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在烧
操他妈,这个人鬼话连篇,说话都不带喘的,哪有病死的样子?
他们往小区里走,裴煦忽然说:“仲居瑞,你以前只是装作老成不爱说话,其实心里全在腹诽吐槽吧?”
仲居瑞又咳嗽几声,摆手道:“没有的事,我表里如一。”
裴煦信他个鬼。今天这一套一套怼人的说辞,怎么都不像一个话不多的选手能临场发挥的。
裴煦在厨房看了半天,别说锅碗瓢盆,仲居瑞连热水壶都没有。仲居瑞指着门口的两个箱子,说里面是农夫山泉,让裴煦拿两瓶,一瓶他吃药,一瓶给裴煦喝。
裴煦说:“你得吃点东西再睡吧?”
仲居瑞从冰箱里拎出一袋吐司。裴煦往冰箱里看了一眼,里面也就只有这么一袋吐司。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一片地吃。
分享完一整包,仲居瑞说:“我去睡觉了。”
裴煦:“喵喵喵?”
“你不是非要我下来照顾你吗?你睡了我干嘛去?”
“你照顾我?”仲居瑞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会照顾个屁。”
“那你搞那么一出?”
“我乐意。”仲居瑞说,“我睡了,你要是也想睡觉,我不反对。不过我这是单人床,睡不下你,而且考虑到我们俩关系,你还是睡沙发吧。”
裴煦呵呵一笑:“说得好像我觊觎你似的。”
仲居瑞正好走到房间门口,回头正色道:“你知道有多少人看上我吗?”看见裴煦还笑嘻嘻浑不在意的样子,又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傻吊。”
裴煦还想辩解什么门就关上了。
他在客厅小小打了个盹,直到下午才离开。离开前,他打开门往里看,看见仲居瑞裹在小花毯里睡得很熟,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
这可能是仲居瑞最近两年睡得最好的一次,因为药物作用,也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他足足睡了16个小时。裴煦早就走了,沙发皱皱巴巴,还有点人来过的痕迹。仲居瑞坐在那发了会呆又开始低声笑。
周一上班时,有同事离世的噩耗已经传遍全公司。仲居瑞的邮箱里多了两封邮件,一封大意是公司损失英才也很悲痛将协助家属处理后事,一封是建议员工自己注意身体,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云云。
看得人心有戚戚然。
公司运转起来就是个大型机器,并不少你一颗螺丝钉。掉了你这颗,马上有新的补上,把你当做有血有肉的人回忆的只有家里人。但大环境如此,不想做螺丝钉也没办法。都说他们薪水高,怎么看都是拿命换钱。
仲居瑞甚至来不及多感叹几句,就因为工作的事被喊走了。
杜昂看他咳嗽地厉害,说:“你要不舒服还是再休一次假吧。这两天请假肯定好请。”
仲居瑞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到了中午要是还难受,下午就回去。他从会议室出来,在走道撞上陈嘉锐。
陈嘉锐也看出他病的恹恹的,道:“贵司的人也太拼了吧?”
仲居瑞想裴煦既然还喜欢自己,那这个陈嘉锐是怎么回事,很微妙地不爽着。
他老家附近有个理发店,总放些土得掉渣的情歌,此刻他仿佛听到那家店隔着几十公里遥遥传来一曲“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只是不知道这曲子是送给他的还是送给陈嘉锐的。
☆、第 59 章
秋雨绵延。
仲居瑞站在公司大厅门口,雨丝往脸上飘,眼镜立刻粘了雨点,视线有些模糊了。他摘了眼镜放回挎包,撑出一把雨伞,咳嗽着,步行前往地铁站。
工作日的下午两三点,路上行人不太多。地铁口有一个老婆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脚边放着竹篮,卖白兰花串成的手环。
“帅哥,买一串给女朋友吧,新鲜白兰花,可好闻。”
仲居瑞果然停下脚步,蹲在竹篮前,也不还价,挑了两串。白兰花满满穿在细铁丝上,也许因为今天有雨淋湿,骨朵里倒像是沾着露水。
“还有耳环,要不要?”
仲居瑞说不要了,趁着老婆婆找钱,又说:“婆婆,雨天路滑,走路要当心。”
老婆婆用方言一直说着:“谢谢,谢谢。”
仲居瑞没地方安置手环——鲜花太娇嫩了,放包里唯恐压坏——干脆套在自己手腕上。
裴煦的定位显示他离自己有六七站的距离。仲居瑞跟着定位指引,走到一栋写字楼楼下,打电话过去。
裴煦嘴上咬着圆珠笔,很迟疑地接起电话。
“你有空吗?下来一趟。”
“啊?大哥,我现在上班呢。”
“只要十分钟。你要是这会没空,我就等你下班。”仲居瑞环顾四周说,“我看到一家咖啡店,我可以坐那等你,你六点能下班吗?”
裴煦权衡了一下,十分钟,说完就能以还要忙工作为理由闪退,要是选择下班再碰面,就没借口跑路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说马上下来。
——他真是有点怕见仲居瑞。
前夜羞耻的表白之后,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点扛不住两人间尴尬的气氛,虽然也许只有他觉得尴尬,仲居瑞虽然没再提这事,但裴煦很坚定认为这货心里一定十分得意——啊,让前男友知道自己还情根深种没有变心什么的,真的不如用一块千页豆腐拍死算了——而且仲居瑞已经升级成仲居瑞2.0了,刀枪不入,脸皮也很厚,裴煦十分被动。
仲居瑞果然站在廊檐下,收起来的伞尖断断续续滴水,在地上汇成曲折的痕迹。
“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到这儿来了。”裴煦走过去,两个人并肩檐下看雨。
“病假。”
言简意赅。
裴煦心想,病假你来我这儿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
仲居瑞抬起手腕,褪下一串花环,又歪过头打量着裴煦。
裴煦被看得浑身发毛。
等从上到下,十足十地看完,仲居瑞懒懒道:“抬手。”
裴煦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退了半步,说:“你要送给我?”他大为得意:“仲居瑞,你安的什么心?”
仲居瑞一脸惊奇,说:“谁说我要送给你?你真是好自恋的一个人。”
裴煦:“…”
仲居瑞也懒得观察裴煦五颜六色的表情,一把拽过裴煦背在身后的手臂,花环套到裴煦指尖处时,仲居瑞停顿,冷不丁问:“你现在单身吗?”
裴煦一挑眉,笑起来,拖着尾音说:“哦~原来你安的这个心。”他立刻要报昨天仲居瑞耍他的仇,装模作样道:“仲老师,你可能真的不太了解人情世故,前任之间一般不交流这种事。而且你看我像这种门庭冷落鞍马稀的人吗?”他把仲居瑞送他的话立刻送回去,“你知道有多少人看上我吗?”
仲居瑞抬眼扫他一眼,把花环戴到裴煦的手腕上:“顾左右而言他,那就是单身。”
裴煦恼怒道:“话都让你说了,你还问我个屁。”
“随便问问,我看看你演技好不好。”仲居瑞说,他抖一抖雨伞,好似不在意地提起,“说起来,最近我在公司遇到一个熟人,陈嘉锐,你记得吗?”说完看向裴煦。
裴煦不知道仲居瑞心里居然还有过这么大个误会,只当仲居瑞要说什么正经事——仲居瑞以往稳重的人设立得太好了,以至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仲居瑞一本正经,裴煦都忍不住也正襟危坐洗耳恭听——他回忆了一下,当下很坦然地说:“记得啊。怎么了?”
仲居瑞盯着裴煦的反应,裴煦的脸上只有事不关己的好奇。他笑了,说:“没什么,今天遇见了。”
“就没了?”裴煦简直奇怪。
仲居瑞心里有个小人在欢唱,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就没了。”
裴煦无语了:“你跑到这里,就为了说这么个事啊?你这不是耽误我工作吗?”
仲居瑞想了想,说:“是啊,就是为了说这么个事。怎么,你的工作也是每分钟都很值钱吗?”
“也是”两个字加了重音,意味深长,裴煦感觉这个世界金钱味太重了,对他一点也不友好。
“我走了。”仲居瑞咳嗽,“得回去歇歇。”
裴煦正感觉今天又是斗不过仲居瑞的一天,见仲居瑞要走,忽然看到手上的花环,“啧”一声,眉眼间都带着揶揄:“仲老师,你三分钟前说这手环不是送我的,还说我自恋,现在是不是有点打脸?”
仲居瑞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说着话就掏出手机:“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个花环五块钱,你扫码转账给我吧。”
裴煦:“…”
“怎么,你的工作收入,连五块钱也付不起吗?”仲居瑞含笑问。
裴煦忽然好后悔那天在冰淇淋店,他为什么要跟仲居瑞说自己穷困潦倒即将失业。前任最喜闻乐见的不就是自己过得不好吗?
他付了五块钱,看着仲居瑞潇洒远去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对着仲居瑞喊:“你这明明是强买强卖!”
那青年撑着伞,回头笑着冲他摆摆手,剑眉星目,十分好看。
裴煦的心又狠狠动了。他仓皇转身,往楼里走,脑子一闪,想到仲居瑞挥手的那只手腕上仿佛也有一串白兰花,只是聊天时被仲居瑞的袖子遮住,他没发觉。
操,原来还是情侣花环。
他站在电梯里,趁着没人,不住地用额头磕着电梯间的镜子,嗫嚅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这样的套路玩家被人套路,头一次没反应过来算他眼拙,今天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不起自己骚断腿的称号了。裴煦仰头长啸,欲哭无泪,果然套路别人者,终被人套路,问苍天究竟饶过谁。
仲居瑞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对付裴煦的事上游刃有余——虽然感冒使他无法打通鼻子,他已经鼻塞很久了。
他回到家又安安稳稳睡足觉,第二天精神又好了很多。
陈嘉锐要走了。
公司原本腾出一间小会议室给陈嘉锐他们团队用,仲居瑞今天路过,听见里面在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什么的。
等今天看见陈嘉锐,仲居瑞就有些神清气爽了——虽然陈嘉锐本人觉得,在尿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仲居瑞和善可亲地拍他肩,还对着他粲然一笑这事儿,透着十二分诡异,使他差点下盘不稳,弄湿自己的皮鞋。
“你们工作倒很辛苦,常要出差。上次遇到你,你好像也是要赶飞机去甲方那里?”仲居瑞站到陈嘉锐旁边的小便池前。
陈嘉锐说:“是啊,你们这种都在本市的还好,起码能回家。”
“那你之前怎么没住家里,反而住酒店呢?”仲居瑞循循善诱。
“我养的小宠物把地板沙发都糟蹋了,我干脆就重装修了。”陈嘉锐不得不把这事再说一遍。
“那你遇到裴煦还挺巧的。”仲居瑞笑道。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离住院都过去两年了。”陈嘉锐回忆道,“那时候我倒吃了几次你送来的汤饭。你不知道吧?是你婆婆分给我的,我连个保温碗都没有,只能倒在一次性纸杯里。大概是因为我名字听着跟你有些像,才对我挺照顾的吧。”
仲居瑞确实不知道,他那时候要是有晚课,都是匆匆送完吃的就去上课,或者裴煦替他来,他不一定每餐都能陪着外婆吃。
也许因为有对同一个老人的记忆,仲居瑞的笑容多了不少真心:“前两天我工作不太顺利,所以脾气不太好,你别见怪。”
陈嘉锐当然不会见怪,他甚至觉得,宁可仲居瑞跟之前一样爱答不理,也不要像今天这样热情洋溢,这张死人脸笑起来太诡异了,他哈哈一笑:“好说好说,等大家都不忙,你喊上裴煦,咱们吃个饭。”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话,仲居瑞却像当真了一样,说:“是吗?我这周末就不太忙,不如喊上裴煦聚聚?”
陈嘉锐骑虎难下,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