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sther
“只要移动几个核苷酸的位置,激活或者抑制几种蛋白质,我们就可以改变亿万人的生活——治愈癌症,消灭遗传病,加强人体机能,甚至实现人类的永生。我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哈利波特风靡全球,我们明明已经有了生物学——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魔法。”
十几岁的少年说这样的话是容易的,但裴璟已经是博士生了,是要开始和人争抢论文上名字排序,考虑毕业就职的成年人。蒋桐心中震撼,裴璟不止热爱科研,他对自己的事业有一种宗教式的狂热信仰。
青少年时,喜怒哀乐都是纯粹的,然而年级越长,生活的杂质掺杂其中,人的选择渐渐身不由己。蒋桐选择生物,自然有理想的成分在,却也是理智权衡过损益平衡的结果。他在裴璟面前感到一种微妙的自惭形秽。惭愧中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仿佛他和裴璟共同追求一个姑娘,却沮丧地发现情敌的爱远比自己真诚。
“你呢?”裴璟话锋一转:“你为什么选择做科研?”
一些从没有在外人面前透露的想法自然而然流泻而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开发出所有人都可以负担的抗癌药。”
“你说得没错,生物科技是二十一世纪的魔法,可只有少数人才有幸欣赏他的神奇。”蒋桐低声道:“来那度胺可以使多发性骨髓瘤患者多活两年以上,赫赛汀能够将乳腺癌患者的无进展生存期延长三分之一,前提是病人付得起每月一万美元的医药费。”
“你知道中国普通家庭的人均收入是多少?”蒋桐苦笑一声:“每月一万人民币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脸。浮肿变形,蜡黄中泛着青白的脸。皱纹与瘢痕如蛛网般爬满了她的面庞,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化疗中一把把脱落,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薄薄一层,怎么遮掩也看得出光亮的头皮。
她的肉体仍然存续着,但病痛已令她的灵魂腐烂变形。她大部分时间昏睡,少部分时间清醒,清醒时脾气暴躁,反应迟钝,将自己的痛苦尽可能平摊到周围的每一个人身上。
她现在好些了,可以回家休养,每天浇浇花,晒晒太阳。但蒋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肿瘤细胞迟早会卷土重来,在肝,肺,在不知道什么器官上重新聚集生长。每击退它们一次,下一轮攻势就会更加凶猛。
如果他们足够富有——如果母亲能够定期体检,及早治疗,如果他们早些筹到钱,如果他能送母亲来新加坡看病。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或者更早一些。如果父亲不为赚钱远走非洲,母亲还会为家人生计操劳伤身吗?如果她一直做幸福的家庭主妇,还会不会生病?
裴璟上下打量他,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不意识到一些事情。
“我向你道歉。”他郑重道:“我之前说过的一些话可能欠缺考虑。”
蒋桐笑笑:“都过去多久了。是我要谢谢你既往不咎,给我在实验室继续工作的机会。”
走出实验室时已是晨光熹微,蒋桐一夜未睡,却精神亢奋,步履轻快。很多人和事的片段控制不住地从他脑中飞快闪过。父亲最后一次离家时的背影,母亲改嫁前夜沉默的晚餐,深夜医院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自带铺盖的病人家属。还有肖凤台,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他站在豪华的书房中,向他伸出手,指间夹着一张支票,支票上下晃动,仿佛一面小白旗。
肖凤台在提出邀约的瞬间就已经后悔。可惜声音不能像电子邮件一样点击发送再撤回。蒋桐果然没有立刻答应。不仅如此,他震惊迟疑的表情令肖凤台意识到,他已经侵犯到了蒋桐的社交边界。
他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肖凤台绝望地想。蒋桐说不定,不,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他太鲁莽了,鲁莽得近乎于愚蠢。肖凤台很清楚,自己现在在蒋桐心里充其量是个较为早熟的青少年。他已经在心里草拟了一个完备计划,如何逐步接近蒋桐,如何渗透进他的生活,再在他对他敞开心扉时,做出一些天真而不失挑逗的举动然后逃之夭夭。当蒋桐因为他的举动而不知所措时,肖凤台会保持沉默,从蒋桐的生活中暂时消失,至少是假装消失。
这就是关键时刻了。在肖凤台骤然抽离的时间里,曾经被他填补的时间将成为蒋桐无法填补的真空。他会在真空中恐慌地感受到肖凤台的重要,只要一点推波助澜——陆奢干这个就不错——蒋桐就会晕头转向地倒向他了。
从小到大,肖凤台看到无数女人在他父亲身上使用相同的技巧而屡试不爽。他自信可以青出于蓝。毕竟,相比那些野心勃勃的阿姨们,肖凤台的目标很简单。没有梵克雅宝,阿斯顿马丁或湾区豪宅。他只要蒋桐。如此完美复杂的计划用在蒋桐身上,简直是——是什么来着,“杀鸡焉用牛刀”。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现在,一切都毁了。全因为他不合时宜的鲁莽。那些句子跳着轻快的踢踏舞从他嘴边溜出来,他根本来不及拦截。他想让蒋桐来看他的演出,肖凤台心里清楚。他想让蒋桐看到他在舞台上的样子,想让他看到其他人如何欣赏他,赞扬他,他想让自己在他眼里显得更好。
然而蒋桐的反应现在只能停留在他的想象中了。一个抑制不住心动的瞬间,他就把一切都毁了。
他想低下头想回避蒋桐的视线,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他眼睁睁望着蒋桐的笑容从脸上一点点褪去,他的目光变得很陌生,有些抽离,又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什么都行,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之前。
“我就是随口问一句”肖凤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没时间就算了。”
蠢透了。他在心里想。一步错,步步都错。他想象得出自己现在在蒋桐心中的样子,一个幼稚任性又满脑子想入非非的青少年,和满大街高中生没有区别。
蒋桐会以什么理由拒绝他呢?应该是实验太忙。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肖凤台有多喜欢他谈起研究工作的样子。说起那些肖凤台一点不懂的生物术语,蒋桐的双眼中像燃烧着两簇火焰。他会不知不觉噙着笑容,无视肖凤台费解的神情而越讲越快,音调提高,甚至带上些手势加以辅助。肖凤台在那些时刻真心实意地仰视蒋桐,仿佛有一束光将蒋桐整个人照亮,令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令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时才能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拥有?在等待被拒绝的这一刻,肖凤台挫败地发现,他更喜欢蒋桐了。
“我当然有时间。”
肖凤台一瞬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到蒋桐的嘴仍然在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空气中的咖啡焦香是真实的,那么方才这一幕,应当不是他的幻觉?
蒋桐的尴尬与惊喜也都看上去无比可信:“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邀请我。”
肖凤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掏出信封递给蒋桐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回家的车里了。他轻轻用手抚摸嘴唇,回想今天见面的一切细节。他还是不能相信,蒋桐竟然同意了?他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越界的情况下,仍然同意了?
这代表了什么?
不,也可能什么都不代表。肖凤台放下手,郁郁地想。蒋桐是个好人,肖凤台生活圈子里罕见的那种会真正为别人着想的人。而他……即使没有一面镜子摆在肖凤台面前,他也能想象出自己当时的模样有多狼狈。
他连语言都控制不住了,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回到家中,他骑了几圈马,独自吃晚餐,在窗边拉了一会儿琴,写论文,和外婆视频。然而直到睡觉前,肖凤台还是无法把蒋桐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他们分手前,蒋桐笑得好像有些犹豫——他果然还是不愿意的吧?
他会不会转头写一封辞职信给他?肖凤台惊悚地想,在一切变得无法收拾前尽早抽身,这也是蒋桐的作风。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愚蠢透顶的信息给蒋桐。说他千万千万不要勉强——好像他有多在乎蒋桐来看他拉琴似的!
发出的瞬间肖凤台再一次后悔了。抱着手机等待对方回复的煎熬远胜于面对面交谈。
蒋桐会不会无视他的信息?当作没有看到,然后把整件事轻轻揭过?
然而蒋桐回复得很快:“谢谢你的邀请,我很期待。”
肖凤台不敢想蒋桐的回复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突然感到房间空调温度过高,一股热意从胸腔一路上升到天灵盖。他突然有很多话想对蒋桐说,是指挥推荐他参加比赛,他会拉莫扎特第五小提琴协奏曲。蒋桐听小提琴吗?他有没有特别中意的作曲家?
然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他什么都没有发送出去。
到此为止了。肖凤台告诫自己。别再犯傻,也别再多想。多说多错,多想无益。
他腾地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跑过房间,拿起小提琴拉了一段欢快的回旋曲。
第18章
肖凤台嘴上说着对比赛不甚在意,赛前两周终于还是以练琴为由暂停了中文课程。
两人断断续续用微信交流,他拍给蒋桐看自己的小提琴。
“我外婆说这把琴是曾祖父买来赠她的,由她传给母亲,母亲再传给我。据说帕格尼尼使用过。”他略带嘲讽地说:“父亲倒没打过这琴的主意,幸亏他对女艺术家从来敬而远之。”
蒋桐却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你的手怎么了?”
肖凤台的一只手不慎进入镜头。他比常人生得白皙,手指上的水泡与红痕便分外明显。
少年不以为意:“比赛前练得多,起几个水泡很正常。”
蒋桐心中发涩。肖凤台的无心之语加深了他的负罪感,使得他一旦思维放空,眼前便浮现出少年压抑着渴望的眼神。越是复习,蒋桐便越是心虚。以至于到了比赛当天,他仍在犹豫是否要出现在现场。
万一蒋桐的座位和肖致中连在一起呢?万一蒋桐没有想错,肖凤台对他的诉求超过他能给予的范围。而接受门票正是对他诉求的一种默许,蒋桐无法承担这许多个无法的后果。他将穿好的大衣重新脱下,却再一次想起了肖凤台被琴弦勒到红白交错的手指。
出门太晚叠加交通因素,蒋桐几乎踩着开场铃进门,刚在一群带小孩的家长中间找到自己的位置,观众席上的灯光便渐次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肖凤台前面有五位选手,蒋桐眼睛盯着舞台,人已神游天外。他对古典音乐的了解仅限于欢乐颂,遑论分辨不同演奏者对乐曲的处理有何高下之分。台上华服少女动情演奏巴赫,他在心中默默计算本月收入支出。房子到期,房东有意加租,gre考试报名在即,家里的花生油快用完了……他在舒缓平稳的乐声中昏昏欲睡,眼皮愈发沉重。
“妈妈,那个小哥哥真好看。”身边琴童低声惊呼,将他从半梦半醒中唤起。小姑娘在座位上来回扭动,带动蒋桐的椅子跟着颤动。
“他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找他要签名!”
蒋桐下意识抬起头,与肖凤台目光相接。
第一次见面,蒋桐就知道他漂亮,却不知道他可以这么美。白衬衫黑西装裁剪合宜,包裹着少年纤长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形。为适应舞台灯光,肖凤台画了淡妆,更凸显出他富于中性美的五官线条。蒋桐无法令自己不去注意他嫣红丰润的嘴唇,一点画龙点睛的颜色,衬得他肌肤如玉,眼神深邃而专注——
他在看着他。
隔着大半个音乐厅,他的目光如有实体,令蒋桐的皮肤感到微弱的麻痒。蒋桐听到左右位置的观众开始骚动,他们在翻看手中节目单,寻找台上漂亮出奇的黑发男孩。
肖凤台喜欢他。长久折磨蒋桐的负罪感在此刻演化成一种微妙的自得。花骨朵一样鲜嫩青春的少年,大富之家精心雕琢培养出的未来栋梁。无数道赞颂好奇与艳羡的目光将肖凤台团团笼罩,他却只是遥遥注视着蒋桐。
以蒋桐熟悉的,热烈、压抑的目光。
“莫扎特第五号小提琴协奏曲”报幕声响起:“kenneth siu,狮城高中。”
肖凤台向观众鞠躬示意,小提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观众席上的骚动渐渐平息,绝对的安静中,连一声咳嗽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拉动了琴弓。
轻松活泼的快板清泉般从少年手下流泻而出,带着一丝戏谑与玩世不恭,挑动着听众的神经。少年不识愁滋味,十九岁的夏季仿佛永不完结,一日日望不到头的宴饮嬉戏,晴空碧日,水蜜桃饱满红润,甜美的汁水几乎撑破果皮。男孩女孩在树林中互相追逐,太阳的光斑映在眼睛里。
然而欢乐中潜伏着阴影,不同于成年人灰蒙蒙的愁苦,年轻的悲哀也是清亮而纯洁的。小提琴的旋律从高昂中逐渐平息,仍是盘旋在半空,琴声雪白的羽翼在月光下尽情舒展,拒绝现实世界的纠缠烦扰。
蒋桐痴望着肖凤台。少年的身体随着音乐节奏而摇动,他微阖着双眼,皱起眉头,五指在琴弦上灵活移动着,指节纤长白皙如玉雕。蒋桐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小提琴仿佛是肖凤台身体的延伸,琴音在他的胸腔中共振,仿佛肖凤台微凉的手指沿着脸颊,锁骨的轮廓一路下行,贴在他的胸膛。
他心中有个柔软的地方,被微微碰了一下。
悲伤从不是青春的主旋律。新的一天到来,太阳升起,梦境中的悲哀与醒来时眼角的一滴泪水在早餐时间内便被抛诸脑后。人生苦短,趁着好时光不妨尽情游乐。快来加入我们,琴音是热情的邀请,由不得听众不卷入其中。旋律节节攀升,舞步旋转加速,飞扬的裙裾令人眼花缭乱,再快些,还能再快些,直到眼前的光影模糊成一片斑斓色块,琴音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这也像青春,开始得仓促,结束得突然。以为永不落幕的宴席,下一秒转过身只剩下满地杯盘狼藉。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蒋桐和左右观众一起大力鼓掌,直到手心传来火辣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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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颁得毫无悬念,公布结果时,蒋桐听到身边的妈妈小声嘀咕,才知道这已经是狮城高中第三年连续夺冠。
青少年比赛同成人组相比,娱乐成分远大于竞技意义。金牌得主被主办方安排上台表演一首自定曲目。肖凤台再上台时已换掉西装,一身仔裤t恤小跑上台,换来台下掺杂善意喝彩的热烈鼓掌。
“这首曲子送给一个人”他在台上站定,微笑道:“希望他喜欢。”
一个轻柔的起始,仿佛拂过脸颊的轻吻,又犹如雨后清晨,与爱人从床上醒来,彼此相视不言的一笑。琴音纤细,悠长,婉转回旋着上升,又高处骤然降落,低回地吟唱着爱的甜蜜与悲哀。正如日与夜的轮转,光与影相伴而生,真正的爱情总是含着忧愁的。钢琴适时进入,轻柔托举着小提琴低沉的旋律,像一声叹息。这不是饱经人生风雨后苦涩的回响,而是期待的,隐含着喜悦的轻叹。爱使凡人变为圣徒,甘愿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和盘托出,与另一颗心碰撞,共鸣。
爱的喜悦压倒伤痛,旋律不断向上,从凡间升华至金色的天堂。世人双脚束缚于地面,随时间流逝归于尘土,爱却永恒不灭,经历高峰与低谷,壮美的牺牲与伤痛的缅怀,最终洗净铅华,回归初始的模样,沉静,温柔,一个自然如呼吸的轻吻。
蒋桐感到手脚发麻,一阵轻微的眩晕。身下的座椅不知何时融化,连同四周的观众,都渐次消失在黑暗中。他坐在黑暗翻涌的波浪上,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舞台上演奏的少年。他一边演奏,一边望着他——蒋桐知道肖凤台在看他,他的眼神,那不加掩饰的炽热,清澈,纯然的信赖与吸引。他处在黑暗中,少年处在聚光灯下。蒋桐却错觉自己身上燃起了火,而少年将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拥抱他,同他一同湮灭在滚烫的情感中。
爱的致意,这是肖凤台送给他的礼物。一曲正在被记录,被报道,一曲在千万人面前奏响的情书。
蒋桐感到眼眶发热,他用手掌盖住双眼,摸到一手潮湿。
裴璟的手表比东八区标准时间刻意调快了15分钟。他将严谨的时间观念视为与人相交的基本前提,并且喜欢做先行赴约的一方。因此,看到蒋桐已经坐在吧台,裴璟在惊讶之余感到一种事情超脱掌控的微妙不爽。
“什么事。”他坐在蒋桐身边,给自己叫了一杯old fashioned。由于没有时间先行制定大纲,裴璟预感这次会面将很低效,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蒋桐脸颊泛红,目光迷离地向他一笑权作打招呼。裴璟瞄一眼他的酒杯,还有大半杯威士忌。酒液折射着晕黄灯光,仿佛一杯流动的琥珀。
蒋桐不是酒量很差,就是喝得很多。为蒋桐考虑,裴璟希望是前者,否则他只有在结账前把蒋桐丢下自己离开了。
他可不会为了蒋桐动用自己的娱乐开支。
“没想到你真来了。”蒋桐口齿不清道,满脸傻乐:“裴老师,我好受宠若惊啊。”
“首先,我还没有拿到教职因此不能被称为老师。其次,你在电话中说有事情要同我商量。”裴璟冷静道:“顺带一提,近几年威士忌价格增速远超通胀,我希望你今晚带够钱付账。”
“我现在……有的是钱!”蒋桐嘿嘿笑道:“我有很多很多钱。”
“Good to know。”裴璟已经开始不耐烦:“所以你有什么事?”
裴璟的问题似乎把蒋桐难住了,他神色放空,盯着裴璟背后酒吧墙上的装饰画,嘴里嘟哝着裴璟停不懂的单字,一副陷入思索的模样。
裴璟好脾气地和他一并沉默,只是瞥了一眼手表。
五分钟,这是他忍耐蒋桐的极限。如果五分钟后蒋桐依然像现在这样晕头转向,裴璟会直接推门而出,并且找个双方都清醒的时间,郑重警告蒋桐再也不要浪费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