,与丁尔和对上。丁尔和挂了彩,有气无力地招他回来睡,他敷衍过去,遵从内心去找丁汉白。一开门,丁汉白正光着膀子吱哇乱叫。

  “师哥?”他过去,摸上对方肩膀的肿起,“我给你揉药酒。”

  这回可比开车撞树那次严重,纪慎语不敢用力,揉几下吹一吹,肉眼可见丁汉白在发抖。丁汉白并不想抖,可凑近的热乎气拂在痛处,麻痒感令他情不自禁。

  本该闭嘴忍耐,但他太坏:“吃两碗羊肉面,都有味儿了。”

  纪慎语动作暂停:“有吗?什么味儿?”

  丁汉白说:“羊骚味儿。”转身,纪慎语正低头闻自己,他凑近跟着一起闻,蹭到纪慎语潮湿的头发,还蹭到洗完澡泡红的耳尖。

  纪慎语抬手要推他,生生止在半空。

  他问:“怎么不推?”

  纪慎语说:“你肩膀有伤。”

  丁汉白拖长音:“肩膀有伤是不是能为所欲为?”他用无损的那只手臂拥住对方,很快又分开,不眨眼地盯,干巴脆地说,“他们要带你走的时候,吓死我。”

  又说:“你倒胆子大,被制着还敢反抗。”

  纪慎语抬头,他没有无边勇气,只不过当时丁汉白为他硬扛,他愿意陪着挨那伸头一刀。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丁汉白炙热又自持的目光令他胆怯,他一腔滚沸的血液堵在心口,如鲠在喉。

  是夜,二人背对背,睁眼听雪,许久才入睡。

  翌日醒来,半臂距离,变成了面对面。

  一切暂且搁下,他们今天不去奇石市场,待到中午直接奔了赤峰大白马。那周围还算繁华,二人进入一家饭店,要请客道谢。

  最后一道菜上齐,佟沛帆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那位朋友。

  丁汉白打量,估摸这两人一个四十左右,一个三十多岁。佟沛帆脱下棉袄,高大结实,另一人却好像很冷,不仅没脱外套,手还紧紧缩在袖子里。

  佟沛帆说:“这是我朋友,搭伙倒腾石头。”

  没表露名姓,丁汉白和纪慎语能理解,不过是见义勇为而已,这交往连淡如水都算不上。他们先敬对方一杯,感谢昨晚的帮忙,寒暄吃菜,又聊了会儿鸡血石。

  酒过三巡,稍稍熟稔一些,丁汉白扬言定下佟沛帆的石料。笑着,看纪慎语一眼,纪慎语明了,说:“佟哥,冒昧地问一句,你认不认识梁鹤乘?”

  佟沛帆的朋友霎时抬头,带着防备。他自始至终没喝酒、没下筷,手缩在袖子里不曾伸出,垂头敛眸,置身事外。这明刀明枪的一眼太过明显,叫纪慎语一愣,佟沛帆见状回答:“老朋友了,你们也认识梁师父?”

  丁汉白问:“佟哥,你以前是不是住在潼村?”

  这话隐晦又坦荡,佟沛帆与之对视,说:“我在那儿开过瓷窑,前年关张了。”他本以为这兄弟俩只是来采买的生意人,没想到渊源颇深,“那我也冒昧地问一句,既知道梁师父,也知道我开瓷窑,你们和梁师父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