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州
“我没有你的好兴致。”陈诺说。
“那真遗憾。”叶勋在电话那头笑,“你居然在市中心的酒店,寂寞了吗?”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陈诺声音依旧很轻,像是怕吵醒了人。
“让我猜猜……你把那个小顾带出来了吧!你还真是喜欢他啊!不过也太不检点了,人家还在上学,小心被学校查到啊!”叶勋依旧谈笑风生。
陈诺穿着衬衫的身影隐没在一片黑暗里,顾卫南没法知道他的表情,却能从语气里听出讽刺:“你这么有责任感,可以去学校反映啊!”
“哈哈,我没那么无聊啊。想当年我们不也做过很多次吗?”
“我挂了。”陈诺冷冰冰地说。
“你还打算针对我吗?”叶勋终于恢复谈正事的口气。
“我没有针对你,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看来这两年你挺努力啊!小心身体,别又旧病复发了。”叶勋的话充满寒意。
“谢谢提醒,我身体恢复很好,不用替我担心。”陈诺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我给你一次机会选择放弃,这样对彼此都好。”叶勋说。
“再见。”陈诺轻声但又坚决地回答。他挂了电话,又坐了一会,才从沙发上起身,这才看到卧室门口的顾卫南。陈诺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立刻说:“是叶勋,没什么事,又打骚扰电话。我们回去睡吧。”他顺手把浴室的灯关了,房间里立刻更黑。
顾卫南伸手把经过身边的陈诺抱住了:“我都听见了,叶勋电话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的准备战斗是真的要跟他斗的意思?”
“嗯。”陈诺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坦率。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顾卫南迷惑了,他原以为叶勋和陈诺之间的纠缠就只是因为感情而已。
“到床上去吧,晚上还是挺凉的。”陈诺拍拍顾卫南光溜溜的屁股。
两个人重新走进卧室,陈诺就在床上躺下了,顾卫南也找个枕头靠在他身边。然而上床之后,陈诺却在沉默,似乎并不想提起叶勋了。顾卫南犹豫了一会:“那个……陈诺,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我刚才就老想问,结果还没问出口就睡着了。”
“什么问题?”陈诺转头看着他问。
“你以前为什么会怕自己激动失控?是跟你以前的神经衰弱有关吗?太激动的话,会对你的精神有影响?”
顾卫南一边问着,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直觉这该是陈诺很不好的回忆,可是他实在很想知道,想为陈诺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曾经他猜测,也许因为陈诺本身患过抑郁症的缘故,所以才由于心理障碍而不敢那样放纵自己。那他现在不怕了,是因为已经彻底好了,还是只是暂时呢?毕竟精神上的疾病是很难彻底痊愈的,万一什么时候陈诺再度遇到类似的问题,他希望自己可以知道怎么做,而不是手足无措地旁观。
果然听到顾卫南的问话,陈诺眸子微微一沉,仰面躺在床上,好一阵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房顶,就像过去几次见到叶勋时那样。顾卫南看到陈诺这样明显的变化,微微害怕起来,他只能一瞬也不放松地盯着陈诺,生怕他出什么事。
“我以前崩溃过很多次,在床上崩溃。”陈诺终于淡淡地开口回答。
然而这短短交代的一句话,已经让顾卫南揪心揪肺了,他咬了咬牙,还是进一步问:“……跟叶勋有关吗?”
“嗯。”陈诺的语气依旧很平淡,可是他的眼神却像两泓无底的深渊。顾卫南知道,那是揭起了心底最深处的创伤,或许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创伤。
“他……对你做什么了?”顾卫南觉得他的心在疼得打颤,可是他的脑中一片隐隐的愤怒。果然是叶勋这个人渣!这么好的陈诺,他居然把他伤得这么重,直到现在都不放过……
“你确定要听吗?”陈诺静静地问,“这可能是个很恶心的故事。”
第70章 陈诺的往事
“我……”顾卫南反而不确定起来,他知道这对陈诺肯定很残酷。
“没关系。”陈诺看出顾卫南的心思,微微地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就是怕恶心到你啊,纯情少男。”
“……”顾卫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说自己不怕恶心?有陈诺存在的故事,怎么可以用恶心来形容呢?就算叶勋的确是很恶心。不过最后,他还是很确定地对陈诺说:“我想跟你一起分担。”
陈诺听了,挺注意地看他,然后开始讲述。夜幕下柔软的灯光从窗帘缓缓透入,照在他修长的身躯和端正英俊的面容上,顾卫南入迷地盯着陈诺,觉得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越是这样,陈诺的话听起来就越让人觉得残忍。
“你也许不信,我以前挺单纯的。”陈诺这么自我调侃着开头,“以为谈一次恋爱就是一辈子了。叶勋跟我从小就认识,后来我们很自然在一起了,我对他特别信赖,简直可以用死心塌地来形容。大四的时候,我太久没见他,特别想念,就借着出去实习的机会请了假,瞒着家里去新疆看他。那个时候新疆动乱很严重,接二连三地出事件,民众基本都是只出不进。我没有提前告诉叶勋,怕他知道后阻止我,我只想着给他一个惊喜,一点没想到被惊到的会是我自己。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叶勋跟我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顾卫南听得有点嫉妒:“你居然一个人跑到新疆去见他啊!”
“听起来有点傻是吗?”陈诺冷淡地一笑,“我到那里以后,先联系肖晓天,问清楚了叶勋的住处,然后就去找他了。我当时在外面敲门,没有人应声,还以为他不在,就找值班员拿了钥匙想进去等。结果我进去以后……呵呵,你能想象到的,捉奸在床一般都是这种。我当时完全惊呆了,因为根本没法想象叶勋会这样,就这么站着目睹他俩匆匆穿衣服。那个战士提着裤子逃出去,跟我擦身而过,我连他脸都没来得及看清。叶勋还想留我,要跟我解释,我狠狠踹了他一脚,说你不会说这是上级任务吧!然后我跑了。”
顾卫南也震惊了:“恬不知耻啊……”
“我在外面走了很久,想清楚整个经过后,当时真是又伤心又失望,还有被欺骗的愤怒。然后我给肖晓天打了电话,他接我去他宿舍。我把看到的都说了,他听了也很吃惊,只是一个劲安慰我。等到我平静下来,肖晓天跟我道歉,他说其实早就听人说叶勋经常瞒着我在外面找人,有时候看上义务兵,还会拿帮人转士官之类的条件进行利诱,有些人就会同意跟他发生关系了……肖晓天知道我俩感情很深,自己又没有亲眼见过,本来也不大相信这些传言,直到我亲身撞破,他才把这些告诉我。”
“人渣!”顾卫南听着已经出离愤怒了,“原来他已经瞒着你好多次了,这么多次才被你发现他也真够狡猾的啊!要不是你突然去了又正好撞见,说不定都能瞒到现在!然后呢?”
“我那天后就一直住肖晓天宿舍,叶勋期间找我去他那住,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也需要冷静。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我就算特别生气,忍受不了叶勋的行为,还是有些放不下。叶勋天天找我,跟我认错,看上去还像过去那么深情体贴,还跟我保证再也不去找人了。”
“别信他!”顾卫南大喝。
陈诺淡淡地对他笑了一下:“我几乎有点动摇了,不过还在动摇的时候就跟他吵了架。因为叶勋知道是肖晓天告诉我他一直乱找的事,认为他不讲义气,存心破坏我俩关系,还说了很伤人的话,说肖晓天留我在他那住是居心不良,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我。最后肖晓天也生气了,骂他行为不端正,玩弄感情,他俩就动手了。那之后,叶勋利用职权把肖晓天调去值夜班——他当时是他们小分队的队长,肖晓天是副队长。这样肖晓天的作息规律就不能跟我同步了,他也更有时间避开肖晓天来找我。”
顾卫南瞪着眼坐起来:“草!这是这人的惯用伎俩啊!他不会真以为你和肖晓天有什么吧?”
陈诺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不过我当时也挺幼稚的,因为已经请了十天假,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又很生气叶勋迁怒人的做法,就经常陪肖晓天一起值班。这么僵了几天,还是肖晓天觉得这样别扭,主动找叶勋和好了。叶勋也就道歉,两个人关系又恢复原样。但是肖晓天跟我说他没答应叶勋给他辟谣,因为他也只是听说而已,叫我自己判断。我当时也迷茫,叶勋不承认自己瞒着我找过很多人,说他就因为寂寞找了那一个,因为那个战士长得像我。然后我假期也快没了,觉得这么匆匆忙忙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决定等他援疆回来再说。临走的时候肖晓天替我买了机票,打算值完班后送我去机场,结果就在那一天……出事了。”
顾卫南听得紧张,他隐隐感觉可怕的事就要来了,但他为了鼓励陈诺,还是接口问:“出,出啥事了?”
“我是亲眼看着肖晓天牺牲的。”陈诺向来平静的眼神变得特别敏感起来,似乎只是微微一颤动,就能触碰到最强烈的疼痛,“你能……知道那种感受吗?”
“啊!”顾卫南心里“咔嚓”一声,彻底呆住了,他难以体会亲眼看着战友牺牲是什么感受,因为他连想一下都觉得恐惧。
陈诺眼神依旧刺痛,却像停不住一样继续说下去:“那天,肖晓天刚交接完毕,就接到紧急任务了。当时驻扎的那个县城闹市出现骚乱,让附近执勤的武警全部向那边集结,保护普通民众安全。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好像有预感一样,执意没坐去机场唯一的那辆班车,非要跟着肖晓天一起过去不可。肖晓天劝不住我,就带我去了,嘱咐我一定躲在旁边不要乱动。
“我们到了指定的集合地点,却发现叶勋的分队还没有赶到。但是街上已经很混乱了,很多维族人拿着棍棒砍刀之类的武器在街上乱砍,冲进商铺砸东西。街上已经不少人都被砍倒了,还有人被追着砍,妇女孩子的尖叫声和哭声特别刺耳。肖晓天没想到局面会是这样,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他掩护住离他最近的一些人逃开,然后立刻通过对讲机请示叶勋。我亲耳听到叶勋说,他们五分钟以后赶到,叫肖晓天不能开枪,因为不能确定那些打砸抢的是恐怖分子还是被煽动的群众。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人看到了肖晓天的军装,有差不多十几个人拿着刀向我们逼近,肖晓天把我推开,还叫周围的群众赶紧疏散,用简单的维语跟他们交流,同时也说普通话,叫他们停止破坏行为。但是那些人是有预谋的闹事,还是抡着刀上来了,肖晓天一边用盾牌和拳脚抵挡着、把这些恐怖分子努力往人少的地方引,一边着急地请示,得到的答复还是叫他坚持说服工作不能开枪。周围袭击群众的恐怖分子继续烧杀抢掠,这边十来个人一起攻击肖晓天,已经差不多要一拥而上了,可是叶勋的队伍还没到。我把一个小女孩护在街角,大喊着叫他撤退,肖晓天无奈之下朝天开了枪,然后对那些人喊话,吓退了一部分人,局面终于稍微被控制住了。可是接着,就从我身后传来了另一声枪响……”
陈诺的面孔在夜色下都似乎在发白,顾卫南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甚至也感到了寒意,他握住陈诺冰凉的手指,好像这样可以给他勇气:“然,然后呢……”
“这一枪当场击伤了那些袭击者的一员,却激起了他们的情绪,让刚刚被震慑住的场面彻底失控了。附近的恐怖分子突然暴起,都抡着刀棍朝着肖晓天一个人身上冲过去,。因为情势变化太突然,肖晓天来不及再举枪,就被几条棍子和长刀抡中了。然后我看到了叶勋,他阴沉着脸,带人对着那些恐怖分子扫射。我突然觉得他特别可怕,因为肖晓天明明还在那中间。枪声持续地响,很多人被击中倒地,但是他们太疯狂了,根本制止不了。肖晓天……他在我眼前倒下了……”
陈诺的声音哽咽了,他眼角开始有泪光闪烁,握住顾卫南的手指轻轻在颤抖,“我当时全身心已经被恐怖的感觉充满,完全无法思考了。发疯了一样,也不管子弹还在射、没被制服的恐怖分子还在垂死挣扎,我挣开按住我的人,就知道往肖晓天那冲。我想救他……我拼命想救他……血流了一地,还在流……怎么会那么多啊!我拼命帮他按住伤口,叫他的名字,可是我叫不醒他,我怎么都叫不醒他……”
“陈诺!”顾卫南翻身把陈诺抱住了,他也很恐惧,但他用力抱紧陈诺的身体,好让他知道自己在身边,“后来,后来呢?”
陈诺动了一下,微微弯起手臂,拍了拍顾卫南,声音恢复了平静:“后来,我被一个恐怖分子打破了头还浑然不觉,就抱住肖晓天,要把他送医院,可是我都没那个力气站起来,最后叶勋过来把我从肖晓天身上拉起来。我看着他,忽然就想清楚了,我喊着说你故意的!你存心想害死他!声音太大、太激动了,而且头上血还在流,飕飕进冷风,满耳朵听见的都是自己的嘶喊,喊得脑子里天旋地转的。叶勋按住我叫我不要激动,我当时觉得他真比恐怖分子还可怕,死命地使劲挣扎,好像就那么失去了知觉。”
陈诺似乎是想要整理思路,顿了一下才又轻声说,“再醒来是在救护车上,接着我看见叶勋就在旁边,带着很关心的表情问我感觉好点没。但我从心底里觉得他陌生,只问他肖晓天怎么样了。叶勋很平静地跟我说,他牺牲了。我当时就有点没法控制情绪,但是很奇怪地没哭,就问他为什么不让肖晓天开枪。他说是上级指示。我说那后来又怎么又开枪?他还说是上级指示。我就冷笑,然后说,那你如愿了。叶勋很生气地反问我什么意思,一定要我说清楚。叶勋本身给我的打击,还有肖晓天的死,让我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全部爆发了,我大声骂他杀人犯,还拼命下车要去揭发他。叶勋就叫护士,强按着给我打了镇静剂。
“我昏睡了很久,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外面天都黑了,而且一睁眼,看到的还是叶勋。他沉着脸问我:你还想大声喊吗?我愤怒地说要跟他分手,一刻也不想跟杀人犯有关系了。说得很坚决,就好像我昏迷中考虑好了一样。他只是笑,说我脑子不清醒,产生的全是幻觉。我说我都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了,我会去揭发你。他说你怎么证明,就凭你一张嘴吗?他叫我清醒一点,不要因为跟他赌气,做这么幼稚的栽赃嫁祸。”
顾卫南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听到这些的心情,只是低声说:“你没有不清醒,也没有幻觉。”
“嗯。”陈诺淡淡地应了一声,却肯定地点了下头,“可是叶勋当时就是想给所有人造成这样的印象,我猜他一定很怕,因为他以为我已经去机场了,没想到我还跟肖晓天一起,成了亲眼目睹他阴暗手段的人。他故意拖延时间,让肖晓天先一步赶到现场,以谨慎为理由下令不准开枪,造成肖晓天身处险境。后来见局面稳住,他又突然开枪,重新激起了恐怖分子的仇恨。如果当时,只有肖晓天一个人听到他下的命令,那就太完美了。”
“为什么啊?”顾卫南觉得他都听得打冷战了,“就因为肖晓天说了他滥交的事?”
“当然不是。”陈诺冷冷地说,“因为肖晓天表现比他出色,立功比他多。虽然暂时是小分队副队长,却即将被破格提升级别了。他俩将来都要分到一个地方的,而领导职位只有一个,叶勋当然会嫉妒。我也是后来彻底了解他之后才想到的。”
“那……他……”
陈诺微微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自嘲:“我当时也就跟你这么大吧,又跟他做了那么久恋人,所以处理事情不够成熟。而且那天由于肖晓天的死,特别容易激动,我悲愤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拿出来指责他,心思太外露了,把要揭露他和跟他绝交的意志表露得太彻底了。叶勋见我这么坚决,好言好语都不管用,他突然起身拔了我输液的针管,然后就扯开了我的衣服……”
第71章 坚强的理由
“人渣人渣人渣!”顾卫南怒火中烧,只恨关键时刻自己的脏话简直太贫乏了,“他做什么了!”
陈诺说到自己,他语气反而很平淡,只是机械地继续讲述:“你不能想象多少年对你温柔体贴的恋人,突然变成狰狞的魔鬼的样子。他当时特别凶狠地把我按住,第一次不顾我的意志,强迫我跟他发生了关系。到新疆后,我一直有轻微高原反应,头部又刚刚受伤失血,当时醒来还在发烧,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所以我反抗不了……他还说,陈诺,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想毁了我。你除了长得好点,除了家里的关系,对我还有什么好处吗?当时我听到这些话,心都凉透了,才知道自己死心塌地的爱情原来一点都不单纯。
“整个晚上,他用最粗暴的方式折辱我,用最恶毒的话刺伤我。然后在快天亮的时候,我的意志终于崩溃了……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制止不住全身发出那种神经性的颤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无望的。早上我恢复了一点理智,见到医生和护士对着他们呼救,在叶勋的解释下,我又被打了镇静剂……
“从那天开始,我就在病床上反复崩溃,神经好像变得特别脆弱,精神也因为镇静剂的频繁作用恍惚起来,我看到他就本能地害怕、想躲避,他跟我身体的接触,只让我觉得恶心。叶勋就找医生来给我鉴定,确认我因为目睹血腥场面而受了刺激,又加上高原反应,精神上出现妄想和狂躁的症状。他很小心地不在我身上留下证据,这样我身上即使有伤,也可以被解释成是在幻觉中自残造成的。
“不侮辱我的时候,叶勋会恢复温柔的样子,说还爱着我,说会好好对我,只要我不再污蔑他,不再相信那些幻觉。我知道面对这件事我不够冷静沉稳,可是我已经完全没有那个精力跟他耍心眼了,我当时觉得如果我不表现出坚定的态度,不坚持咬定真相,也许真的就会彻底崩溃。”
“妈的他简直不是人!早知道他这么畜生,那次碰见看不宰了他!”顾卫南全身血液倒流,他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不择手段的人,更不敢相信陈诺在他这样的年纪时,已经亲身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如果换了自己,顾卫南觉得自己肯定早就当场疯掉了,而陈诺居然还能想到自己不够冷静的问题!面对这样天理不容的兽行,换谁还能保持神智啊!要是他能穿越到过去,要是他手边有枪,绝对要把叶勋那个人类渣滓反复枪毙一百遍!不!一百遍也不能解恨!顾卫南愤恨难平。
面对恨得咬牙的顾卫南,陈诺却依然很平静,只是望着他问:“我崩溃过的原因说完了,底下的你还要听吗?”
顾卫南因为沉浸在陈诺讲述里而升起的熊熊怒火,被这句话打断了。他拉回思路,愣愣地说:“听……”
陈诺点点头:“那我就继续吧。叶勋说我精神受刺激,需要安静,把我安置在医院单独的病房里,他不在场的时候,我接触不到任何人。他知道我假期只有十天,而我已经逾期了好几天,学校肯定已经通知家里了。于是他主动联系我哥,说了我的情况。家里果然已经因为找不到我急眼了,我哥立刻赶来把我接回了家。我折腾了那几天,身体已经很虚了,头上的伤一点都没见好,临走连肖晓天的遗体告别都没法参加,可是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揭露叶勋的行为。
“在路上,我像得到救星一样,很急切地把一切都告诉我哥。可我哥只是叫我好好养伤,一点都不拿我的话当真。因为我可能会说的话,以及会这样说的原因,叶勋事先已经都对他交待过了。从那之后,我知道我的话没人信了。而就算相信又有什么用?我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是有意。于是我只有沉默,我想我总会慢慢想到办法的。但我的精神还是受到了影响,这种事没法控制,不论肖晓天的死,还是叶勋做的事,给我的刺激都太强烈了。回家后我开始失眠,老做噩梦,经常吃着饭就犯恶心,然后吐了。为了尽快养好身体,我都是强迫着自己吃进去,吐了就再吃……”
顾卫南听着胃都疼了:“你胃病其实都是那时候弄出来的吧?”
“不是啊,以前也有点,不严重。”陈诺还转头跟他解释,自己接着又说,“不过后来的确严重了。头上的伤好些以后,我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考完放假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觉得胃里犯恶心,接着就吐了血。我知道不好,捂住嘴赶紧往家走,可是在路上就憋不住了,一口接一口地吐。我父母听到院子里有响动,走出来看,发现我昏倒在大门口,身后拖了一地的血。”
“陈……陈诺……”顾卫南再次听得心惊胆战,心脏都找不着在哪了,他哆哆嗦嗦地抱着陈诺,特别想哭。
“我被救回来以后,父母已经得知了我的性向,他们以为我为了肖晓天才变成这样,还都劝我想开点。我正迷惑,抬眼就看到了叶勋。原来因为出了肖晓天的事,总队很快把他们这支援疆队伍提前撤回来,另换了一批人去,叶勋也就回来待命,听到我住院的消息,立刻就来了。是他误导我父母以为我喜欢肖晓天的,这样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他还说喜欢我很久了,自责说没照顾好我,特别真诚地跟我父母道歉,信誓旦旦地跟我父母保证,以后要照顾我一辈子。”
“太卑鄙了……”顾卫南已经想不出什么新鲜词了。
陈诺摸摸他的脸,好像还怕他听得枯燥,安慰说:“就快完了。叶勋那么说,我父母特别感激,因为我当时也就只剩半条命了,都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复原,性取向又不正常,将来要不结婚,下半生也让人发愁。叶勋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性格好又前途无量,肯主动照顾我,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住院期间,他们甚至还主动给我俩制造独处的机会。我经过回家后这段时间,比当时在新疆冷静得多,我装作想通了,清醒了,表现得好像把他害肖晓天的事当成自己的误会,只是拿他瞒着我在外面找人的理由,说要跟他分手。
“叶勋也就像从前一样深情款款地跟我认错,不断求我原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相信我,我也无所谓,出院之后就不再见他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三年前,我认识了你。我想我重新找到喜欢的人,叶勋可能觉得紧张了,他是宁可我继续沉沦在过去的阴影里。再后来我们分手,我去了新疆,参加过许多危险任务,目睹过更多的血腥和暴力,叶勋也许希望我再次崩溃吧,但是我已经不会了。现在,他终于又像肖晓天刚刚牺牲时那样,在我面前把全部伪装都撕掉了,我们的关系也终于彻底结束。”
陈诺转向顾卫南,“你以前老说我对你有保留,可能也没错,不过我都不是有意的。我那时虽然已经好了,但很久都没上过床,真的会不自觉地想到过去,我怕我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沉落到那种灰暗的心情里去,所以做起来很小心。我事后告诉你我神经出过问题的,的确只是因为这样,不是因为喜欢得不够,或者不愿意对你坦率。可能你当时太小了,我又怕把你吓狠了,没有细说,让你挺难理解吧。”
顾卫南又难过又愧疚,赶紧说:“不要不断跟我解释了,你都解释这么多遍我还不明白的话,那我也太渣了!以前都是我自己笨!你都跟我说了,我还想不到,理解不了你……”
陈诺嘴角带了点微笑:“也说明你在乎我啊。我跟你在一起后,其实已经渐渐发觉那些事可能都影响不了我了。然后今晚,你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他忽然就问起今天两人的床事,顾卫南不觉回想了一下,立时觉得口干舌燥,红着脸说:“很好……很好啊!”
“嗯,那继续保持。”陈诺认真地说。
顾卫南抱紧陈诺,把头搁他胸口上,听到陈诺有力的心脏有力地一下下跳动,确定他现在的确很好,才觉得安心了些,又急切地问:“那你这几年其实一直都想揭露他了。你去新疆都干了啥?叶勋怎么跟你翻脸了?是不是因为你找到证明他恶行的证据了?。”
陈诺却抱住顾卫南翻了个身,把他放旁边枕头上,亲了一下,自己闭上眼睛淡淡说:“几点了?这个改天再说吧,我都说得困了。别弄成通宵故事会啊,明天还要早起呢。”说着就真睡了。
顾卫南傻眼了,他没想到陈诺抽身得这么快。自己这精神紧张得要命,情绪一会激动一会低落,一会愤慨一会又心疼的,哪里睡得着?可是看陈诺睡得安稳,好像挺筋疲力尽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自己躺在那任思绪翻腾奔涌。
这晚失眠的人,反倒成了顾卫南。他终于体会到自己对于陈诺的重要,他甚至可以想象陈诺当年,有多么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自己对他的感情。面对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热烈追求,他用心地靠近、谨慎地接纳,又多么用心在保护着傻乎乎的自己不受伤害。可是那时的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顾卫南想着想着,自己都颤抖了。他想到自己刚认识陈诺时,他那直接把人秒杀的温暖微笑;想到军训时,陈诺身上那股叫人折服的气势;又想到私下里交往时,陈诺的温和以及经常叫人黑线的坦率和调侃……这样的陈诺,一点都看不出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害。就连他那“精分”出的魔鬼式的严厉,那种军训时叫人胆寒的“变态”,也不是毫无理由的折腾,而是他格外用心的结果。
顾卫南的心很疼,越来越疼。他真不知道陈诺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受到那样的打击和伤害之后,却依旧这么坚定,这么温暖,并且变得更加坚强。有的人,受了伤害之后,只会在无望中挣扎,依赖别人的保护,而有的人,却学会了如何更好地保护别人。
他真想再次抱住陈诺,把他全身都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让他感受也到自己是多么珍惜他的一切,可是理智却让他仍是选择了静静地注视。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糊里糊涂地“渣”下去了!
顾卫南就在对叶勋的愤怒,对陈诺的心疼,还有对自己的责怪中,把头搞大了。到最后天色泛白,他思维都变迟钝了,才浑浑噩噩地睡着。结果刚睡了没一会,陈诺手机上的对讲机就自动接通了,有人在电话那头喊:“陈诺!陈诺!听见没?紧急会议,地点培训中心三楼会议室,限八点之前赶到!”很快又是一通电话铃声。
顾卫南反应了一会,“腾”地坐起来,惊着眼问:“什么事?”
陈诺已经坐起来轻声接了电话:“喂,建周?……哦……好,我马上赶到。”他回过头对顾卫南说,“有个会,得现在赶回去。”
“哦……”顾卫南使劲敲额头,他有点头疼。