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迎君
裴裕也发觉了,小农场里长大的作物都非常美味。
平日里裴裕做菜舍不得多放油,炒出来的菜自然寡淡了些,今天宋女士用菜籽油做了豆腐炒肉、烧茄子和拍黄瓜,兄弟俩都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每到周末她都会买好一点的肉菜,给两个孩子做点好吃的,有时也会买骨头炖点汤。毕竟他们俩都正在长身体。
裴裕写完自己的作业,就开始翻看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工具书,他越发地确定,那株小桃子就是,毛桃了。
当晚,等裴琨入睡后,他悄悄上床入梦,再次进入小农场。这一回他一落地,就看见土地里“哗啦——”地飞出了一群细小的鸟雀,四处飞散,飞入迷雾、飞上云端,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回想起那日见过的小蝴蝶,裴裕没有感到奇怪,这里会有生物也很正常。他只祈祷,别闯进野猪、豺狼就好了,要是有野兽,他也会害怕。
西红柿的花苞已经绽放了,一朵朵小小的嫩黄花儿点缀在绿叶间,煞是可爱。桃子树也长到了半人高,开始抽散出更多的枝条、嫩叶。因为又下了场雨,黑土地变得湿漉漉的,油菜秸秆干枯倒伏,裴裕蹲下来用小木铲——他们家后院种红薯叶的铲子,将油菜茎叶捣压碾碎、埋入土地里,顺带给黑土地松土。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如果有锄头还好,可以直接锄地翻动泥块,也能更大程度更轻松地碾碎油菜秸秆。等裴裕把一整块地都翻了一遍,他整个人都汗津津的,早晨醒来只能擦身换衣衫。
种地可真不容易啊。
如果不是小农场神奇,他还得施肥、除虫等等,时时刻刻护养着作物,才会有最后的大丰收。
裴裕想着,是时候去买点种子了。
藏在黑土地里的种子该发芽的都已经发芽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凭空出现小芽儿,得开始播种了。宋女士每个月都会给他一点零花钱,之前他一直没动用过,每次她给钱时,裴裕也会婉拒。
所以他手里只有二十来块钱。
洗漱完一大早他就出门了,集市很热闹,乡下的农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上自家种植的蔬菜、养大的鸡鸭鱼上集售卖。城里生活节奏紧凑的白领们平日都会在超市买菜,但更多的人还是会在大清早上集市市场买菜。乡下的放养的鸡鸭肉质柔韧有嚼劲,鸡蛋虽小但香,选择也多一点。
裴裕直奔自己的目的地,穿过拥挤的大爷大妈人群,来到种子小店铺里。
老板娘坐在简陋的收银台后玩手机,门口每一堆菜种之间都插了小纸板,上面写着价格:“10元4包任选”、“本地黄瓜、荷兰豆、朝天椒、丝瓜、南瓜、茴香3元/包”、“2元一包”……
望着一片碧绿塑料袋装的琳琅满目的菜种,裴裕暗叹,菜种子一点儿都不便宜。
他认真地思考了会,最终买了油麦菜、黄瓜、灯笼椒和玉米种子,他原想买茄子的,茄子可香可下饭了,香味浓郁、口感软滑的,但是做茄子太吃油了,他再喜欢吃,平时也很少买。
这四袋种子就花了裴裕12块钱,他小心地包好了放进书包带回家。当晚进入小农场后,裴裕先把黑土地又浇灌了一遍,埋在地底下的油菜秸秆早已经看不清原样,慢慢化作肥料了。
他拆开种子袋,抓了一小把油麦菜种子,均匀地撒播种在一块地,在旁边则是撒了几粒黄瓜种子,种植黄瓜需要支架、绑蔓,他这几日还得去郊外找小木棍、小树枝。
玉米种子最贵,裴裕堆一个坑就埋两粒种子,每个坑之间还间隔一段距离,这样以后才不会争抢彼此的日光、水分。
等一切完成,小农场的日光也慢慢黯淡削弱了,裴裕蹲在边上,收好了种子,他只种了一点儿,因为小农场的植物长得实在太快了,万一没吃完,就只能堆肥了。
想到这里,裴裕看看西红柿,它们花谢了一半又新开了一半,马上就要结果了,这么大一片植株,到时候肯定可以收获满满一大堆西红柿的。
他还在小农场里歇息,忽然听见一阵动静,瞬间意识到是床下铺的裴琨在翻身起床,准备上洗手间。
裴裕瞬间就从小农场脱身,回到了自己床铺上。
他听着裴琨打开房门走出去,这才松一口气。
下次要早点出来,万一吓到裴琨就不好了。
*
周一这一天,裴裕他们班所有科目的月考试卷几乎都评讲完,下午全高一级的排名就出来了。不管是在哪儿,考试成绩还是相当重要的排位依据,教师办公室里每位老师手上都有学生考试的单科排名、文理综合科排名和总分排名,班级排名、年级排名也一目了然。
良英中学只有高中部,每个年级大约有五六百名学生,十二个班,校园正门左右两栋的教学楼分别是高一、高二学生的,高三党的教学楼独一栋在校园中心内腹,最大最安静,周围都是高大挺拔的巨树,冬暖夏凉。
在楼道走廊贴“龙虎榜”一直都是他们的传统,总分、文理分科排位全级前五十的同学所有成绩都会公布在上面,单科成绩前十也会公布。而在班级教室后黑板,则会贴出班级前十五同学的成绩。
一下课学生们都涌过去看,各种或惊喜或失落的神色都显露在一张张青春的面孔上。
裴裕等着大家看完,人没有那么拥挤了才到教室后去看排位。红粉的a4纸上,一行行、一列列的数字跳入他眼中,他从头往下看,“程泽贤”三个字就在第二行,他是班上的第一,全级排第三位!
裴裕双眼因为激动而睁得大大的,他的眉眼、唇角都在表露着他的愉悦——他可真的太为橙子高兴了!
再往下好几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总分班里排第四,全级排十九。
知道了成绩排位,裴裕走回座位,正好程泽贤睡醒了,抬起头,裴裕看着他压得微微泛红的光洁的额头,轻声说:“橙子,你全级第三呢!”
程泽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点点头,只说:“暑假我们一起学英语,下学期回来你也可以的。”
他不太担心自己,向来都是时刻关注着裴裕的各科波动,如无意外,裴裕和他都会选择理科。现在大部分人都有偏科的倾向,一旦细分文理,很多理科尖子只会更拔尖,裴裕主科语文和英语不稳定,这样下去在高二时很容易会被别人赶超的。
一想到这个,程泽贤心里都已经列好了一大串计划,想好了暑假要怎么带着裴裕学习。
“嗯嗯!”裴裕很欢快地应下,他得多向橙子学习!
在楼道围观的同学望着龙虎榜,议论纷纷。
“每次第一的同学都不是同一个人啊,竞争好激烈。”
“上次拿了第一的是我舍友哦,她这次跌到第九了。”
“这次第一的同学数学好厉害!144!”
“说起来,一直在前三的,好像就只有他哎……”
几人默默地望向此刻第三的“程泽贤”一行。她们中有人见过程泽贤,有人没有,但都一致认为,此人很有神秘感,在各种活动场合几乎见不到他人,一放学就消失,平日里下课也都是趴着睡觉——好像永远睡不够似的。
程泽贤其实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垂下眼眸时,双眼皮特别明显地好看,眼睛黝黑深邃,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会叫人忍不住急忙收回视线,因为再看下去就仿佛要被他眼里深邃的汪洋吸进来。大家见到他最多的样子,是总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不动,很少和人主动搭话。
他个子有一米七七了,这两年估计还会长高五六厘米,都说毛寸是最考验人的发型,程泽贤就是这个发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任何瑕疵。
这人身上的所有优点,都可以叫别人忽视掉他家境贫寒的事实,因为所有师生都深信不疑,他的未来绝对不会平凡。
“哎,这种学神合该孤独的,谈恋爱不如学习。”有人笑着调侃一句,可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最容易对这样的男孩儿动心了,可惜她们都只能心碎了。
龙虎榜出来后,裴裕自己写了一份月考总结,然后就开始背单词。他主动向橙子要求提前他的英语提分之旅。
在他眼里,这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孩再贴心细致不过了。裴裕对他给自己建议的计划,一字不漏地记住,一丝不苟地落实,比如说背单词增加词汇量这一项,他认真地一边背一边写,就连晚上进了小农场,他都可以在浇完水之后,蹲在泉眼边回忆当天背过的单词。
“brighten,b-r-i-g-h-t-e-n,使闪亮、使快乐……”裴裕朗声背诵着,幸好小农场的声音穿不出来,不然这么大声的“梦话”,一定会把裴琨惊醒的。
热风吹来,枝叶摇荡,西红柿植株上已经开始挂果了,青青的一颗颗挨挨挤挤,这还是裴裕掐掉一些花剩下的。黑土地上的油麦菜也冒出了一丁点芽,一茬嫩绿的生命又将拔地而起,茁壮成长。
第七章
屋背后的大河两岸是竹林,裴裕在某个中午吃过饭后,趁着宋女士和裴琨睡午觉,去了河边捡竹枝,刚好有个大妈在劈柴,直接给了他一捆五六根细长的木棍,这用来给黄瓜、丝瓜、豆角等藤蔓类作物作支架最好不过了。
裴裕和大妈道谢后,兴冲冲跑回家,在小厨房里就进入了小农场。这会儿小农场还是晚上,但月光澄亮,能看得清地里的黄瓜种子也冒芽了,青嫩的子叶还没拇指盖大,等它们再长大一些,生出卷须就可以开始搭架引蔓了。
他把木棍放在一边,给黑土地浇了水——前几次在烈日下给作物浇水,也得亏是在小农场里,否则早就烤焦了。这片黑土地给裴裕的惊喜和疑惑都太多了,认真地看完了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工具书后,裴裕大概懂得了怎么辨认土壤是否肥沃、植物生长是否正常。
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原来要想把菜种得好,种籽在播种之前还得用各种浓度不同的药水浸泡,不然种子的萌芽率会很低,以后长大的植株患病率也高。并且等幼苗长大,还要源源不断地给土地施加肥料,给它们的生长提供更多的养料。
但是,在小农场里种菜完全没有这些担忧。几乎只要种子落在黑土地上,很快就会长出嫩芽,不发芽的原因有且仅有一个,种子是坏死的。不管多难种植的植物,只要在小农场里绝对可以茁壮成长。裴裕从没有给它们施肥,这黑土地比他见过的任何优质土地都要肥沃。
又过了两天,裴裕每次进来都能发现青硬的西红柿不断变大,最后足有他的拳头那么大个儿,尽管掐了不少花,留下的果实依旧繁多,几乎每一枝岔开的茎叶上就结了五六个西红柿,植株看起来都像是被压弯了腰似的。
个头儿硕大均匀的西红柿一个个挂在繁密的枝叶间,裴裕心里充满了期盼,很快就可以大丰收了!
油麦菜已经长得又浓又密,淡绿色的长披针形叶片一簇簇的,明天就可以采收食用了。
裴裕这段时间疯狂背单词,早读课英语听写成绩一次比一次高,程泽贤看在眼里,心底里也替他开心。
课间时,裴裕到办公室,礼貌地报告之后走近饶老师办公桌前:“饶老师,我想和您预约时间,想向老师请教语文学习方面的问题。”暑假也快来了,他想早做准备。
饶老师挺喜欢这位乖巧又上进的学生,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还有十七分钟上课,现在也可以的。”她带两个班的语文课,还是另外一个班级的班主任,对学生向来耐心温柔,对每个人的情况也很了解。
裴裕的基础很扎实,但积累不够,语文要学得好,其实和阅读量有很大关系。阅读越多,抓取文字的能力会越强,理解力也会变好,只要积累的量足够,再加之一定的套题训练,高中语文试卷的阅读理解和作文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饶老师很平易近人,裴裕听着她说话,只觉得好像在和温柔的大姐姐交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暑假时间长,你可以选些自己喜欢的书籍,老师过几天也会在班里发一些书单。”她刚刚就在准备暑假书单,“有一大部分我们学校图书馆都能借……不过一次只能借五本,剩下的市图书馆应该都能找到。”
他点头一一记下。
说完学习的事儿,裴裕心里有底了,饶老师还关心地问了他的其他科目学习,激励他可以冲一冲,拿个三等奖奖学金应该没问题。
两人聊了一会儿,裴裕忽然想到自己的小农场,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道:“老师,自古以来就有文章记载桃源仙境,您说这世界上会不会真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啊……”他隐去了一些信息,大概地给老师描述了下小农场的模样。
饶老师听完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古时的绮丽仙境和桃源生活,大多是当时人们的美好憧憬。但是你说的,这种在网络文学里叫做‘随身空间’……或许未来会出现呢。”科技总在进步,以后会发掘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快上课了,裴裕只能和老师道谢告别。他对别人的神色观察得细致,刚刚饶老师听见他说的,似乎有些吃惊又疑惑,看来小农场的事儿还不能告诉宋女士——饶老师这么博学、接纳新事物能力也强,但她显然也觉得,这种小农场现阶段还仅存在于文学创作里。更别提宋女士了,她会吓坏的。
裴裕不想叫宋女士为自己担心。裴琨还小,也只能瞒着他。
小农场的油麦菜长大了,裴裕将长叶一瓣瓣掰下来一大捆收进袋子里,装进书包里,中午再带回家,装作是自己在市场上买回来的——宋女士现在还不能长时间走路,家里每天的肉菜要么是裴裕买的,要么是托黄奶奶带回来。
新摘的油麦菜放了大半天,有些蔫蔫的,但放在水里泡洗之后,又变得水汪汪,下油锅一炒,入口清香鲜嫩。
“阿裕,买菜钱还够么?”宋女士问他,“妈等会儿再给你一些。”
“我这儿还有钱呢,妈。”裴裕的蔬菜全是小农场带出来的,每天都能省一笔钱。
吃过饭,裴琨拿出四个大青枣,说:“这是巫茜送给我吃的,因为我教了她英语……”他说着,分给宋女士两个,大哥一个。
裴裕偷笑,宋女士也笑盈盈地说:“阿琨真棒,在学校要多照顾女孩子,要记得和她说谢谢。妈不爱吃,你们俩吃吧。”她把青枣给兄弟俩。
青枣脆生生、甜丝丝的,三四口就没了。裴裕捏着青枣核,刚要扔,忽然想到,如果把枣核播种在小农场,会不会长出一棵青枣树呢?
他悄悄把枣核留下,打算今晚去小农场就把枣核埋在地里种下。
令他惊喜的是,黑土地里的西红柿青转红,大多都已经变得红艳饱满,在日光下折射着晶莹的光,表面光滑毫无瑕疵,看上去就汁水满满,酸甜美味。
裴裕小心地伸手摸了摸,有些西红柿已经熟透了,他一手捏着西红柿,一手扶着枝蒂,旋动着把西红柿摘了下来,到泉水边洗一洗,马上就送进口中。
一口咬下去,有些微热的酸甜汁水马上充盈了他的口腔,这西红柿口感实在太好了,当做水果吃也美味,皮薄肉厚汁水浓,裴裕吃得嘴唇都濡湿了,很快吃完一个,又再摘了个。这西红柿还挺大的,个个都大得均匀,裴裕吃完两个,感觉自己已经撑饱了。
“好多啊。”裴裕嘀咕,把看起来熟透了的西红柿带着蒂都给摘下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摘了快二十个了!而枝叶上挂着的红果儿还有密密麻麻几十个,青的果实也还有一大半……
这么多西红柿,他们家肯定吃不完的。裴裕自己家里留了十个,给了黄奶奶三个,再给橙子家也送了七八个。
他和裴琨都当水果吃了两个,剩下的做西红柿炒蛋、煮西红柿浓汤、西红柿烧豆腐……天天吃西红柿,连裴琨都要怀疑了,裴裕小农场里的西红柿却欢快地变红、变软,一时之间,小红灯笼挂满枝头。
因为吃不过来,裴裕再次进入小农场,竟然发现有好几个熟透了的西红柿滑枝了,摔落在地,红稠的果肉、果汁都浸染了黑土地。
裴裕看得深吸一口气,怪心疼的。
“这么多西红柿,如果可以卖一些就好了。”他叹气,可惜操作起来太难了。超市有自己的供货源,集市上的农户自家也是大量种植的,根本没人会收他的西红柿。若是自己出摊,时间成本太高了。
裴裕捡起地上软绵绵的西红柿,心底里想,真是太可惜了。
他蹲在地上,有东西从他口袋里滑落出来,裴裕看清楚,这正是自己前阵子在溪水里捡起来的钥匙项链——他今晚刚从书包里拿出来,打算锁在柜子里了,没想到又带进小农场了。还没等他捡起,随即就有一道光从雏菊钥匙吊坠上蔓延开来,柔光瞬间将他笼罩起来。
等裴裕睁开眼,再次适应光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正站在狭窄的移动窗口小商铺里,左右身后高大的货架空荡荡,面前只有一扇大窗……
第八章
裴裕身前的窗口案台刚好与他的肚脐平齐,宽仅有二十公分,敞开的窗口对着的似乎是一片星空,深蓝的背景里有无数颗明灭闪烁的细小星星飘动,偶尔还有一圈圈巨大的光环聚拢消散。被无边无际浩荡的宇宙星空震撼得忘记惊讶,裴裕顿生出一种人之渺小、如沧海一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