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信箱 第34章

作者:它在烧 标签: 业界精英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裴煦责备他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仲居瑞说:“是我脑子一抽突然想找你的。没见着就下次见呗。”他环顾一下末班车没多少人,对着手机话筒,小声问,“怎么,你心疼吗?”

  裴煦悠哉哉地说:“这倒也不是。你要提前说,我肯定定个钟点房,怎么也得让你交了公粮再回去吧?”

  “交你大爷的公粮。”仲居瑞笑一笑,“大晚上哪有钟点房?”

  裴煦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软绵绵地说:“我们仲老师对这个行情很了解啊?背着我去过吗?”

  仲居瑞还真去过。之前他们寝室奶娘不知道微博中了什么奖,奖品是体验某连锁酒店钟点房一次。那几天学校锅炉房不得劲儿,洗澡都不热乎,奶娘说:“兄弟们,让我们去免费体验一下资产阶级的莲蓬头!”仲居瑞也在被邀约之列,因为一起去钟点房洗澡是他们的寝室内建活动,他们全寝室就浩浩荡荡出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分店。

  仲居瑞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四个男生掏出身份证要开一个大床房时,前台客服那眼神闪烁又强装见怪不怪的样子。他说:“两个男人去开钟点房太奇怪了吧?”

  裴煦笑起来:“你是不是很惋惜你男朋友是个男的?”

  仲居瑞换个姿势看着窗外:“你这不是废话,难道男朋友是女的吗?”

  “我跟女的也差不离啊。”裴煦趴在窗台上,语气真诚地说,“我暑假练了点胸肌,虽然不明显,但是大小是块肌,换算成胸围,也就是个A吧。你可能对女孩子这个群体不太了解,A cup的妹子比例将近20%,你如果找女朋友,有五分之一的几率遇上几乎没胸。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呢,就等于找了个平胸妹子吧。”

  仲居瑞满头黑线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换算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扯淡。”

  裴煦就在手机那头放肆地笑,笑够了跟他说:“我有点想你,只有一点点,是精确到小数点两位的第三位数,虽然被四舍五入,但我知道它确实存在。”

  无论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情话,仍然会心动不已。仲居瑞心想,操,我真的很吃这一套甜言蜜语。他从后门下车,在站台等待换乘。趁着路上没有人注意,对着手机极轻柔地“mua”一声,向裴煦道了晚安。

  嘶嘶啦啦的噪音抹掉了那隔空的亲吻。裴煦并没有听到,他以为仲居瑞脸皮太薄挂他电话,叹口气,心想,算了,没情趣就没情趣吧,仲贤妻一直就是这样的,虽然撩一撩就炸毛,好歹是个老实人,让人很放心。

  回到寝室,姜瑜十分谄媚地送来一包饼干,要负荆请罪。

  “姜瑜,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洗澡前你才告诉我,你这些饼干是上学期买的,后天就过期。有点诚意行吗?”

  姜瑜一哆嗦,他真是害怕在裴特刚的定义里,只有劈叉才是诚意。然而裴特刚今天心情似乎很愉快,不想与他斤斤计较,把牛奶收起来之后,哼着歌爬到上铺,再没提找他算账的事。

  ——见鬼了。他也有这么宽宏大量的一天?

  A大军训有个慰问环节。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会给这一年正在军训的社员准备些慰问品,一般是些解暑的零食之类的。傍晚军训暂停,原地休息的时候,那些前辈们就撑着小花伞,用怜爱的目光,一个连队一个连队地找自己的社员小朋友送温暖。

  燃点报社今年也要搞慰问。

  他们在群里一合计,发现由于之前的短视,他们只有一个要军训的小朋友,就是裴煦。

  周欣说:“让我们把二十多份爱心拧成一个巨大的爱心炸弹,让他们全连都羡慕煦煦。我们不如现场为他煮个火锅?”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仲居瑞则一直在窥屏。

  按照以往报社的惯例,周欣会建议让仲居瑞采办。毕竟仲居瑞此人管账很靠谱,又是个禁不住劝的软耳根,多求两次他就心软愿意跑腿。

  然而今天一直都快聊完,居然还没人cue他!

  仲居瑞心想,以前不想跑腿,周欣用社长的强权逼他去,今天他还挺乐意跑腿的,为什么想不起来他的存在?难道以为不方便打扰他吗?

  于是他假装刚看到群聊,发送一句“慰问品可以考虑一下驱蚊水。夏天蚊子多。”

  周欣果然把这个加进采办清单,然后在群里安排到时候谁做代表去慰问。

  “我们几个都不在A市,可能去不了学校,只有居瑞是本市人?”

  仲居瑞露出神秘的微笑。没错,是我,只有我。

  周欣又发:“居瑞在实习吗?会不会不方便?”

  仲居瑞立刻撸起袖子,准备矜持而大度地回复没什么不方便。一个妹子抢先他一步,在群里说:“我也是本市人,正好我明天有另一个社团要慰问,本来就要去学校,可以把学弟的一起买了送过去。”

  仲居瑞:“…”

  这个时候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接茬了。仲居瑞十分懊悔刚刚装大尾巴狼。

  ——我有病啊我矜持!

  裴煦大一的时候乱七八糟参加了不少组织,虽然后来陆陆续续又退了不少,还有几个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即使他不在组织里活跃,这时候还是能想到他。所以军训这几天以来,每逢下午“探视”时间,就能看到熟人在铁栏外对着他招手。

  姜瑜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吃辅导员发的盐水冰棒,看见万人迷裴煦又从铁栏杆那拎了一包吃的,放到草丛里,等着晚餐时候军训暂停时带回宿舍。他把给裴煦留的那根盐水冰棒往裴煦方向一丢。裴煦伸手接住,原地坐下,抱怨道:“就没点阴凉地吗?那边有梧桐道不去,非在这大操场上练军体拳。姜瑜,你怎么不多长两斤肉?你说说你对社会能有什么贡献?连块大点的阴影面积都不能提供。”

  姜瑜懒得搭话,他吃冰棒吃得正嗨,看见铁栏杆那又有人,幽怨道:“又有人来了,哎,我参加的都是什么抠比组织,连张餐巾纸都不送给我。”

  裴煦漫不经心往铁栏杆一看——仲居瑞一身清爽地站在树下,戴着一顶棒球帽,很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思。这身影绝对不会认错。他蹦起来往那跑,嘴里嘀咕着:“这是找我的!这是找我的!”

  姜瑜很郁闷地说:“怎么全是找你的?”

  满操场都是迷彩服,仲居瑞其实不太能看清裴煦他们连队在哪里。偏偏今天也没戴眼镜,他一直眯着眼睛找,正看见一个小白脸从绿海里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兔子似的蹦到他眼前。

  离他不到半壁,真想伸手去搂一搂。

  但是他克制住了,嘴上说道:“跑这么快?看来军训强度还不够啊?”

  裴煦用手臂拱一拱他,权当望梅止渴,惊喜道:“昨天汪怡然不是来慰问了吗?我以为燃点不会再有人来的。”

  “我不是代表燃点来的。”仲居瑞说,“是代表你家属来的。”

  裴煦嘿嘿傻笑。

  太阳透过树叶投下无数碎光在脸上。仲居瑞把一瓶冰的红牛塞到裴煦手里,趁机捏了捏裴煦的手指骨节。

  裴煦很嫌弃地说:“啊?就这一瓶啊?燃点送了个巨大的礼包呢,家属送的好寒酸。我有点嫌贫爱富了啊。”

  仲居瑞说:“家属把本人也送来了。你们晚上八点结束军训?结束了来找我。”

  “找你?你今天住学校?”

  “我今天住学校附近的宾馆。”

  裴煦“啧”一声,那边教官吹哨子催促大家集合了,他不好久留,转身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把红牛还给仲居瑞,十分娇俏地踢中仲居瑞小腿,轻声笑骂道:“死鬼!等着!” 说完又撒着欢回了队伍,目送着仲居瑞背影离去。

  姜瑜问:“这次又是什么大礼包?你昨天那个果冻蛮好吃的,有人再送吗?”

  裴煦说:“没有大礼包。”

  “那他跑来送什么?”

  裴煦思考了一下,严肃道:“送了大保健,我晚上去体验。”

  姜瑜他们经常戏称学校周边几家马杀鸡按摩店为大保健,闻言羡慕道:“这种这真是走心了,军体拳打得我浑身没力,的确需要老阿姨给我揉一揉。”

  教官在前面喊:“那边的两个不要交头接耳!”

  他们很快闭嘴,重新投入到军训中。

  裴煦数着秒等晚上八点,只想着早点结束,刚刚吃晚饭的时候,他看到仲居瑞给他发了房间号。他回复说:“仲居瑞,自从破处以后,你给人的感觉越来越说不清了。”

  仲居瑞回复:“?”

  “贤良中透着闷骚,死人脸的外表下还挺体贴。我很是喜欢。”

  仲居瑞正在宾馆里工作,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对人好的方式很笨拙,他没有别的榜样,都是从婆婆那耳濡目染学来的,要絮絮叨叨地说点废话,要你穿得暖吃得饱,稍微不一样的就是他还带着年轻的荷尔蒙,偶尔昏君附体冲动一把。他这两天其实还是挺忙的,并不方便溜号。

  但就是想来。

  能怎么办啊,就是想。魂不守舍,不来不行。

  盯着电脑到快八点,头昏眼花,他决定出去买点水果,顺便去接裴煦,走到楼下,发现下雨了,不得不回房间带上伞。

  ——裴煦这会一定高兴疯了,前两天他还在抱怨军训一周都没有下雨的意思。

  仲居瑞脚踩上潮湿的地面,向着学校出发。

  等过了八点,他打了两通电话,被裴煦挂掉了,很快收到裴煦的短信:“有点事,处理完去找你。”

  裴煦此刻再一次坐在系主任办公室里,这一次还有两个校领导。

  “那个廖教授的文章,是你写的吧?”系主任调整坐姿,椅子微妙的一响, “裴煦同学,这学期又见面了,还是那句话,趁现在影响不大,删文天下太平。”

  文章今天早上才发,晚上军训没解散就被喊到办公室,裴煦心想,自己大概是上了什么黑名单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获此殊荣,他心里觉得好笑。

  “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你抹黑母校有什么好处呢?”

  这可真是奇怪,大吹特吹廖某的人不觉得自己是在抹黑,揭开遮羞布的倒是抹黑了。

  裴煦说:“我其实挺热爱母校的。”

  “那不就好办了…”校领导一脸慈祥。

  裴煦似笑非笑地打断说:“所以才不喜欢看母校不要脸的样子啊。”

  

  ☆、第 38 章

  裴煦从来没想当什么校园风云人物,也不热衷于做一个刺头儿,但是莫名其妙地,麻烦特别爱找他。扪心自问,他没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虽然字里行间的确有那么点讽刺的意思,但这不该是学校不能承受之重。

  于是他很快明白,他真的处于某个名单上,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汇报到“上面”。

  名单。真是荒诞。

  他此刻并不留心面前两位为人师表的中年男人嘴唇一张一合说些什么,只是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胡话:有的学校为了让教师在课堂上少说针对时政的错话,安排了学生监督员,专打小报告,把这些心思不全在课本,格外关心“宪政”的教师名单上交。他没有验证过这事,也一直觉得不可信,怎么想都不会有这样龌龊的行为。但是他这会跟三个领导“喝茶”,隐隐地想,也许没有那么不可信。学生容易被煽动,多少运动就是从头脑发热的学生开始的,往前数九十年,历历在目。扼住高校的喉咙,裴煦嘲讽地想,即便不扼住,高校也放不出一个响屁。它迎来一批学生,又送走一批学生,用就业报告粉饰着颜面。忘了大一什么院系大会上,系主任曾经说,A大不是职业培训中心,不是技校,它之所以成为顶尖的高校,是因为它的学生该有别的追求,在别人低头数钱的时候坚定仰望星空,在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之间振衣独行。

  裴煦很想问眼前的系主任,你当时是鬼上身,才说出些鬼话骗人的吗?

  学校方面就是希望他能删掉并闭口不谈这件事。

  “你从学校的角度想,这几年经费也很紧张,教学要经费,科研要经费,教学楼修缮也要经费,有慈善家为教育捐款,长远来说是有好处的。”一个清瘦的领导说,“清高容易,没钱时难。”

  裴煦说:“这只是我的个人公众号,我想我有发表感想的自由。”

  “但你的这个号,影响力并不小。”清瘦的领导态度很和善,“删掉一篇文章,不算什么。”

  的确不算什么。

  但是删着删着,就失掉了底线。一开始,是有选择地删文章,后来是有选择地禁掉人,全社会只长着同样一张嘴,同样动听虚伪地歌功颂德。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没人说。自作聪明,道路以目,只等着有傻子替他谋求呐喊,一觉醒来就能坐享渔翁之利。

  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裴煦说:“如果我不删呢?”

  “就还跟上次一样,我们在这里聊聊天,等你想明白。”系主任甚至和颜悦色为他倒了杯茶,自己点了支苏烟。

  裴煦并不享受跟抽烟的老男人们共处一室,被烟呛了两下后,他活动活动手腕,说:“我可以删,但是我这文章已经发一天了,被什么人拿去用,我就管不着了。如果是其他人发了这文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系主任说:“当然。现在其实看得人并不多,我想你早点清除,影响不会很大。”

  裴煦站起来说:“借个电脑,我现在就操作。”

  他已经逐渐摸清学校的底线,只要不写学校其实没人管他,只把他当个愤青,事关学校颜面,才会有人来做公关。他跟裴寒不一样,裴寒就是轴,他不乐意在无意义的事上螳臂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