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家灯火
蕾蕾不禁笑起来,揉了揉莫沫的额头,“你庆哥那边我来说,他气消了就会明白的。”
一餐饭,五个人,饭菜未动,人各自离去。今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街上已经聚集起人海。
眼见罗殷心情颇为愉快,莫沫不禁问:“你们在里面谈了什么?”
罗殷据实以告:“阿姨说她一点不意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了。”
莫沫满头问号,这和他设想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对了,你之前和妈妈是不是见过?”
罗殷大方承认:“见过。”
莫沫狐疑地盯着罗殷,“你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罗殷一愣,随后摇头。
莫沫将信将疑。
“走了,还傻站着。”罗殷把莫沫的手揣进口袋里,问:“晚上跨年,你想回去还是在外面过?”
莫沫掩不住情动,小声说:“回、回去吧,外面人多。”
这是他最幸福的一天,他身边有最爱的人,他们要一起度过第一个跨年夜。
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莫沫把这桌酒席全部打包带走,还美滋滋的,起码三天可以不用做饭了。
车开到停车场,罗殷停好车,两人四手才勉强拿完大部分餐盒。到电梯门口,罗殷让莫沫先在电梯里等,他再折返一趟把剩余的小部分拿过来。
莫沫等了几分钟,停车场本就昏暗清冷,渐渐连灯也灭了。他赶紧查看电梯,信号灯还亮着。可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听得见风的呼啸。
他把餐盒放在空地上,走出两步,正要去找罗殷,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在他不远处停下。光亮有限,他只看到罗殷双手下垂,手里空无一物。
“你没拿……”莫沫正欲上前,罗殷低声喝道:“别动,就站在那儿。”
回音重重,莫沫却听到另一个惊喜的声音:“你也在这里,正好省事了。”
黑暗中的影子从罗殷身后显现,脸上光影各半,圆寸,一道竖疤贯眼,没入嘴角,似笑非笑。
第56章
“罗裕,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与莫沫无关,让他走。”
危急时刻,罗殷仍然语气平稳,头也不回,直直地盯着离他数米的莫沫。莫沫听他一说,再次望向罗殷身后的男人,眉眼狠戾,全无半点往日温和之相。
莫沫借着阴影掩护,手缓缓挪向身后的裤子口袋,一边说话分散罗裕的注意力。“小裕,好久不见了,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这可得问大哥了。”罗裕把罗殷顶得向前踉跄两步。
莫沫回望罗殷,却只见他以眼神示意不可妄动。如今罗裕面貌大改,体型上仍不及罗殷,只怕罗裕手里有致命武器,此刻正顶在罗殷腰间,才使他动弹不得。
莫沫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温声劝说:“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慢慢说,好吗?”
罗裕啧啧两声,向莫沫问道:“现在几点了?”
莫沫刚握住手机的手臂顿时僵直,盲猜道:“十点多吧?”
罗裕命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把手机丢到前面来。”
莫沫咬咬牙,不得不照办,余光瞥见屏幕上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晚了许多,现在临近转点,等钟声敲响,烟火齐放,就是新年第一夜。显然罗殷也看见了时间,腰后力道不减,罗裕心思难猜,一向沉稳如他,也焦灼难安。“罗裕,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罗裕不屑地嗤笑一声:“罗殷,别这么自以为是,你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不远处的莫沫紧紧地盯着他俩的一举一动,而罗殷也次次与莫沫撇清关系,罗裕见此,计从心头起,残忍笑道:“不如这样,我也很公平,一命还一命,叫莫沫替你走一趟怎么样?”
“好!”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给出的回答却截然不同,让罗裕玩味不已,目光在他们之间巡梭。他以枪口抵住罗殷,以此威胁道:“我觉得可以,莫沫过来,你过去。”
罗殷原地不动,罗裕超他膝盖窝一脚踹去,直将罗殷踹倒在地。同时罗裕将枪口对准莫沫,警告道:“下次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了。”
罗殷半跪着,浑身绷紧,两拳死死捏住,指甲掐入掌心,眼睁睁见莫沫替他站在枪口之前。
“哎呀呀,你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感人肺腑。”罗裕阴阳怪气点评一番,“上次那个女人可没这么大胆量,罗殷,你还真是好福气。”话到后来,罗裕表情越发扭曲狰狞,“凭什么?!”
莫沫在一旁插不上话,未免多说多错,闭嘴不言,但罗裕渐趋疯狂,枪口几度狠狠撞上身侧,一味拖延也不可行。正无措之际,罗殷冷冷开口:“罗裕,你还记得罗正国怎么死的吗?”
罗裕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双目眦裂。
罗殷继续道:“还有你的母亲,她也死了。”
莫沫感觉枪口偏离了些许。
罗殷表情冷漠,事不关己道:“还有你眼睛上的伤,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谁……是谁……”罗裕浑身颤抖,大喊:“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饶是如此,莫沫身后的枪口不曾挪开半分,罗殷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一步步逼近罗裕,看向他的眼神也如同一瞥尘埃,不值一提。
“对,是我。”
罗殷声音森然凛冽,平静叙述之下,恨意汹涌,不比罗裕至于他的少。
“罗正国想活着,可偏偏只能在疯人院活着,求死不能。他死之前都喊着你的名字,而你甚至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吧?”
“你的母亲,则是害怕我携怨报复,每天提心吊胆,竟然是被活生生吓死的。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罗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手握枪,枪口从莫沫身后对准罗殷。
罗殷已站在枪口之前,将莫沫挡在身后,“你倒是学聪明了,第一次用刀,这次用枪。你会开枪吗,不要驼背,肩膀放松。”
罗殷越是这么说,罗裕姿势越是僵硬。
忽然,浑厚悠远的钟声传来,在这间空荡黑暗的地下停车场回响,间或几秒,便传来一声。
这声钟响,唤起罗裕被愤怒掩埋的一丝神志,他脸部肌肉颤抖,鼻翼耸动,嘴唇翕张,举枪的手臂却渐渐平稳。早在两人僵持之间,莫沫捡起地上的手机,伺机报警,罗裕身形一偏,正欲对准罗殷身后的莫沫,却被罗殷握住枪口。
“朝这里开枪,这是你第一次捅下去的地方。”
“砰——!”
倒计时钟声最后一次回荡,隐约夹杂着人群热烈的欢呼,随后烟火升天,掩盖枪声于无息。这是莫沫和罗殷的第一个新年,他们在地下车库,人群欢呼与绚烂花火与他们毫无相关,但烟火终有消散,那时一切会重归平寂。
第57章
因左胸中弹,罗殷在医院前后住院近一个月,最终赶在除夕前一天出院,蕾蕾过来接他。他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蕾蕾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护士,垂眼掩去一丝失落。
蕾蕾特意问了护士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护士例行给罗殷检查完,各项指标正常,说:“可以回家休养,注意不要扯动伤口。”蕾蕾这才放心下来。
入院这段时间,听蕾蕾说他昏睡的头两天莫沫一直守着,等他醒了,莫沫反而不见人影。他却无所谓哪天,甚至猜要是在医院过年,莫沫会不会来给他送一顿年夜饭。
蕾蕾笑他幼稚,抱怨道:“事不过三,下次找别人接你出院吧。别人家哥哥带妹妹出去玩,怎么到我头上总接你出院?”
罗殷笑笑,摊开被灼伤的右手,“我暂时不能开车了,手没事的话也不麻烦你。”
蕾蕾望着他叹口气,收拾好东西载他回去,将人送到门口,语重心长地说:“莫沫在家等你,好好地把这事跟他说清楚,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末了。蕾蕾抬眉问:“你该不是害羞吧?”
罗殷撇撇嘴角,“知道了。”
蕾蕾笑道:“进去吧,过年再一起吃饭。”
罗殷看她进电梯,电梯下到一楼,才敲响自家大门。果不其然,屋内立马传出动静,莫沫给他开了门,两人隔着门槛对望,几天不见,莫沫比他还憔悴些,自他手里接过行李包,又给他摆好拖鞋,转身走进客厅。
罗殷换好鞋子,跟在后面,客厅里已经弥漫着肉汤的味道。
莫沫一手端着卤味,一手端着炒青菜出来。罗殷想进厨房帮他拿碗筷餐具,还被赶了出来,只好先在餐桌边坐下。莫沫又进出了两趟,端了汤和餐具,分别摆好,才脱下围裙,坐下时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汤是排骨萝卜汤,令罗殷想起他回国后第一次喝,还是罗裕带回的,盛在一个保温盒里。那时尝过一口,肉嫩鲜香,只觉得回味。那时罗殷也不曾想到,两人会有如此际遇,说浪漫些谓之缘份,或许还能叫做姻缘。
他不忌讳在医院过年,却也愿意相信冥冥之中有一双手,一根线,把两人绑在了一起。
右手不便,罗殷喝汤有些艰难,勺子和碗不时地磕磕碰碰,他这边吃进小半碗,莫沫的一碗却一动未动。再等他吃完,莫沫只吃了一点,收拾好碗筷,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要洗澡吗?”
罗殷点点头,前脚进浴室,后脚莫沫拿着他的睡衣进来了。他里面穿的套头衫,左手反手抓住衣摆,卡在了脖子处。莫沫不声不响地上前,轻柔地把他从衣服里摘出来。
罗殷上身赤裸,左胸前缠着一圈纱布。纱布下有两处伤口,一处新的,一处旧的。他坐在莫沫寻来的小板凳上,高大颀长的身躯缩成一团,光是看着就觉得委屈。
莫沫站在他身后,掬起一捧手润湿头发,再用洗发水揉出泡沫,顺着脖子流下的水很快被擦干。罗殷从镜子里看到他抿嘴皱眉,又把话吞进肚子里。洗到上半身,莫沫用湿毛巾擦了一遍,涂上肥皂,避开纱布,以手搓洗,最后再用湿毛巾擦干泡沫。等莫沫扒他裤子了,他一把抓住裤腰,声音沙哑:“我自己来。”
莫沫还是抿着嘴,手不松劲,几秒过后,罗殷松开手,任由莫沫把他扒个赤条条。下身那根精神的东西迫不及待探出头,罗殷自觉尴尬,莫沫浑然不觉,他手法轻柔仔细,不带情欲,而罗殷腹肌缩了又缩,刻意放缓呼吸,暗自忍耐,好在莫沫很快放过了他。
终于结束了酷刑,罗殷丝毫不感轻松,莫沫越是忙进忙出,他的心越是下沉,仿佛跌入一个无底洞,遥遥不知何处是尽头。
半夜罗殷惊醒,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犹如两周前那个跨年之夜,同样是黑暗的停车场里,耳边几乎同时乍响了枪声,烟火爆炸声,呼喊声。枪口偏离,子弹飞速钻进靠肩一侧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忽略紧握枪口的右手也被灼伤,皮开肉绽。莫沫嘶吼着从他身后跃出,将罗裕扑倒在地,罗裕后脑撞地,丧失反抗能力,晕了过去。
罗殷急促地粗喘着,旧伤口仍会作痛,就像他听到莫沫被袭击入院那次一样,就像现在一样。他并没有等太久,房门悄然开启,露出一丝光,随着房门关闭,房间又陷入黑暗。来者小心翼翼地在他右侧躺下,侧过身,摸到手,勾着小指再无动作。
罗殷也侧过身,将人揽进怀里,带着噩梦后疲惫,声音低不可闻:“让我抱一会儿。”
两人面对面,却看不见彼此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怀里轻微挣扎起来,罗殷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终于低声开口道:“罗正国在精神病院去世后不久,罗裕的母亲也走了。他知道是我逼死了他父母,但他手里没有证据,走投无路之下单独找上了我。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差点就死在他手里。”
罗殷握住胸口上莫沫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罗裕后来逃跑,被警察逮捕,按故意伤人罪入狱。我本可以让他免去牢狱之灾,可我没有,他眼睛上的伤就是在牢里留下的。
的确,是我逼死了罗正国。他那几年已经从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疯子,没有谁会相信疯子的话。他所遭受的一切,全部是我母亲曾经遭受的,而我母亲在临死前,还是一个正常人,没有疯病,也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的话,除了我。我可以忍受罗正国不爱她,抛弃她,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谋杀她。”
莫沫忽的想起,周庆曾提过一句,罗殷父亲死了,他住院都没人照顾。当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明白过来一阵后怕,几次情事中,罗殷从不赤裸上身,他被迷得晕头转向未及细思。罗殷可以瞒他一天两天,三月半年,甚至永远瞒下去,直到纸包不住火。
莫沫从罗殷怀里挣脱出来,力道之大甚至顾不得牵扯伤口。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却说不出话。他想质问罗殷为什么要故意激怒罗裕,问他为什么握住枪口,堵在前面,问这些他已经明知答案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罗殷的声音又那么笃定干脆:“没有。”
莫沫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
罗殷摸开壁灯,不出所料,莫沫眼眶泛红,皱眉紧咬着下唇,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拉开床边的抽屉,从丝绒布袋里倒出一枚九成新的金戒指,强硬地拉过莫沫的手,将戒指推入无名指底部。
戒指样式古朴,不拘男女,大小正合适。
“这是我妈的戒指,说给她的媳妇戴。”罗殷温柔地摩挲着戒指说,“现在戴金的少了,明天按照这个样子做对铂金的,你一个我一个,好不好?”
罗殷嘴上这么问,手里却加大了劲,根本不给莫沫抽出手的余地,他摇着莫沫的手,轻声问:“好不好?”
莫沫垂眼看向指间的戒指,眼睛怎么眨,眼前都模糊一片,嘴唇翕张,吐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