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所有事,一直是秦佑自己担着。
楚绎嘴张了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发生了什么事,应该能解决吧?”也只能是这样无用虚浮的关心。
秦佑闻言抬头看他,刚才眼中浓重的颓唐感逐渐消隐淡去,片刻,摇一下头,“没事。”
转头看着小桌上的汤碗,“正好饿了,我吃点,你做的?看起来不错。”
顾左右而言他,还顺便安慰他,这就是他和秦佑两个人的位置。
这夜,楚绎很晚都不能入睡,他躺着没出声,但能听到秦佑在另一张翻来覆去的声音,秦佑很显然心里挂着事,睡不着。
为了明天不继续当累赘,楚绎数着数逼着自己入睡,第二天他们得靠自己的脚爬上山。
但胸闷心跳的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一直没有散去,他但愿明天也像今天一样,有难无险。
而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演的,居然真是,让他肝胆俱碎到,平生都不能忘怀的一场重头戏。
第38章
暴雨是在半夜停下的,第二天早晨醒来,外面晴空万里。
吃完早饭立刻上车往山里去了,车在山路上缓行,楚绎朝车窗外望去,间隙能看见路边山壁褐色土壤和青翠从草木间有细流山泉倾斜而下,小瀑布似的,景色还算怡人。
但楚绎半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因为车里气压低得骇人,秦佑的坏心情从昨天晚上似乎一直持续到现在。
秦佑他坐在一边,紧抿着薄唇,整条路上一言不发。
楚绎隐隐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上山本来要找的人,给跟丢了,也清楚这个人应该很重要,否则秦佑不会在这人都杳无音讯的情况下,还坚持上山来找。
但同时他也觉得,助理先生曾说过的,秦佑很固执,其实是有道理的。
很快,他们到了离山顶不远的位置,车停下,大家都从车里出来,本来在山里看着人的那位也来跟他汇合了,秦佑的保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地图。
地图在车子前盖摊开,保镖中一个对着图开始仔细分析要找的人的去向。
楚绎本来觉得在荒山野岭找一个有心躲着的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解说的人显然专门学过野外追踪,分析得井井有条,楚绎听得一愣一愣,秦佑跟前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男人说完,又认真看着秦佑:“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还有昨天晚上的天气,接下来的行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可能是在搜救他。”
秦佑则微眯下眼睛,这个人要真是凶手,这次就死在山上也不足惜。
如果只是个目击者,就算还剩一口气,也得把当时的情形给他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大家分头行动,秦佑在这儿,没人敢给楚绎派活儿,楚绎就理所当然跟着秦佑了。
秦佑的保镖对楚绎的小尾巴属性已经见怪不怪,可能是为了避着秦佑的眼色,在他们离开前,把一个户外包递到楚绎手上,并对他做了个嘴型,“以防万一。”
秦佑转头正好看见,伸手就要夺过去。
楚绎如临大敌地把包紧紧抱在怀里,开玩笑,一个包都背不了,纯看风景也没有这样的。
尽管有专业指导,整个上午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中午,骄阳似火,秦佑在山坡上一棵树下坐下了。跟楚绎一块儿嚼了些干粮当午餐,秦佑一直很沉默。
山坡底下,有一片空旷开阔的石滩,再往前,是一条小溪。
秦佑眼光朝溪流的方向望过去,手里拿着水壶抬头猛灌了一口水。
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他也浑然不觉似的,只是眉头一直拧着。
从来没有见过秦佑这样束手无策,楚绎坐在他侧后方,这次终于没控制住,伸手抱住秦佑的肩,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心里头更恨自己也无计可施。
秦佑身子一顿,抬手覆上楚绎圈住他肩头的手,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他脸转向楚绎,两个人目光相触,很快就胶着在一起。
片刻,楚绎缓缓凑上前,亲吻一下他的嘴角,就像是瞬间点燃引线似的,秦佑伸手按住楚绎的后脑,就保持着扭头地姿势狠狠地回吻过去。
唇舌激烈交缠,随即,还嫌不够似的,秦佑把身子转向楚绎,抬起另一只手钳住楚绎的下颌,强迫他长大嘴,有力的舌头伸进楚绎嘴里,发泄似的用力翻搅,肆无忌惮地掠夺他的呼吸。
楚绎被他吻得浑身发热,呼吸交融间,秦佑很快把他身体压在了草地上。
有着对彼此身体最亲密记忆的两个人只要稍有撩拨就极易擦枪走火,但秦佑终究还留有理智,没真的在这荒郊野外跟楚绎来一发野战。
一个极其激烈的吻,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大喘不止。
楚绎躺在草地,秦佑则伏他身上,两个人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等身体的反应消减下去,秦佑坐起来,楚绎则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我走开一下。”
知道他是找地儿方便,楚绎平时是多讲究的人,秦佑突然觉得把他带到这荒郊野外,就算什么都没让他干,其实还是委屈他了。
但还是点点头,“去吧。”
等到楚绎离开,秦佑目光重新又回到面前的那片石滩。
对讲机里传来助理先生的声音,他们对讲了几句,秦佑突然看见,远处的石滩上,隐约有个佝偻的身影。
虽然离了百米远,但那佝偻枯瘦的身影,草帽下依稀花白的头发,分明就是个老头。
秦佑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影,手里的对讲机凑到嘴边,“我好像看见他了。”
也正在此时,远处的人似乎也发现了秦佑,
那个人步子一顿,突然转身就朝溪流的方向踉踉跄跄的逃窜而去。
秦佑猛地拔腿追上去。
老头在前边儿趔趔趄趄的逃,秦佑在后边疾跑如风地追。
眼见着秦佑越来越近,老人一脚踏进溪水里。
十几米宽的一条小溪,对岸是一人高的土垄。
老头淌水往前走,像是要去对岸,这时溪水还清浅,水流还不急,秦佑越跑越近,看着溪水越来越浑浊,水流越来越急,转瞬没过老人的小腿。
而老头身子一歪,整个人晃了一下,脚步停住了。
秦佑这时也已经跑到了溪边,见老头像是抬了一下腿,却没抬起来,嘴里倒嘶一口气,显然是脚被什么卡住了。
这时候,一分钟前还潺潺缓流的溪水已经变成了翻腾的浊浪,很快淹没了老头的膝盖。
老头回头看一眼水流的尽头,睁大浑浊的双眼,恍然地嘶吼出声,“是山洪,救我,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秦佑也顺着他眼光望过去,溪水流到山沿尽头,往下就是几十米深的凹谷,名副其实的深渊。
冒险救他,凭什么?秦佑一向惜命,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他并不关心,但是,有个画面从秦佑脑子里闪过,母亲脸色灰白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身下是大滩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他的眼。
看着绝望中还在大呼救命的老汉,这是他目前得知的最有力的线索。
秦佑仅仅思考了几秒钟,趁着水流还没湍急到可以把人冲走的程度,几步跨过去,帮老人把腿从石缝里拔出来,而后,扯着老人往岸边去,把他推上岸。
老人被他推到跌落在岸上,正在此时,秦佑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踉跄,同时一个大浪打来,重心顿时倾斜,水流极大的力道推动他的身体摔了下去。
只觉得夹着泥浆的洪水朝他汹涌席卷而来,鼻子和口腔全是充斥着浓重土腥味的水,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往下游冲,一路上他手想扒住点什么,但是水流太急也太猛,身体完全失去控制的那个瞬间,秦佑心里头才涌起一阵惊恐。
楚绎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在他离开前还平静和缓的溪流,浑浊的洪水现在已经像是沸腾咆哮的野兽。
而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翻涌的洪水中颠簸,像个道具假人似的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咆哮的山洪翻卷着朝着山沿断壁的方向冲刷而去。
楚绎一时肝胆俱碎,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来:“秦佑——”
耳边巨大的水流声中,秦佑混乱惶然中似乎也隐约听到这么一声,身体被水流冲撞夹裹着往下,胳膊撞到什时么的候,他本能地用手攀过去。
是伸出断崖的一棵树,他臂用力攀上来,终于抱住最后一线生机。
而楚绎魂不附体地顺着溪流岸边跌跌撞撞到崖边,脸色惨白,俊朗的面容泪痕遍布,“秦佑。”
秦佑整个人伏趴在树杆,浑身已经湿透了。
洪水猛冲激起的水花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脸还是一刻不离地迎着楚绎的方向。
楚绎这时候终于回过神,双手哆嗦地放下背包,解开环扣,手忙脚乱地在里边翻找。
充血的眼睛,目光朝着秦佑看过去,“你坚持一下,等等我,等等我……”
说完,从包里掏出捆成一团的绳索,利落地解开。
环住四周,岸边有颗一人环抱粗的大树,楚绎目光焦灼地看秦佑一眼,而后跑到大树旁边把绳索环实系牢。
另一头则打了个投掷结,朝着秦佑的方向抛掷过去,他庆幸早年曾和赵离夏在加拿大徒步旅行,很多野外救援方式他都还没忘。
楚绎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煎熬,绳子抛出去几次,秦佑终于伸手接住了。
楚绎大声问:“能系吗?”
声音湮灭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模糊得秦佑几乎听不清。但秦佑还是紧咬着牙关在翻腾的洪水中极力攀紧树杆,极为艰难地姿势,几乎手口并用才把绳索在树杆上系牢了。
洪水越来越大,几乎扑面而来,秦佑本来想着自己沿着两颗树间的索道攀爬过去。
但动了下胳膊,刚才死死攀附的姿势,肩背肌肉绷得太紧,这时候根本使不上力。
与此同时,他看见楚绎从包里掏出另一捆绳子正往腰上绑,当水流拍打的间隙,他看见楚绎把一个金属环扣扣在腰间的时候,终于明白楚绎要做什么。
秦佑不顾一切地叫大吼,“你别过来!”
但楚绎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全然不顾地投入洪流里,一声猩红的眼睛凝住他的方向他死死不放,目光那么专注,里头全是生死不忌的执着。
他看见楚绎的身体在呼啸的洪水中翻腾颠簸,一瞬间,水把楚绎整个人都浸得湿透。
水流的力度把一整头牛冲下悬崖也绝不是问题,但楚绎的神色那样执拗。
不到十米的距离,楚绎顺着绳索攀爬过来十分艰难,一直到到他跟前,楚绎整个人都浸在浊浪中,一手攀着绳,一手困难地把另一条绳索环在秦佑腰上环实。
在洪水汹涌不息的拍打中,这个动作做了好多次才完成。
而后,他们两个人被绑在一起,手沿着绳索一路往岸边攀。
秦佑的手其实已经麻痹得使不上多少力气了,两个人得以前行的动力大多倾覆在楚绎那一双胳膊一双手上,秦佑甚至能看清绳索上沾染的血痕。
转头就见上游贲涌的洪水似乎夹裹着什么朝他们的方向迅速冲撞过来,秦佑看清是一根成人腰粗的树桩。
而楚绎也看见了,这时候他腿正对着树桩汹汹而来的方向,楚绎顿时瞪大眼睛。
几乎是顷刻,秦佑用了全部力气攀紧绳索,另一只手带着楚绎身子换了个方向。
树桩从他们身边擦过去了。
但即使是擦过,秦佑还是感觉到大腿一麻,随即猛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了牙关。
楚绎看清了一切,眼圈更红了,开口时声音带着丝哭音,“秦佑。”
生死之劫,其他人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靠近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