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覃子非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夏看了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出去同样要花很长的时间,稍作休息后,众人准备原路返回。
陆月歌还没看够,他多想走完这神奇的溶洞,看看洞穴的尽头是什么样的……
出到洞口已是七点多钟,夏日昼长夜短,太阳坠下山头,光芒万丈,天边的云朵都被染成了金色。
一出洞口,沐浴在广阔瑰丽的苍穹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洞里幽暗神秘,洞外天紫地绿,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人类在这天地间如此渺小。
科考队在这里一共呆了五天,陆月歌作为一个合格的当地小导游,带他们翻山越岭,勘察了不少地方。
第六天一早,他们在晨曦中离开寨子,踏上了更雄伟、更令人流连忘返的下一个目的地。
陆月歌站在山上目送吉普车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山路间。
也许这里的风景比不上别处的更壮美,但是在陆月歌心里,故乡永远是最美,永远是最爱。
开学的时候,何叔果然信守承若,传达室的爷爷给了他一个厚厚的信封,是从省城寄来的。拆开一看,里面有三十多张照片,有十张是大家的合照,其余的全是他的照片,跟小猴儿玩耍的,手臂粗的花蛇盘在他肩膀的,躺在树枝上的,在清澈的河里游泳的……
还有何叔写给他的一封信,写了自己又启程去了哪些地方探险勘察,描绘了那里的风景,那里的风土人情……还要他好好学习,好好保护家乡的景色,做一个有用的人。
陆月歌很喜欢这个见多识广,总是乐呵呵的叔叔,两人经常书信来往,保持了两年的笔友关系。
在陆月歌读初三的时候,来信人变成了何叔的一个同事,信里说何叔在C市探险的时候为了救人被山洪冲走,山里条件简陋,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陆月歌把何叔寄来的信件和照片放到自己存了很多宝物的铁盒子里,寒假的时候,他带着香烛纸钱和米酒,再一次去到他们当初一起勘察过的那个洞穴。
北风呼呼,树枝上挂满洁白晶亮的雾凇,洞口里面有一具长长的蛇骨,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也许跟人类一样,是病死的,老死的,跟别的动物搏斗死的……
陆月歌点上香烛,斟过三次酒后,他打着手电,穿过狭窄的通道进到洞穴里,把一张两人合影的照片放在一处石台上。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亲友的离去,无论是人类,动物,植物,他们都会在某一天慢慢停止呼吸,体温消散,在某一个地方,缩小,干瘪,腐烂,最后慢慢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们曾经存在这个世界。
太婆说过,万物有灵,死亡并不代表着终结,万物存在轮回交替中,也许在某一天,他们会以某一种形式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
何叔,一路走好。
第4章 第四章
进入21世纪,人类星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技与经济飞速发展,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但穷山恶水的地方还是处在闭塞之中,一些族人开始外出打工,寻求生存新路。
寨子里的孩子多是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就不再念下去了,读高中的不多,能考上大学的更少。陆月歌从小就像个野孩子一样喜欢在山中游荡,寨子里的人都没想到他会一路升高中,读大学。
太婆也曾想把这个最喜欢的曾孙留在身边,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鄢烈坚决反对,好男儿志在四方,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能一辈子在穷山僻壤窝着呢。
鄢烈是陆月歌一个姑姑的儿子,姑父鄢雁平是跟他们寨子隔了几十里地的壮族人,曾经是陆月歌的中学老师,他们家现在搬到县里了,陆月歌高中就是在县里读的,和鄢烈一个学校,所以表兄弟两人也比较亲近。
鄢烈觉得不忘传统是好,但糟粕就应该去掉,有些巫术纯粹就是封建迷信。
他母亲生前因为生病去医院一直治不好,后来找神婆做法起了点作用,从那以后就开始信奉神婆,不停旁人劝告,变得神神叨叨,行为诡异,最后在世纪末那场席卷全国的**功风暴中自焚而亡。
鄢雁平读过大学,见识也广,因为出身贫困,所以非常清楚地知道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他曾多次带人到各个偏远村寨做教育宣传,捐书捐物,不少孩子能上学识字都是有他的一份功劳。
“月歌啊,要好好读书,读大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现在的社会发展得太快了。”鄢雁平总是这样说。
鄢烈赞同地点点头。
陆月歌点点头又摇摇头,“姑父,我要读书,但是读完书后我还是要回山里的。”
“哪有读了那么多书的人还会回去那穷旮旯?!”鄢烈不明白表弟的想法。
陆月歌早就想好了,“虽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我喜欢更喜欢山里,喜欢森林里的树木和动物,我以后想读农业大学,学习怎么让植物长得更好,山里的动物更多。”
从九十年代末到现在,国内各个领域都发展得很快,但同样也带来了一系列的负面影响,城市里坏境污染严重,村寨大力伐木开荒,短短十几年间,森林覆盖率锐减,很多动物也失去了踪影——陆月歌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心里百般滋味回转,即为能吃饱穿暖生活水平提高感到高兴,也为动植物减少伤心。
鄢烈很不理解,为此还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鄢雁平叹气,他意识到自己狭隘了,现在的人越来越功利,有钱才代表成功,绝大部分人都是奔着富裕安逸的生活去的,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因为热爱而甘愿多年窝在小岛研究海鸟,在森林寻找和保护珍贵植物,在茫茫戈壁雪山研究保护野生动物……
只愿他到时候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失了自我,始终如一。
执意要选农业大学的陆月歌自然是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和寨里人的嘲笑,陆月歌都微笑应付过去,坚持自己的想法。
高考一结束,他就拿了蒙仁峰的身份证直接进了县城郊外的酵母厂打工。开学的时候,阿爸阿妈卖了两头猪,加上平时省下来的,总共也只有两千多块钱。他自己打工攒到了两千六百六十块钱,蒙仁峰给了八百,最后又跟鄢雁平借了一点,这才交得上学费和剩余一点伙食费。
九月初,他和鄢烈一起搭火车去了省会莨市的大学报到。兄弟俩人在不同的学校,彼此学校只隔了一道墙,但也不算近,毕竟大学大的很,骑车也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到。
大一新生住的是旧宿舍,看着有很久历史了,暑假好像简单装修过,上下铺一共八个床位,中间走道是几张长条桌子拼成的书桌,里面有卫生间有热水,上面还有两台小小的吊扇——比以前初中高中住的宿舍好多了,初中他们住的是几十人一间的大宿舍,卫生间澡堂都是公共的,六年来无论春夏秋冬洗的都是冷水,食堂的饭菜油水少得可怜。
他们宿舍只住了七个人,其中五个都是本市的,另一个是外省的。都说大学同学的交情比较淡薄,确实也差不多,互相介绍后,大家都捧着自己的手机电脑很少说话了。
陆月歌带去了自己做的龙眼干和香蕉干,自家晒的香蕉干卖相比不上外面加工的,他放在桌子上招呼舍友们吃,舍友们都没动多少,于是还有一包红薯干他就没好意思拿出来了。
下铺的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挺热情的,他一边吃一边说,“哎,这香蕉干还挺好吃的,你家是种水果的吗?”
陆月歌笑笑,“只是菜园边上种了几棵,吃不完就晒干存着。”
“你家是哪里的啊,还有菜园?”痘痘男张夫宇没看出眼前这个留着半长头发,看着很帅很特别的男生是从山旮旯来的。
“农村都有菜园啊。”陆月歌笑道。
“哎……”张夫宇挺惊讶的,“那你是自己选的这个学校吗?我是被家里人逼的。”
坐在靠门口下铺的黄晓舒也从手机移开了目光,好像找到了队友,“我也是被逼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读这个学校这个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