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朋友要走了,然后又得知妈妈也要没了,难怪。费原吻了吻路柯桐的头发,“一直开着空调闷不闷?去院儿里透透气?”
路柯桐知道费原心疼了,他以前最喜欢让费原哄他,但是现在又害怕,他太内疚。“你冷么?”那会儿退烧了,但是手却冰凉,费原问他。
他摇摇头,然后跟在后面走出了屋。
邱骆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搬个板凳坐下还喊道:“沈多意,出来聊会儿天呗,这可是两校暑期联谊啊。”
沈多意正学习,出来的时候还拿着一本儿卷子,“你怎么那么烦,”他坐下白了邱骆岷一眼,然后转头看见路柯桐,惊讶道:“你不舒服啊?”
路柯桐咬着嘴唇上的皮,撕扯间破了好几道。费原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好好闭着嘴,他也没反应。沈多意倒了杯水放他面前,说:“上火多喝水。”
邱骆岷插嘴:“有西瓜么?”
费原不动声色地看了邱骆岷一眼,然后对路柯桐说:“你想不想吃?我去买。”
路柯桐还没说话费原就起身了,并且还薅着邱骆岷一起。等出来院门松开,邱骆岷整整衣服吓死了,“干嘛啊,我又怎么你了。”
费原说:“路路他爸妈离婚了,昨天的事儿。”
“啊?”邱骆岷懵了,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啊,要是一直没妈可能是挺可怜,但是渐渐长大了也就看开了。这心心念念的终于有了,感情深了又要没有,谁受得了啊……”
费原问:“那路路的亲妈是什么时候没的?”
“路路亲妈……”邱骆岷想了想,“我妈说路路出生没多久吧,都还没出院,说当时路叔叔送走了爱人就每天在保温箱外面守着路路。”
院子里只剩路柯桐和沈多意,沈多意聪明,一看就知道路柯桐肯定有什么事儿,他写着字问:“你们作业多吗?”
路柯桐没有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张张嘴却没出声。
沈多意停下笔说:“你想说什么啊?别吊我胃口。”
“我怕你不高兴。”路柯桐还是犹豫,最终忍不住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沈多意神色如常地回答:“天上享福呢。”说完看路柯桐愣着看他,干脆把卷子折起来不写了,说:“我爸妈和费叔叔是同事,都是铁路局的,要是他们还在现在应该和费叔叔一样,都调路检喝茶水了。不过那时候特别辛苦,大冬天还得去铁道边上举旗子,还危险。”
“有一年铁路宿舍发生锅炉爆炸你知道吗?报纸登了一大篇儿,当时我爸妈下了夜班都在家睡觉,我命大,出事儿的时候我跟费原在街上玩儿呢。”
“别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后来我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沈多意看不出多难过,但路柯桐仍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伤感。
“我,也没有妈妈。”路柯桐顿了一下才说完这句话,“后来我爸爸又给我找了一个妈妈,但她也要走了。”
沈多意拿笔戳了戳他的脸,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你明白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是我舍不得她。”沈多意吸吸鼻子,“可是没办法啊,你想她了就去看看她嘛,我想我妈了只能去扫扫墓。”
路柯桐觉得抱歉,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
“没事儿。”沈多意拍拍肚子,问:“你饿不饿?我早上没吃饭现在觉得好饿。”
路柯桐就昨晚上吃了两块儿茶糕,现在一提也饿了,说:“等他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吧。”沈多意乐了,“你怎么那么喜欢请客?等着吧。”
沈多意回去了,路柯桐自己坐着有点儿尴尬,他起身跟过去,进屋发现沈多意在做饭。“你做什么啊?香死我了。”
“就白水煮挂面。”沈多意在切西红柿,切完又拿了一截葱白,问:“你吃葱花吗?”
本来不吃,勾搭费原的时候太努力了,就吃了。
锅底热了点儿油,然后把西红柿和葱花炝熟,等面煮好浇上去,看着忒有食欲了。俩人各自捧了一碗,回院儿里对着脸儿吃面。
费原和邱骆岷拎着西瓜回来,看见这一幕都挺意外。邱骆岷跑过去把西瓜放桌上,说:“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沈多意说:“离我远点儿。”
邱骆岷又想去吃路柯桐的,但费原已经在旁边坐下了,瞪他一眼就把他吓回去了。路柯桐端起碗,问费原:“你吃吗?特好吃。”
费原用膝盖撞路柯桐的后腰:“就剩汤了才问我。”
吃完面又吃瓜,路柯桐脸色好了大半,嘴唇也润了。他擦擦嘴说吃饱了,然后停了会儿说:“我要回家了。”
邱骆岷乐不思蜀:“再待会儿呗。”
“你自己待吧。”他站起来,然后拽费原胳膊,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费原把他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从衣架上收下来,说:“换吧。”
费原要出去,路柯桐一挡抱住了他,仰着头问:“你给我洗的内裤啊?”
“美得你,洗衣机洗的。”
“就美。”路柯桐眼里有了神采,他紧紧抱着费原,等费原也抱住了他以后,说:“没有人能一辈子有爸爸妈妈,有的人早点儿有的人晚点儿。”
费原捏他屁股,等他脸红了,说:“老天爷补偿你了,让你早早遇见了我。”
他看着天花板说:“谢谢老天爷。”说完他想,也可能是他妈妈在保佑他呢。
换好衣服准备回去,路柯桐摸了摸爱之蔓的叶子,然后回头扫视一遍,看见了墙角大衣架上挂着的小花伞。
那是初中时温凝买给他的。
“怎么这么花啊?我不喜欢这种。”
“多好看啊,我挑了半天呢。”
“太不酷了吧,我要带骷髅的。”
“爱用不用,改天我捐了献爱心。”
“谁说不用了!”
路柯桐最后看了一眼,放下万般不舍,然后轻声道了再见。
第26章
和邱骆岷离开以后打车回家,邱骆岷问:“先送你还是先送我?”路柯桐看着车窗外面的树,说:“你先,我想多坐会儿。”
“行,那师傅咱去市中心。”
路柯桐扭头瞪着邱骆岷,不高兴地说:“你挺欢快呗?不回家还要去玩儿,浪催的你。”
邱骆岷解释道:“我去上课好不好,人家出国前不得准备考考试啊,不得提升一下外语水平啊。”说完咳嗽一声,“路路,其实我知道你家的事儿了,费原告诉我了。但是呢……”
路柯桐小脸儿一垮:“但是你知道也没屁用。”
“心情不好也不要老怼我。”邱骆岷降低音量,说:“阿姨走了,可我妈永远在啊,你就拿我妈当你妈啊,再说以后我出国了我爸妈肯定想我,你们简直互补了。”
路柯桐心中感动,嘴上却还是那个德行,说:“那你别回来了,我给邱爸邱妈养老。”
等温凝离开,路若培应该不会再找了,他小时候渴望有一个母亲,所以路若培满足他,但也告诉他这个母亲只是暂时的。路若培有时候真的挺矛盾,想让他一直快乐不用长大,所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有时候却又不加掩饰,告诉他最残忍的现实。
到了市中心后邱骆岷就下车了,但刚走两步又返回来,路柯桐降下车窗,问怎么了。邱骆岷有点儿迟疑地说:“我去你家的时候,碰见阿姨出门,脸色挺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路柯桐有些担心,邱骆岷见状安慰道:“哎呀可能是你瞎跑给急的,没准儿你回去会发现叔叔脸色更差。”
“你烦不烦?”路柯桐要把车窗升上去,“不是学习去么?我看你也就去菲律宾留学了。”
院儿里就剩费原和沈多意,费原把剩下的半拉西瓜放到了沈多意家的冰箱,沈多意继续写卷子,说:“又给我家送温暖了。”
费原没接茬儿,从屋里出来直接拿喷壶灌了点儿水去浇花,天太热,紫珍珠得多保养。浇完把剩下的水淋树上,问:“你是不是跟路柯桐说什么了?”
沈多意嘴里念叨着公式,打完草稿才说话:“就是瞎聊天儿。”
“瞎聊什么能给他一下聊好了?那么能你怎么不去办讲座。”费原走到对面坐下,问:“是不是给他讲你爸妈的事儿了?”
沈多意皱眉道:“你带孩子不累啊?就别管了我吧。”
“行,那我补个觉。”费原直接把话题切了,他和沈多意之间不用多说,边回屋边说:“你和爷爷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这两天得蹭饭。”
“你要不要脸了。”沈多意笔尖戳的桌子嘎嘎响。
路柯桐刷了门禁卡进入大门,然后到他家门口的一段路走了十几分钟。他拍拍脸,又深吸一口气,一下一顿地按完了门锁密码。
一楼没人,望过去还是平时那个整洁的样子,餐厅桌上放着好多吃的,有袋子有纸盒,都没打开过的痕迹。
他上楼走到大书房的门口,犹豫片刻推开了门,路若培没在里面,但那份协议仍摆在桌上。也对,都知道了就不用再遮掩。
“路路。”
路若培刚醒,衬衫因为睡觉被弄得有些皱,他听见动静便赶紧下床来看,看见了站在书房外的路柯桐,“好点儿了吗?”
路柯桐转身靠住墙,问:“我妈去哪儿了?”
路若培回答:“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路柯桐目光黯淡,“那你们提前离婚,是因为她不想继续了,还是因为你?”
路若培有些心疼,沉默片刻后回答:“因为我。”路柯桐没有再次发作,他又说道:“任何事儿都是有失也有得的,生来就没了母亲的人是感觉不到失去母亲时的痛苦的,只有拥有过才能了解失去的感觉。”
路柯桐喃喃地说:“失去是拥有的代价。”
他看向路若培,又想起曾说过的那句话,你喜欢男的,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孩子。路若培对不起他亲妈,这是他和路若培之间的第一道鸿沟,也许和温凝离婚这件事儿将成为第二道。
路柯桐想,可是能怎么样啊?
这些怨恨不平是真的,可是路若培爱他也是真的,未来的生活他们父子俩要相依为命,鸿沟横亘在那儿谁都不会好过,但是鸿沟也不会轻易被填平,只能闭口不提。
大概他和路若培再无亲近。
生活可真操蛋,变着法儿地揉巴人。
就这样吧,路柯桐揉揉眼睛,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等快要进门的时候路若培叫了他一声,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路路,我们谈一谈你和那个男生的事儿好吗?”
他没有转身,立在原地看着前方,说:“没有什么值得谈的,他就是我男朋友,我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路若培平静地说:“喜欢到利用他来气我?没有这样喜欢人的。”
路柯桐猛地扭头看过去,眼中蕴含着怒气,他最讨厌路若培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德行,喊道:“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青春期的冲动。”路若培眼神有些疲惫,语速也放缓了,“你才十五,过几年再回头看现在的事儿很可能你会后悔无比,但是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路柯桐刚要发作,楼下大门的门铃响了,他转身往下跑,吼道:“我妈回来了!你自己待着吧!”
飞奔到门口开门,结果是司机。“我妈呢?”路柯桐皱着脸问,司机略微停顿说不知道,交代只是把温凝放到一个路口就走了。
“那有什么事儿?”
司机递给他一个档案袋,说:“把这个给你爸爸,就说是刚取过来的。”
路若培已经下了楼,说知道了。路柯桐关上门,走过去把档案袋甩给路若培,突突道:“你不用上班吗?在家休息让别人跑东跑西,还说我青春期的冲动,我要是真冲动早就把你气死了!”
路若培没理他,慵懒地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资料。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没有感情地念道:“林海生,本地人,三三零四军工厂退休职工,在职时是车间主任。女儿林瑜珠,科大毕业,现在质检局工作,家在秋叶胡同有四合院儿一套。”
路柯桐又用指甲抠着指腹,问:“你在念什么?”
“直接念重点吧,”路若培抽出第二张,“费瑞年,本地人,铁路局退休职工,在职时是机务段司机班的班长。费得安,曾在质检局和林瑜珠共事,后因打伤同事被开除。一年后进入铁路局客运段,在一线跑车,四年后退居二线,现已调入铁路检察院。”
“费得安与林瑜珠育有一独生子,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